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生不知道红五心中所想,但见侍从难得表现出焦虑的模样,心没由来一跳。
还……真有事儿啊?
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冷眼瞧着红五,硬憋着不出声,想要侍从主动开口坦白。
红五又如何敢开口?
侍从硬着头皮跪在殿前,想起先前白六听到传唤时,怜悯的表情,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陛下和皇后闹别扭,倒霉的,怎么成了他?
于是红五和夏朝生谁都不说话,殿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他们不说话,着急的就变成了站在一旁的秋蝉。
秋蝉记着太医们的话,又怕夏朝生劳心费神,又怕他憋着气撒不出来,便也气咻咻地瞪着红五。
红五:“……”
红五想辞官。
还是夏花走进来,解救了可怜的侍从。
“这是……”夏朝生撩起了龙帐,望着侍女身后的太监,微微出神。
夏花跪在地上,将身后之人让了出来:“回皇后的话,此人先前在五皇子府中服侍过,如今……没了去处,奴婢路过辛者库的时候,瞧见他被几个内饰官欺辱,于心不忍,就将他带回来了。”
夏朝生看清太监的脸,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夏花身后的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前世一直忠心耿耿地陪伴着他的三河。
那时,凤栖宫已经成了整个皇城里人人避之不及之所,唯有三河,至死不离,甚至在他死去后,毫不犹豫地殉了主。
今生,夏朝生入宫后,曾经让人打听过,皇城中是否有个叫三河的太监。
可惜,事与愿违,宫中并没有这个人。
他当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事,连三河也不见了,失落许久后,又慢慢开心起来。
三河不在宫里,或许拥有了一段寻常人生,也是好事。
如今再见,夏朝生免不了心绪难平,颤声询问:“你……叫什么?”
三河头一回见夏朝生,心惊胆战地磕头:“回皇后的话,奴才叫三河,曾经在五皇子府中当差。五皇子被贬为庶人后,奴才无处可去,先是在皇子府中待了几日,后来才被遣到辛者库,成了个倒夜香的贱奴。”
夏朝生心里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他寻三河
的时候,三河必定还在五皇子府中,所以宫中才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内侍监。
夏花察觉到夏朝生的神情有异,小心地询问:“皇后,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回过神,放下龙帐,轻声道:“无妨,将他留下来吧,凤栖宫中还差个总管,就他了。”
三河大吃一惊,夏花也不可置信地仰起头:“皇后……”
夏朝生听这个称呼,不太舒服,苦笑不得地摆手:“行了,别这么叫我了,还不如叫我小侯爷呢。”
可在宫中,夏花和秋蝉万万不能再叫他这个称呼的。
夏花犹豫片刻,轻声改口:“公子,此人来历不明,还在五皇子府中当过差,咱们是不是……要小心一点?”
夏朝生的声音从帘子后飘来,笃定道:“不必。”
他知三河为人,自不会怀疑。
三河却不知道夏朝生的信任从何而来,当即泪盈盈地跪拜在地,拼命磕着头:“多谢皇后抬举,多谢皇后抬举!”
“别叫我……”他无奈地扶额,隔着帘子对上三河泪汪汪的眼睛,到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
夏朝生又将目光放在红五身上。
红五浑身一震,继续苦哈哈地跪着。
侍从没想到,经过这么一番打岔,夏朝生居然还要秋后算账,立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沉默。
夏朝生:“……”
夏朝生幽幽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红五战战兢兢地答:“皇后所言……何事?”
“你说呢?”
“……”
“我也不逼你。”夏朝生换了个语气,开始回忆过去,“想当初,咱们还在王府的时候,陛下待你,也是极好的。”
红五:“……”
红五屈服了,哭丧着脸道:“回皇后的话,陛下……陛下收到了许多画像。”
这回,愣住的成了夏朝生:“画像?”
“是,画像。”话说到这份儿上,红五也不再隐瞒了,苦笑道,“陛下刚登基,朝臣们……朝臣们免不了想让陛下膝下多些子嗣,所以……”
哦,所以就把自己女儿或是族中子女的画像,一股脑塞到了穆如归的龙案上。
夏朝生炸出一个预料之外的消息,摸着下巴,拖长嗓音“哼”了一声。
朝臣们想让九叔扩充后宫,不是什么稀奇事。
前世,朝臣们也来过这么一遭,得到的,不过是奏章上的一句“狗拿耗子”的批复。
今生,夏朝生更不担心九叔会纳妃。
不过那些画像……
“画像呢?”他垂眸望着红五,“拿来,给我瞧瞧。”
红五哪儿敢啊?
他哭丧着脸道:“陛下让我们扔了。”
“扔了?”夏朝生失落地“哦”了一声,“扔了,就罢了吧。”
红五等了片刻,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长舒一口气:“皇后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属下这就去办。”
只听夏朝生狐疑道:“只有此事?”
困惑的换成了红五:“皇后所言何意?”
他见状,立刻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事,红五并不能给出答案。
夏朝生放侍从离开,起身扶着夏花的手,去了御花园散心。
而离开的红五,一溜烟跑到金銮殿前,等穆如归下朝,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说过的话,全复述了一遍。
“他还问什么了?”穆如归神情不变,担心的并非画像之事。
红五摇头:“皇后问了属下一句,见属下无法回答,就让属下走了。”
夏朝生什么都没问,反而叫人担忧。
穆如归立刻抬腿往凤栖宫去,走到一半,见秋蝉捧着糕点往御花园去,立刻脚下一拐,也跟着走进了御花园。
夏风微微燥热。
夏朝生在御花园中的凉亭坐下,挑剔地尝着夏花亲手做的糕点。
“这个好吃。”他含糊地夸赞,“以后多做些。”
夏花点头应了,又劝夏朝生尝尝另外一个。
“也好吃。”他笑弯了眼睛,转头就见穆如归匆匆而来。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穆如归快步走进凉亭,坐在夏朝生身边,替他擦去唇角的糖渣。
“也不能总在凤栖宫里待着。”他拿起一块糖糕,塞进穆如归嘴里,“夏花刚做的,可好吃了。”
穆如归只顾着看夏朝生,完全没尝出味道。
风更热了些。
夏朝生对上穆如归的目光,心里一悸,又想起先前的疑虑,不由拽住九叔的衣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穆如归脸不红心不跳地将红五说过的事,再次说了一遍,然后主动认
错:“那些画像,我不该瞒着你。”
夏朝生摇头:“我并不在乎。”
他都重生过一回了,难道还要在意几个九叔连看都不乐意看的画像吗?
穆如归捏了捏夏朝生柔软的手指。
他沉默片刻,又道:“九叔,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何事?”穆如归不动声色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夏朝生没在九叔的眼里寻到任何该有的心虚,他不由怀疑其自己。
难道是多虑了?
夏朝生边想,边搂住穆如归的腰,没注意到穆如归紧绷的下颚微微松弛了一些。
他们又在御花园里吃了会儿糕点,然后携手回了凤栖宫。
新来的太监三河已经换上了新衣服,乐呵呵地候在门前,等他们一进殿门,就招呼身边的内侍监:“快,传膳。”
夏朝生糕点吃多了,现下没胃口,就托着下巴瞧九叔吃。
穆如归吃饭时,还带着行军打仗时的干脆利落,动作迅速又优雅,眨眼间,就填饱了肚子。
“喝点汤。”穆如归替他盛了一碗汤。
夏朝生接过,轻抿了一口:“喝不下了。”
再喝,过会儿难受起来,还是要全吐出去。
穆如归心知他在担心什么,锋利的眉登时皱起来,瞧模样,是又心疼了。
“九叔,你别想那么多。”夏朝生见状,忍笑哄道,“我难受是正常的,若是一点儿感觉没有,那才吓人呢!”
他说完,又觉得好笑。
这有孕有意思得很,紧张的不是他自己,反而成了穆如归,现下,还要他哄着穆如归,实在是……不成体统。
但也是难得的甜蜜。
用完膳,夏朝生回到龙榻上,枕着凉枕,听夏花和秋蝉讲宫外的事。
这是他闲暇时,想出来的打发时间的招数。
两个侍女都快被他折腾成说书先生了。
在一旁批阅奏折的穆如归听了会儿,逐渐放下了悬起的心。
梦中之事,太过缥缈。
穆如归不敢提,也不愿提。
若是预警了未来,那他就拼尽全力对夏朝生好。
若是夏朝生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他就用此生安抚朝生内心的伤痕。
夜深了。
三河蹑手蹑脚地吹熄宫中的火烛。
穆如归的目光匆匆从内侍监面上扫过
,心里隐约划过一丝怪异,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但这丝感觉来的快,去得也快,还不等他细想,就消失在了脑海中。
“九叔,你快过来瞧瞧,我的肚子是不是大了点?”夏朝生的声音搅散了穆如归的思绪。
穆如归坐在榻前,低头抚摸他隆起的小腹,犹豫道:“似乎……大了些。”
夏朝生点了点头,平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太医说了,男子有孕和女子不同,肚子不会太明显,胎儿自然也会瘦弱些。
他想着这些天,自己吃了吐,吐了吃的情况,歉意地抚摸着小腹,心道,孩子受苦了。
当然,悲伤的情绪只浮现出一瞬,下一秒,夏朝生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他扒拉着穆如归的衣袖,好奇道:“九叔,朝臣们不好奇你的腿伤吗??”
穆如归轻笑着摇头:“有什么好好奇的?天命所归,我的腿就算是断掉再长,他们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夏朝生恍然大悟,抱着被子滚到床里侧,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穆如归帮他盖好被子,又仔细瞧了瞧他隆起的腹部,确认一切无碍后,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可不过小半个时辰,穆如归就浑身冷汗地惊醒。
凤栖宫里只亮着几盏微弱的烛火。
它们在穆如归的眼底跳跃,仿佛飘摇的野鬼。
穆如归梦见了熟悉的凤栖宫。
也梦见了夏朝生自刎后,跪在他身边,嚎啕大哭的人。
……那是今日刚进凤栖宫的太监,三河。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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