身为太子侧夫人, 不可在府外久留。原桃过营半日,日落时分当?归。
临近傍晚,太子淮亲自来大营接人, 一为表示对原桃的重视和喜爱,二来是同?郅玄消除误会, 证明他并无利用原桃之心。
奈何越急越会出错。太子淮此?举非但没能解释清楚误会, 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将事?情越描越黑。
侍人在帐前禀报, 太子淮车驾停在营前, 帐内话声为之一顿。
原桃垂下眸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郅玄神情骤冷, 当?即冷笑一声, 命人摆出全副仪仗, 他要亲自去迎太子淮。
“太子大驾光临,自当?设宴款待。”
王宫中, 一名侍人急匆匆穿过廊下, 进?到王后寝殿, 禀报太子淮前往西原国大营,并被西原侯留宴。
“太急。”王后叹息一声。
太子淮急于修补和西原侯的关系,王后心知肚明, 也认为很有必要。只是没想到他会失去分寸, 行事?鲁莽也过于直白。套用到政治场上,难免会被多想,甚至会被误会。
不能指责太子淮愚钝,只能说他之前过得太顺,缺乏足够的政治目光和手腕。以他的年龄和地位, 原本?算不上太大缺点,登基后可以慢慢培养。奈何情况不允许。
王后叹息一声,百般思量也无从?破局,唯有期望西原侯手下留情,看在太子淮之前让步的份上,给他留存几分颜面。
至于别?的,王后已无力去想。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太多未必是好事?。让他吃上几次亏,或许才?能快速成长起来。
西原国大营中,太子淮被请入大帐。
除了郅玄和原桃,赵颢也被邀请过营,参与这场家?宴。
太子淮被让至首位,却不能放心落座。他尚未正?式登基,在大诸侯面前理当?谦逊。如?果直接坐下,事?情传出去,名声未必好听。
双方几番礼让,都是言辞恳切。
太子淮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口?才?,终于成功拒绝首位,同?郅玄赵颢对面落座。
几名媵妾受召入帐,在太子淮和原桃身后设席。郅玄特地吩咐,许其一同?与宴。
“谢君上!”
媵妾十分感激,福身下拜,向郅玄行大礼,接受这份荣耀。
待众人落座,帐帘从?外掀起,一名高大的侍人站在帐门外,连拍三下手。
乐声响起,等候已久的婢女鱼贯入内,手捧雕刻花纹的托盘,为众人呈上精致的菜肴。
得知国君设宴款待太子,厨使尽浑身解数,发挥出十八般武艺,送上一道又一道美味佳肴。
金灿灿的器皿盛装珍馐,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太子淮是人王嫡子,自幼锦衣玉食。年长后钻研商道,结交巨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称得上是见多识广。
寻常情况下,珍禽异兽摆到面前,味道再诱人,他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席中菜肴却打破常识,每一道都堪称珍品,让他不由得吃惊。极力控制住表情,才?没有当?场现出异样。
自从?诸侯联合摒弃生食,郅玄的餐桌上再未出现过生酱和生肉。
之前为掩人耳目,总要装一装样子,在餐桌上多添几样。如?今情况不同?,众人皆知生食不利健康,陆续移除餐桌上的生酱和生肉。郅玄不必继续遮掩,厨也无需耗费脑筋另外制作生酱。
现下,郅玄每餐都是热气腾腾的炖肉炒菜,依其口?味熬煮的汤羹,以及各种熟酱。尤其是各种肉酱,无论搭配哪种主食皆相当?美味。
赵颢尝过一次,从?偶尔蹭一顿发展到天天过营,风雨无阻。
北安侯也想蹭饭,奈何拉不下脸面。左思右想,只能派人同?郅玄换几坛酱。觉得不太够,还从?儿子手里抢走?两坛。
太子淮留宴,厨得到吩咐,未按中都城的惯例操办,一切遵照郅玄的习惯,呈上的全是熟食。
在烹饪过程中,厨刻意将菜肴做得精美。
以炖肉为例,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取自哪种材料,尝一口?只觉香味浓郁,肉一抖就?掉,连骨头都能嚼碎。
炒菜多达十多道,既有肉类也有菜蔬。
汤羹以鱼同?河鲜为主,另有两种飞禽,味道鲜美无比,入口?难忘。
饮有多种,既有香甜的蜜水也有熬煮的热汤,还有不久前兴起的茶饮。装在特制的杯盏中,色泽和香味无比诱人。
宴上岂能无酒。
果酒不提,郅玄还命人送上粮食酿造的新?酒。
比起果酒,粮食酿酒更为辛辣,口?感醇厚,甫一问世就?被北方氏族抢购一空。
尤其是西原国和北安国氏族,武风烈烈,皆好战场驰骋。比起软绵的果酒,显然?是烈酒更合胃口?。
为能获取一坛新?酒,西原国六卿联袂求见国君,摆事?实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干脆耍赖。
看着?这群不讲理的,郅玄额头鼓起青筋,简直无话可说,发现日常棺材脸的洛弓也在其中,下巴差点落地。
新?酒酿成,郅玄特地送给赵颢一批。
赵颢收到礼物,还没在手中焐热,就?被亲爹和兄弟要去大半,又给手下分一分,最终留下不到三坛。
品过新?酒的卿大夫,日夜念念不忘,时刻盯紧西原侯,希望能多得几坛。
可惜郅玄没打算多酿,必然?不可能批量出售。
物以稀为贵,有价无市才?能打造珍品。
何况新?酒以粮食酿造,就?算郅玄不差钱也不差粮,为自己名声着?想,也不能大批出酒。
蛮横跋扈不算大事?,斥他目中无人也无妨,万万不能被扣上浪费粮食的帽子。
亩产不丰的年月,饿死人的情况时有发生,浪费粮食绝对是大罪。郅玄不想以身试法,任何隐患都必须堵死。
这种情况下,粮食酒更显珍贵。
氏族宴会中捧出一坛,绝对令人歆羡。政敌闻讯必定咬牙切齿,拿不出同?样的新?酒,未必敢在近期设宴。
对宴会主人来说,这是飞一般的感觉,爽感非同?凡响,完全对得起买酒的金绢。
太子淮曾闻新?酒大名,此?番是首次尝试。
郅玄笑着?举盏,态度十分亲切,半点看不出想要坑人。
“饮胜!”
太子淮直觉不太对,心中有些打鼓,却不好拂郅玄的美意,只能硬着?头皮端起酒盏。
美酒清冽,入喉如?火焰燎过。
太子淮习惯了绵软的果酒,初次饮下烈酒,还是满盏,味道过于辛辣,令他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之下,胃中腾起一团烈火,脸色瞬间涨红,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咳嗽。
不等太子淮缓口?气,赵颢紧跟着?郅玄举盏,眸光落在太子淮身上,哪怕没有明显的冷意,也让对方头皮发麻。
“殿下,饮胜!”
饮下西原侯敬酒,自然?不能拒绝南幽侯。
太子淮心中发苦,仍要举起酒盏,再度饮下满盏烈酒。
汲取之前的教?训,这次没有一口?饮尽,而是慢慢入喉,总算不如?之前难过,勉强可以接受。
原桃一门心思吃菜,对太子淮的窘迫视而不见。
她知道兄长在为自己撑腰,自然?不会不识好歹,更不会开口?阻拦。
她打定主意不生子,单靠自己未必能如?愿。想要今后不被为难,必须兄长相助,对太子淮加以威慑,后者才?会知晓轻重。
这样做也有弊端。
今日之后,太子淮待她不会再同?以往,防备是必然?,厌恶恼怒都有可能。
原桃不在乎。
既然?选定要走?的路,势必要一心一意走?下去。
以她的身份,三心二意没有好处,犹豫不决只会埋下隐患。唯有意志坚定,态度果决才?能争得一片坦途。
饮下半碗热汤,原桃已有六分饱。
媵妾都在专心用餐,偶尔抬头看向郅玄,颊边飞红,带着?纯粹的感激和欣赏,却吝啬给太子淮一个眼神。哪怕后者是她们的丈夫。
为让太子淮牢牢记住教?训,不在他走?后为难原桃,郅玄一杯接一杯劝酒,话里话外几乎挑明。
只要太子淮有脑子,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今天只是劝酒,大家?还能和平叙话。
若太子淮一意孤行,胆敢不听劝,再见面就?不是把酒言欢,而是刀锋相对。
届时,端看是中都城的城墙足够结实,还是西原国的军队更为强悍。
郅玄的威慑毫不遮掩,令太子淮倍感压力。赵颢又插上一脚,摆明和郅玄共同?进?退,太子淮差点当?场流泪。
西原侯如?泰山压顶,再加上南幽侯这尊杀神,别?说太子淮没有心思,就?算是有,此?时也烟消云散,再不敢生出半分。
“殿下厚爱原桃,我甚感激。”
见太子淮双眼失距,变得醉意朦胧,郅玄对侍人示意,再注入盏中的不是新?酒,而是口?感绵软的果酒。
看到如?此?变化,太子淮竟心生感动,全忘记郅玄的灌酒行为,心中充满感激。
郅玄笑得愈发亲切,半点不觉亏心。
赵颢见此?情形,也微微翘起唇角,秾艳乍现,如?冰雪消融,昳丽无双。
原桃看向赵颢,很快又收回目光。没有任何惊艳,反而下意识皱眉。比起浓烈的赤红,刀锋般的绝色,她更喜如?玉温润,恰似兄长一般。
安氏公子美貌冠绝天下,比梁氏子更甚。
之前没有当?面,印象不算深刻,如?今当?面,原桃深深觉得传言不实。
长成这副模样哪里好看?
根本?不及兄长!
隐藏的兄控属性陡然?化为实质,指数蹭蹭飙升,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