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成员中毒身亡, 包括领队在内,无一还。
甲士搜索室内,找出还些温热的毒汤, 又在领队房内搜出药瓶。
药瓶滚落在地,瓶口打开, 黑色的药粉洒落, 极容易和尘土混在一起。在瓶底尚存许,仔细收敛起来, 足能让擅毒的医辨认。
室内三火盆, 盆内堆满灰黑色的残屑。拨开之后,发现量没烧光的竹简和绢。看情形是仓促之丢入火中, 堆在一起压灭火苗, 这才留存下来。
卒伍将火盆端到室外, 仔细翻找, 最终找出破损的竹简三十多片,超过一半的字迹可以辨认。绢找出不, 可惜被火烧得焦黑, 不管曾经写过什么, 都已经无法认出。
甲士和卒伍认真搜查,直至再找不出任何线索,才将商队成员的尸体收敛, 其后前往君府复命。
这支商队入城时打的是朝旗号。
朝依附东梁已久, 从君到氏族皆以东梁侯马首是瞻,关于这支商队,朝是否参与还需进一步确认。无论如何,以该和东梁的关系都无法彻底摆脱嫌疑。若是无端被东梁拖下水,只能自认倒霉。
“君上, 此毒出自南幽。”
甲士带回的药粉交给巫医和桑医,结合商队成员的死状,很快确认出处。
“南幽?”郅玄面露沉思。
“此毒罕,唯南幽长毒菌可制。”巫医和桑医给出答案,郅玄没其他问题,旋即退出书房。
郅玄坐在案后,面前摆开数枚残破的竹简。
由于被火焚烧,竹简变得残缺不全,上面的字迹残留部,依稀能够辨认出是东梁的文字。和中都城规定的文字不同,这些文字带明显的东梁特色,字体修长,笔画锋利,如刀锋一般。
单看竹简残片和商队打出的旗帜,他们背后是东梁无疑。但毒-药出自南幽,药瓶是南幽独的玉石,寻常难得一,却在商队中出现,这就值得现深思。
东梁,南幽。
郅玄拿起一枚竹简,又看向洗净后呈上的药瓶,眉心越皱越紧。
究竟是两都参与,还是栽赃陷害,亦或是另隐情?
商队成员无一存活,其中必死士,或者全体都是。就算是氏族,培养死士非易事。背后之如此手笔,所图究竟为何?
单纯给他找不自在?
想想都不可能。
为破坏西原和王子淮的联姻?
这可能不是没,但可能性不是。王下旨赐婚,不是轻易可以做罢。这样的手段纯粹是吃力不讨,更会引起郅玄和王子淮警觉。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郅玄陷入谜团疑惑不解时,遇袭的羊琦一行返回城内。
和出发时相比,队伍减员超过一半,带队的中夫战死,还两名受伤的氏族青在途中咽气,损失相当惨重。
到归来的队伍,西原卿夫无不震怒。
以粟虎和羊皓为首,众联袂求郅玄,誓要抓出凶手报仇雪恨。中夫和氏族青的家更是全身缟素,立下重誓,此仇不共戴天,不将凶手车裂戮尸难消心头之恨!
“君上,臣请发兵!”
同在一座城内,郅玄能得到的情报,粟虎等自然能。
商队的身份疑点重重,羊琦等遇袭由谁谋划无法一口断定,但不妨碍氏族们出兵泄愤。
自西原立以来,除先君时丧失五城,从未遭此奇耻辱!
对方不只是劫掠杀,简直是将西原的脸面踩到脚底。甚者,是对郅玄的嘲讽和挑衅,嘲讽他轻没君威,讽刺他成为西原侯又如何,面对这样的挑衅,照样没任何办法。
“君上,凶徒歹毒,绝不能善罢甘休!”
羊皓异常愤怒,一改往日作风,整气势汹汹,随时随地都像要拔剑杀。
他的愤怒不是作假。
羊琦毫发无伤归来,他还是忍不住后怕。尤其是看到中夫和氏族青的尸体,想到自己的儿子曾落入险境,差一点就要天永隔,他就控制不住心头怒火。
战场厮杀拼的是实力,实力不济,死伤无怨。
奸邪小竟然使毒,还是毒箭,委实令不齿!
不管动手的是东梁还是南幽,即便是两都,羊皓不打算息事宁,必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如果这次不将对方踩死,难保不会下一次!
卿夫们志一同,全都请求郅玄出兵。
众意不可违,但不能鲁莽行动。郅玄考虑再三,决定先清缴匪徒的藏身地,让氏族们出一口气。至于东梁和南幽,还要徐徐图之,绝不可意气事。
之所以做出这般决定,是赵颢提醒了他,两联姻象征西原和北安结盟,本就惹注目。婚礼刚结束没多久,突然向另两诸侯发兵,无论理由是不是能站得住脚都会引来猜测。如果煽风点火,还可能让王误会,对他出忌惮和不喜。
“王封,诸侯各镇一方,本就制衡之意。”
两之发冲突算不上稀奇,不会过引注目。换成两诸侯联合发兵,对象又是势均力敌的诸侯,事情就变得截然不同。
即使出兵的只是西原,北安未动一兵一卒,世会猜测两是否达成默契,背后早谋算。
设身处地想一想,郅玄必须承认,这种情况绝非中都城乐。
西原尚武,内氏族骄横已久,如粟虎羊皓等未必想不到这点,但他们还是坚持要出兵,这其中氏族独特的文化和传统,不是轻易能够让步。
出兵就会招来忌惮,不出兵却会被看轻,无论选择哪,对刚刚登上君位的郅玄来说都是一种考验。
“或许,策划此事的就是这目的?”
郅玄独坐书房,联系整件事的发展,对照各方反应,心头如压巨石,变得越来越沉。
他没十把握,仅从自身考量,事情的发展正逐渐脱离掌控,不说进退维谷十艰难。
每下一决定,他都要十小心。
王的喜爱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这种喜欢变成猜忌,带来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值得庆幸的是,事情尚未发展到那一步,还很余地可以转圜。
至于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无论是南幽还是东梁,哪怕是两都,郅玄不可能退让,更不能表现出半软弱。
粟虎等的表现清楚告诉他,哪怕前方遍布荆棘,身为西原侯,他必须上去。不想伤到自己,就必须将荆棘斩断。
豺狼虎豹伺机而动,敌虎视眈眈,他都不能后退。
这是氏族的规则,是诸侯的尊严!
在这时代,退一步海阔天空纯属于话,谦让和善带不来友谊,只会让看轻,继续蹬鼻子上脸。
要想坐稳西原侯的位置,郅玄必须强硬,让自己成为一把出窍的利刃,足以威慑任何敌。
室外传来声响,婢女推开房,送上热汤糕点,点亮青铜灯。
摇曳的灯火映在墙上,照亮郅玄的面容。
出兵势在必行。
依照氏族的规矩,必须给战死的中夫等一交代。
一旦掀起战,肯定会引来中都城的关注,各方势力将闻风而动。
“办法总是的。”郅玄低声道。
世多以为他轻,初登君位,很难压服氏族。
殊不知轻轻的处,旁拉不下脸面来做的事,他可以轻松做到。例如向中都城告状。
郅玄猜测背后的目的之一就是离他和中都城。换成一般未必破局的办法,即使能想到,估计没法去做。
他完全没这种担忧。
反正他轻,就算事情做得出格些,顶多被说一声不稳重,带来的处却是实打实,没半折扣。
思及此,郅玄铺开竹简,提起刀笔,仔细斟酌一番,开始写成奏疏,郑重其事向王告状。
旁怎么想他不管,总之,在这封奏疏内,他告状告得理直气壮。只要能达成目的,别说区区一封奏疏,让他去中都城装可怜诉说委屈都无妨。
郅玄深谙文字的作,落笔时绞尽脑汁,怎么可怜怎么写,怎么委屈怎么写,怎么气愤怎么写。
告状的同时不忘挑拨离。
坚持一宗旨: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
公然拦截运送嫁妆的队伍,既是轻视他,是不将王子淮看在眼里。王子淮是嫡子,这些看不起王子淮,对王几尊重?
遇袭的队伍死伤惨重,氏族战死多。如果是真刀真枪光明正就罢了,偏偏是毒箭,着实令不齿。
氏族们想要报仇,他实在拦不住。
万一战况扩,后果难以想象。他心中忐忑,只能提前向中都城请罪。
在奏疏中,郅玄言辞恳切,若非竹简不吸水,他还想造几滴泪。即使没能做到,惶恐不安的形象跃然纸上。
王收到这封奏疏,无疑是提前打了预防针。
不管战况如何发展,不管是否在朝堂上煽风点火,王想起这封奏疏就会想到郅玄是如何为难,自然不会心猜忌。
对郅玄而言,只要王不猜忌他,西原就安然无虞。届时,不管卿夫们怎样撒欢,就算是和东梁侯南幽侯本开片,他一样兜得住!
郅玄派送出奏疏时,以羊皓为首的氏族军队已经集结完毕,由俘虏带路,浩浩荡荡开往匪徒的藏身处。
不管是不是能将匪徒一网打尽,这一举动都向外界传出讯号:谁敢挑衅西原,就要做被卸八块的准备!
队伍出发时,郅玄没登上城头,而是和粟虎留在府内,同对方讲明自己的打算,还将奏疏内容透出部。
粟虎沉吟良久,诧异郅玄的政治智慧,推断中都城的反应,不由得端正神情,郑重道:“君上智慧,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