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傅生眼下掩不住的疲色, 脸颊上冰凉反而化为了一股温热的暖意,烫得须瓷心脏直缩。
突然有些后悔,明明傅生都已经很累了, 却还算计对方奔赴千里前来找他。
是为了仗势欺人吗?
不是的,更想证明傅生究竟有多在乎自己。
须瓷的眼尾还泛着红,脸颊上是干得有些发涩的泪痕。
傅生把人从自己身上抱下来, 放在椅子上坐坐好, 自己半蹲下身握住须瓷的手腕检查了一下掌心,还好只是伤口尾部有些崩裂,血迹不多。
服务生拿来了医药箱, 傅生仔细地给消毒上药, 新缠好绷带。
做完这一切站起身, 把裹着冰袋毛巾放到须瓷手上:“自己敷。”
须瓷一慌,下意识地拽住傅生衣角:“哥……”
“现在知道叫哥了?”
傅生扯出自己衣服:“自己一个人往这跑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叫我?”
须瓷张了张嘴, 唇色有些苍白,呐呐道:“不想麻烦你,我能解决好, 们会付出代价的……”
傅生心口一疼, 转身出了包厢。
隔壁两人还在这里, 于甄惶恐不安, 骆其风阴沉着脸捧着冰袋捂脸,戴着夹板的那只手还在空气中打着颤, 可见须瓷刚刚用了多大的力。
傅生突然问:“钱收到了吗?”
于甄下意识点头,又惶然地摇摇头:“我马上就还给……”
傅生无视了后半句,反而是笑了一声:“收到了就好,还当然要还,不过现在是法治社会, 我们要走法律途径。”
于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颓废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低头不言。
说完傅生又看向骆其风:“骆先生是怎么伤的?”
骆其风:“……”
你自己打还问怎么伤的?
傅生将打人时捋上去的衣袖拉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将扣子一粒粒扣好。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打过人了,之前唯二两次经历,都是须瓷上学时和人打架被欺负了,去帮须瓷找回场子。
傅生对骆其风露出了一个两人碰面以来堪称最温和一个笑容:“我听说,骆少爷这半年体爆跌啊……”
骆其风个子不算矮,一米七八,曾经身材也算是不错,但如今这半年以来疯狂下滑,如今若不是因为骨架撑在那里,看起来应该不比须瓷宽阔到哪里去。
“少爷”这个称呼听在耳中格外讽刺。
骆其风震惊地抬头,目光从阴狠慢慢转化为颓废,明白了傅生话中的含义。
并不像是外人看来那么风光,家庭复杂就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被父亲发现……
“我自己打。”骆其风深吸一口气,“今天的一切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骆少爷最好说话算数。”
傅生站在那里,眸色冷然地俯视着。
骆其风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傅生余光瞥见了桌上大号酒杯,眉头微皱:“喝一口再走。”
骆其风唰得一下变了脸色,半晌后他咬咬牙,走到桌前,仰头喝了一口,抬手抹了一把嘴角酒渍:“里面没有你想的东西,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只是春/药而已。”
傅生脸色冷了下来,春/药而已?
望着骆其风背影目光沉沉,想想也知道骆其风想干什么。
如果须瓷喝下了这杯酒,恐怕就会多出无数更露骨照片或者视频,从而受制于人。
刚刚打还是太轻了,傅生收回视线,看向于甄。
如须瓷所说,报警了,证据也都齐全,手表里装有迷你监控,视频录音都在,于甄也确实收到了钱,已经可以立案。
于甄抬头,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傅先生……”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傅生没有给予理会。
回到隔壁,却蓦得发现须瓷原本坐位置上空无一人,只剩下被扔在桌上孤零零的冰袋。
傅生脸色铁青地问一旁服务生:“人呢?”
服务生如实回答:“须先生刚刚追着一个人跑了出去……”
服务生还没说完,就看见傅生拿着冰袋朝外走去,脸色不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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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瓷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林呈安。
其实依然不记得这个人名字,只不过林呈安正巧和一个帽子中年男人从包厢门口经过,笑谈着往外走去。
经过包厢门口的时候,那个戴着帽子男人刚好侧头喊了一句“呈安”,须瓷猝不及防地和对上了视线。
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须瓷与对视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而这并不是让追出去理由,看见没多久,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一身黑,全副武装到分不清男女人也从门口路过。
须瓷瞳孔微微一缩,扔下冰袋就追了出去,可惜只在马路边捕捉到对面消失在转角一个虚影,就被傅生抓住了胳膊。
“我看你是真欠教育。”
傅生冷着脸直接把人扛了起来,无视了周围异样的眼光,朝停车场走去。
“哥……”须瓷不喜欢这个姿势,扒在傅生背上,完全看不到他表情。
傅生按了下车钥匙,打开车门后直接把人往里面一扔,扣上安全带后就锁上了车门。
一直等到警察过来,做好笔录后,傅生才冷着脸坐上驾驶座,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
须瓷心里有些发慌,抿着唇道:“疲劳驾驶不好……”
傅生气笑了:“你但凡乖一点,我用得着疲劳驾驶?”
须瓷一怔,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垂眸不说话。
傅生开车来到了须瓷现在住公寓楼门口:“下车。”
须瓷咬着唇解开安全扣,步伐缓慢地走下了车。
回到公寓里,傅生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开了一夜车,确实很累了。
须瓷站在玄关处,沉默地看着。
“……过来。”傅生是真很想把人骂一顿、揍一顿才好,可话到嘴边又没能狠下心。
须瓷小心翼翼地走到傅生面前,跨坐在他腿上手捧着脸,小猫似吻着下巴他嘴唇:“我知道错了……”
“……错哪了?”傅生被须瓷蹭得痒,干脆避开了些,捏着小孩的后颈把人摆正。
“……”须瓷茫然了一瞬,觉得自己不该算计傅生千里迢迢赶来,但这话不能说,而其它事情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试图转移话题,伸手又要抱人:“你是不是很累……”
傅生气笑了,一手拎着须瓷的后颈:“坐正了。”
认错就要有认错姿态,卿卿我我算什么……
完全没想起来,把人放自己腿上坐着,也起不到多少认错效果。
“这么多年你爸妈这么打过你吗?我打过你吗?”
裹着冰袋毛巾被顺手带了回来,用其拍了拍须瓷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就舍得下这么狠手?”
“……打过。”须瓷小声道。
“……”傅生没好气道,“打你屁股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
“不是说你。”须瓷安静下来,“们打过。”
傅生怔了一秒:“为什么?”
“就像我刚才一样……脸肿了好多天,出门都要戴口罩……”须瓷答非所问着,像是在小小地抱怨。
“为什么打你?”傅生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须瓷:“……”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警察通知了们,自己儿子被送进了戒同所。
大概是他们后悔遇见了彼此,然后生下了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吧。
须瓷从那里出来,看着虚弱憔悴的周伯,走投无路地去找了自己已经各自建立了新家庭的父母。
亲爱的爸爸妈妈,一人给了一巴掌,说他恶心,说从今往后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那天和今天不同,没有下雨,艳阳高照,碧海蓝天……
可温暖与热闹都与无关,在那一天他失去了所有,如坠冰窖。
“因为我从那里出来后……警察通知了们。”
须瓷抬眸看着傅生,很安静,声音也很稳:“哥,我只有你了。”
傅生怒意慢慢被心疼一点一点地浇灭,捧在掌心小孩,就这么被别人一点一点欺负成这样。
揉着须瓷的后脑把人拥住:“我知道。”
傅生没说出口的是,也只有须瓷了。
早在决定出国的那一刻,傅生就已经想过了和姜衫断绝关系,从此往后只有小孩陪伴可能性。
可那句分手来得猝不及防,又得知母亲死亡的消息后,曾以为天大地大,自己无处容身……
但须瓷不一样,太脆弱,就和摆在桌面上观赏的花瓶一样,外强中干、华而不实,内心不够强大,失去了一切真会垮。
须瓷搂着傅生脖子,恨不得嵌在对方怀里,永远地依偎下去,也不要开才好。
“你别生气了……”
脸紧紧贴着傅生脖子,仗着对方看不见,面无表情地装乖乖小孩:“我以后会乖乖听话……别不要我。”
说的真心,目光却望着二楼床底位置。
不要我也没关系,我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