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的玉佩让郅玄有些烦恼,却不是马上能够解决。派人送信倒是可以,仔细想想,郅玄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猜测终归只是猜测,没有当面说明,难免不会造成误会。
与其猜来猜去徒增压力,倒不如暂时丢开,一切等他成功离开西都城,往郅地就封再说。
郅地虽不靠近边境,终归是完全属于他的地盘,行事能方便许多。届时是书信往来还是找机会见赵颢一面,都比当下容易许多。
西都城内有太多眼睛盯着他,万一送信被人截获,单是私下联系别国公子,还是手握大军的公子颢,就有不少文章可做。
想明白其中关窍,郅玄长出一口气。
事情目前无法解决,烦恼也没用。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鸵鸟嫌疑,总比整天愁眉苦脸要好。
郅玄态度明确,不想再提此事。府令担忧却不好再问,唯有顺从他的意思将事情压下。至于是否要再做一枚神鸟佩,郅玄考虑之后摇了摇头,府令也没有再提。
连续数日,一车车礼物从郅玄府内送出,回礼也陆续送到。女公子桃更亲自登门,还带来了不太自在的女公子莺。
“来得正是时候。”见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郅玄笑着让人送上糕点。看到两人身上佩戴的彩宝和珍珠首饰,认出是自己所送,态度更为亲切。
婢女送来三个食盒,由珍贵木料打造,边角和盒内打磨得十分光滑,没有一点木刺。
盒盖打开,里面共有三层,每层盛装三盘糕点,数量不多,样子十分漂亮。摆放到一起,味道先不提,单是外形就十足夺人眼球。
原桃到过郅玄府上,吃过一次类似的糕点,回忆起那股香甜的味道,不由得双眼发亮。原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糕点,也不免心生好奇。
糕点之后,婢女又奉上茶饮。
茶饮是以茶叶和奶为原料,里面加入蜂蜜和甜草,味道十分不错。
郅玄命侍人炮制茶饮时,桑医再次遭到打劫,手中的茶叶一点不剩。
看着又被清空的药箱,知道东西要不回来,一怒之下,桑医一顿吃下三碗饭和整整一条烤羊腿。
和姜蒜一样,茶也被视为药,还被巫奉为祭品,和牺牲一样用来祭祀神灵和先祖。
西原国不产茶,要想获得茶叶,必须从南幽国和其他诸侯国购买。
桑医手中的茶是从一支商队手中获得,相比其他药材,绝对是价格不菲。由于商队往来一次需要数月时间,这些茶叶用完,郅玄再想搜集,就只能去找城内的巫。
“尝尝看,是不是合你们口味。”郅玄笑着说道。
“谢兄长。”原桃话落,拿起摆在盘中的小刀和匙。
兄长?
郅玄挑了下眉。
不是仲兄而是兄长?
看着开始用点心的姐妹俩,想到这个称呼背后的含义,郅玄脸上笑意加深,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更大把握。
糕点多由麦和稻制成,仅有两样用了黍,制成糕状,上面点缀干枣,内里包裹赤豆沙,滋味不算甜,还有些粘牙,反倒最得姐妹俩喜欢。
“喜欢黍糕?”郅玄道。
原桃和原莺一起点头,看到眼前的空盘,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同时红了脸颊。
姐妹俩的样子实在可爱,郅玄忍不住笑出声音。
原莺脸颊更红,虽然羞赧,却不像之前一样生疏不自在。原桃看到妹妹的反应,想起羊夫人之前的叮嘱,不由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
观察姐妹俩的反应,郅玄觉得十分有趣。原莺不提,原桃实在聪慧,又擅长揣摩人心,在西原侯诸子女中称得上拔尖。
“既然喜欢,我让府令多备一些,你们带回去,想吃时蒸一蒸,浇上些蜜,滋味更好。”
蜂蜜虽然难得,对出身羊氏又十分得宠的羊夫人而言,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有她在,原桃和原莺也不会在这些方面短缺。
“多谢兄长。”
用过糕点,郅玄又命人送上一些样式精美的饰品,主料为黄金,没有玉器温润,却另有一种奢华。
“如何,喜欢吗?”
金制的钗环盛放在木盘里,以绢为垫,更显流光溢彩,金光耀眼。
西原国以玉为贵,氏族女多佩戴玉饰。金饰不能说没有,却少有人像郅玄这样花费心思,早在会猎之前就备好图样,命府令召集匠人打制。
如原桃托在掌心的一只金蝴蝶,镂空的金翅膀薄如蝉翼,轻轻摇晃,竟似活物一般上下颤动。
第一眼看到这些金饰,郅玄不由得赞叹匠人巧手。
有些东西之所以没有出现,不是世人没有能力,而是条件和眼光所限,根本没有想到该如何改进。事物的进步往往只相隔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轻松就能撕开,却往往缺少能想到这一层次的人。
见识过匠人的手艺,郅玄对改进农具更有信心,也愈发急切地想要去往封地。
“真好看!”
原桃和原莺不缺饰品,在羊夫人身边没少见识珍宝。但如眼前这般精美的金饰,两人还是头一回见到。
材料暂且不论,花样的确是独一无二。别说西原国,怕是中都都没有。
见她们喜欢,郅玄又命府令送上两只木盒,里面的饰品同样精美,样式却更为大气。
“此物送于羊夫人,另有书信一封,劳妹妹转交。”
随同礼物送上的,还有一封郅玄亲笔书信,内容不长,未写满半卷竹简。竹简没用蜡封,而是装在一只小巧的布袋里,袋口用针线缝紧,比蜡封更加隐秘。
“兄长放心,桃一定带到。”
在姐妹俩出门前,羊夫人就曾说过,郅玄送礼物就收下,让她们传递消息也一律照做。若他询问国君府内之事,尤其是当日宴后种种,凡是知道的也不必隐瞒。
姐妹俩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登门之后,郅玄先以美食招待,又送上珍贵礼物,最后才让她们携带一封信,对国君府内都发生了什么只字不问。
姐妹俩告辞离开时,牛车几乎被装满。除了糕点和首饰之外,郅玄还命人准备了几匹绢,颜色十分鲜亮,适合姐妹俩裁制衣裙。
姐妹倆同郅玄告辞,由府令送出大门。
坐在车上,原莺抑制不住高兴,不断拉着原桃的手说话。
“姐姐,兄长真好,和公子康一点都不一样。”
原桃笑着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道:“口无遮拦,说你几次也不改。让母亲知道,看你怎么办?”
原莺撒娇地抱住原桃的胳膊,求她不要告诉母亲。
原桃任由妹妹摇晃,脑子里回忆方才种种,对比第一次登门时郅玄的态度,心中愈发敬服自己的母亲。她若能学到母亲三分聪明,今后的路将会好走许多。
马车回到国君府,姐妹俩前后下车,带回来的东西由侍人捧着,一同带回羊夫人居处。
途中经过一道回廊,有几个婢女和侍人探头探脑。
原莺不耐烦,眼底闪过戾气。
原桃对她摇摇头,示意她无需在意。
“愚钝贪心之人罢了,不必理会。”
原桃没有压低声音,口中的话就是道给人听。想到那些人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原莺不由得转怒为喜,心情顿时大好。
姐妹俩一路快行,遇到打探的目光,均视而不见。
待两人来到羊夫人居处,后者观两人神情,即知此次拜访十分顺利。
“母亲,兄长对我二人甚好。”原桃开口,等羊夫人挥退婢女,才将秘信送上。
羊夫人一边听女儿述说拜访经过,一边用簪子挑开布袋封口,取出里面的竹简。
公子鸣坐在母亲身边,胖乎乎的小手抓着一块米糕,一口接一口吃得高兴。
原桃和原莺带回五盒糕点,粘牙和太硬的放在一边,米糕软和,滋味又甜,很适合公子鸣食用。
羊夫人一目十行,快速读完信上内容,命人取来刀笔,将上面的字一个接一个削去,直至看不出任何痕迹。
“公子玄可曾说其他?”羊夫人一边动手一边说道。
“并无。”原桃回道。
“未询问府内事?”
“没有。”姐妹俩一起摇头。
羊夫人没有再问,将竹简和刀笔放到一边,示意两个女儿自去分郅玄送出的金饰,顺便照看公子鸣,别让他吃多了积食。
“母亲,这是兄长送您的。”原桃和原莺各捧出一盒金饰。
即使羊夫人见多了奇珍异宝,乍一看满盒金光灿灿,仍不免被晃了下眼。
拿起一枚雕刻成花型的金簪,感叹郅玄心思独到的同时,羊夫人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位嫡公子了。
此次会猎结束,郅玄携战功归来,在军中声名鹊起,国人中多是称赞之语。这样的大好形势,加上中军将支持,正可借机而上问鼎世子之位。万万没料到,他竟要离开西都城,前往郅地就封!
莫非他没有想过,放弃这次机会,公子康和密氏未必会让他等到下一次。
那是以退为进?
羊夫人想了片刻,又觉得不太可能。
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一个答案,在国君府近二十年的羊夫人,破天荒陷入困惑。
不过,因为原莺的事情,她欠郅玄一个人情,难得对方开口,又送上重礼,她没有推脱的理由。这件事并不难办,关键在于国君。只要国君点头,郅玄马上就能离开西都城。
“来人!”
打定主意,羊夫人唤来婢女,低声吩咐几句。两个女儿今天出府,回来后又十分张扬,她有七成笃定,国君今晚会召她。
果不其然,傍晚有侍人传话,西原侯召羊夫人和两位女公子。
侍人走后,羊夫人立即梳妆打扮,发上多出一枚郅玄送的金簪。原桃和原莺按照母亲的吩咐,也换上两件新的金饰。
公子鸣被乳母抱在怀里,有些昏昏欲睡。在羊夫人回来之前,他和乳母都要留在内室,看顾的婢女侍人也要寸步不离。
“记住我的话,君上问起,你二人只道公子玄亲切,其余不必多说。”羊夫人叮嘱道。
“诺!”
原桃原莺齐声应答。
一切准备就绪,侍人来请,羊夫人留下公子鸣,带着两个女儿离开居处,一同去往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