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的身体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一些, 他总能听见身后的一些窃窃私语,有些人从他面前走过去, 还要特地回过头看他一眼。沈清淮当然知道为什么,西泽的身材太过高挑, 身上的服装也太过怪异,路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稀奇。
为了避免自己不在街上乱晃引来警察,沈清淮随便进了个街边的服装店。看店的女生看见他吓了一跳,站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先生,您是买衣服是吗?”
“嗯,我自己看。”沈清淮竭力表现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在服装店里转了起来。
他现在身上也没钱, 只能随便买一件让他显得不那么怪的衣服。但他在店里看了个遍, 发现最便宜的衣服,都是他现在买不起的,不得已沈清淮又只得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走了出去。
外面人来人往,沈清淮走在其中, 显得格格不入。无视身边那些小声的议论, 沈清淮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忽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那个——”
一开始他没意识到这是叫自己的,等对方跑到他面前来拦住他,他才反应过来。
“我能跟你拍个照吗?”说话的是个体型娇小的女生,戴着双马尾假发, 看起来像是那个展子的coser。
沈清淮知道对方估计把自己也当同好了,拒绝道,“不了,我还有事。”
对方也没有强求,只是被拒绝之后有些遗憾。沈清淮转身走了,他现在就是个黑户口,能不招惹麻烦是最好的。
因为路上遇到了coser的缘故,沈清淮大概知道附近有个漫展,果然,他越往前走,奇装异服的人就越多,有这些人在,他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怪异了。不过总是有人询问是否能合照什么的,沈清淮都一律拒绝了。因为呆在这里,没人在对他特别关注,所以沈清淮就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了。他正想事情想的出神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抬起头才发现是几个虫族的coser出来了。
那个游戏应该真的很火,虫族还没有出来,漫展里已经有人cos了,沈清淮看着那些带着繁重道具从面前走过去的‘虫族’,心里一阵烦躁。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过。
他在前几个世界,都是在一开始就融入的,现在突然被丢到这个世界来,老实说,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异类。要让他以这个状态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的话,沈清淮觉得自己做不到。
不断的有女孩子过来搭讪,询问他出的什么角色之类,沈清淮不胜其烦就站起来走了。因为漫展规模不算小,很多车辆来往,沈清淮从展子里出来,站在路旁。他又在想上一次,杰斯能够来到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昨晚他已经想了一夜了。
“你眼睛瞎了是吧,自己找死滚远点死别害人!”
正在沈清淮想的出神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怒骂,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同时响起,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一个逆行的男人撞在了一起。那逆行的男人头撞到了车玻璃,按着流血的额头从车上下来和他争执。两人很快吵成一团,然后被交警带走了。
目睹全过程的沈清淮忽然想到了,他当时好像流了很多血,视线有点模糊,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了杰斯。
血……
马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就在沈清淮想着自己该不该找人模仿一下那天的场景,把他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女生蹑手蹑脚的走上了道路中央,这时候还是红灯,车辆川流不息,那女生不住的看着左右,然后往路中间走去。路中间有条狗,狗脖子上还挂着绳子。
女生走到狗旁边,牵着狗准备退回来的时候,那大型犬忽然挣扎了一下,带着女生往前踉跄了一步,而这个时候,一辆车正疾驰而来。
沈清淮离那个女生很近,他上前几步将女生推开,然后自己也准备闪躲开的时候,脑子里什么东西忽然跳动了一下——如果是血的话,那这样可不可以呢?
只因为这一下犹豫,他站在原地没有动。那辆车直接往他身上撞了过来。
他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因为那一下的犹豫他没有躲开。
车撞在身上发出的沉闷响声,伴随着骨骼开裂的声音,沈清淮倒地往后滚了两圈,血一下子从他的身下渗透出来。
那个被救的女生完全没反应过来,撞人的司机也有些不知所措,在沈清淮的视线中,他看到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撞人的司机慌慌张张的跑下来查看情况,被救的女生呆呆的站在他身旁,还是她的同伴反应过来拨通电话。沈清淮眨了两下眼睛,那有些熟悉的黑暗笼罩了过来,合上眼睛,那层黑暗又仿佛波纹一般层层荡漾开去。
上一次……也是这样。果然是因为血吗。
再度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果然转换了,西泽发现这一次自己回到的不是海盗们的星航舰上,而是第一星的宫殿中。他看到了坐在桌子后,痛苦的抱着头的特洛耶。是他从未见过的沮丧模样。
“西泽,我该怎么办,西泽……你告诉我,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沈清淮看见他的眼泪滴落到了面前的纸上,他的心里跟着一阵。然后有人进来了,对特洛耶说,“虫族已经对第六星发起攻击了!”
虫族……对第六星发起攻击?怎么会?
特洛耶抬起头,他刚刚那沮丧消沉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见了,双唇紧抿,面上冷凝若冰霜,他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的走了出去。
沈清淮正想问他什么,面前的景象又在那水波一样晃动的黑暗中转换了,面前什么都是红色的,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他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救护车已经来了,几个医生正在将他放上担架。
感受不到疼,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晃动的厉害。
“周郎——”
“皇弟——”
场景交替的越来越频繁,沈清淮觉得头疼欲裂,现实和幻境中都有人的哭声,这哭声渐渐交替在了一起,让他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他这是……要回去了吗,或者,真的死去?
交替的场景崩碎成碎片,意识终于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中。
……
咕咚咕咚——
深海的海底,珍珠一样的气泡摇曳着上升。沉睡在海底的鲛人睁开了双眼,他好像看到了光亮。但这里,明明是距陆地千米的深海,根本不会有阳光照射到这里来。
水浪的声音。
躺在海底的鲛人仰起头,看见头顶上有一道巨大的黑影盘旋着,长长的鱼尾上仿佛带了磷光一般,是青介。他正在干什么?从冰冷的海藻中游了出来,银朱跟随着青介,缓缓的往上面游去。
……
躺在救护车里的沈清淮闭着眼睛,血从他垂落下来的手臂上不断滑落。
……
深夜惊醒的南凤辞赤着脚从小屋里走了出来,自北狄城门被踏破,他远遁山林,在天擎追兵的追杀下跌下悬崖,被悬崖下的猎户所救。他已经昏迷很久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惊醒了过来。
皎白的月光仿佛在地上铺着一层霜,南凤辞按着手臂,站在这一片皎洁中。山林寂静。
南凤辞低下头,他刻满黑色铭文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正在缓缓消失。他并没有觉得惊恐,反而闭眼笑了起来。
……
挤在救护车里的,还有那个被救的女生,她哭的厉害。
护士正忙着帮伤者止血,也没有人有空去安慰她。
……
山间的简陋草屋中,焚烧着奇异的香。在烟雾缭绕中,一双淡漠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在这里养伤,这里空无一人。他刚才在行占卜之术,所看的一如和百里安说的那样,一片模糊,但即使是这样,他仍旧在窥看天机。连着数日,在今天那遮蔽他视线的白雾忽然散去,他看见了刺眼的红色。
心里的不安不断蔓延。
抬手将面前的烟雾挥散,玉青檀起身站了起来,将房间里摆在阵法中的蜡烛全部点燃。
……
贴在胸口的钥匙似乎在发烫,神志已经不甚清晰的沈清淮抬起手,想要去碰一碰胸前的钥匙。护士却将他的手按了下来,然后柔软的纱布就落到了他的掌心,帮他擦拭起血迹来。
浑身的乏力感,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
今天那个怪人又来到了雕像前,要是平常,那些小孩还会嘲弄他一番,但是在现在,虫族再度向帝国宣战,谁也不知道前途如何,也就没有了嘲弄他的心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来到这里。
只是一看见这尊雕像,就喜欢的不得了。即使姐姐不喜欢他来,他也总是忍不住跑过来。
战火重燃,已经死去的英雄再也无法保护更多的人了,所以雕像手臂上的花环都已经枯萎,屹立在一片萧条的市中心,显得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悲伤之感。
嘴巴张了张,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蜷缩在袖子里的手伸了出来,指尖微微的有些颤抖。
“……”
两个无意识的音节。
雕像冰冷的手掌和同样冰冷的机械关节重合,竟然给他极度温暖的安心感。
已经消失的记忆,在此刻却仿佛是被拉出一条绳子的毛线团。
“……”
蕾娅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杰西卡——”快步走过来,市中心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为了安全,帝国已经调用了所有星航舰,紧急将第六星上的平民,送往暂时安全的第五星。
在她叫出来的同时,已经藏起来的名字忽然在脑海中复苏。
“西、泽……”
这个名字仿佛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关节一样,那双空茫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焦距,然后慢慢的,盈上了一层泪光。
“西、泽。”还是不能很流畅的念出这个名字了。
蕾娅走到他身后,正要对他说些什么时候的时候,杰西卡踮起脚尖,去拥抱了那个雕像。蕾娅的脚步,一下子顿了下来。
“西泽。”
……
到了医院门口,担架被从救护车上抬了下来。
“能联系上他家属吗?”
被问到的护士一脸为难,“他身上没带证件……”
跟救护车一起过来的司机走了出来,直接从钱包里拿了钱出来,烦躁的说,“别管那么多了,先救人!”
……
正在抢救室的医生望着沈清淮这一身奇异的衣服,有些无从下手,看起来不像是道具服装,每一处都很精细,更要命的是,这衣服很难解开,几番尝试无果之后,医生只能用手术刀,沿着衣襟边缘开始剪。正当医生出了一头热汗才把衣服剪开的时候,一直帮沈清淮止着血的护士惊呼了一声。医生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吵闹。
护士也有点懵,她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明明看到这个人手臂上全是擦伤,但是现在她拿开止血棉布的时候,那些擦伤居然已经结痂了。
被车撞了断一两根骨头是很正常的,所以医生在准备把他推进仪器里检查一下的时候,刚才还闭着眼睛的伤患,忽然抬起手,制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一下把医生吓坏了,“你……你……”
沈清淮也没有什么寻死的想法,刚才没有躲开,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不了。alpha自身所拥有的强大自愈能力,基本不是致命伤,都能够自己痊愈。这是他从飞行器上掉下来,没摔死只摔断腿而得出来的结论。
沈清淮被车撞了确实是失血过多,到现在他头脑都有点发懵,但这也没有到要动手术的地步,所以他从手术台上,自己又坐了起来,“我没事。”
“啊?”医生的声音都在发抖。
无视身旁几个医生目瞪口呆的神情,沈清淮捡起地上被医生用剪子剪烂的衣服,披在了身上。但沈清淮在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痛苦的拧眉,然后他捂住了腹部……好像断了根骨头。骨折要自愈的话,要花不少时间,现在的沈清淮可没时间等。于是他就又躺了下去,仰着头望着医生,“我好像,断了根骨头。”
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