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至少把身上的血擦一擦。”精灵法师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少女，小声地向奥萨抱怨道：“你会吓到这孩子的。”

奥萨没有说话，冷冷地坐到了少女身旁。

“别靠近我。”艾比抱着自己的膝盖，埋着头闷声说道。

“你知道这是必要的。”奥萨轻轻地回答道。

“我知道。”少女难过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耍性子而已。”

“我应该安慰你吗？”

“这种事情自己想。”艾比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补充道：“笨蛋。”

奥萨试探性地将手放在少女的背上，确认自己得到默许后像对待猫一般轻柔地抚摸了起来——后者则继续抱膝蜷缩，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我最后也会踏上这样的路吗？”她突然问道：“变得……像你一样。”

“我不知道。”奥萨平淡地说道：“但如果你踏上这条路，那么你一定会做好变成这样的准备。”

“可以容许一下我的任性吗？”艾比轻轻地说道：“不会耽误很久。”

“当然。”

少女小心地将自己靠在“厄兆”那染血的焦黑铠甲上，以一个孩子应有的模样放心地大声哭泣。

“我也会……也会提起屠刀吗？”她断断续续地问道：“我也会为了救更多的人而去杀死很多的人吗？”

“我也会……我也会变得对此毫无感觉，将其视为工作的一部分吗？”

“当你接过我手中的火焰时。”奥萨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会的。”

他决绝地用那只如鬼魅般的赤红独眼盯着少女。

“但是。”奥萨将目光移向天空：“当你的身体与心灵都已残破不堪，人性被混沌吞食的所剩无几之时——你能够毫无遗憾地将火焰传递给别人，然后告诉自己完成了这份如同诅咒一般的命运。”

“望着那片纯净的、未被染上黑暗的天空，你会知道那片蔚蓝中有着你的那一份。”

“那或许会是十分令人憧憬的、浪漫的事情。”他低声说道：“这也是每一代逐火之蛾传递给自己后继之人的明亮火光。”

“你们就这样追逐着火光吗？”

“是的。”奥萨在少女的耳边回答道：“那是在漆黑永夜之中行走的我们，心中遥远的火光——而种下它们的是我们的前辈与导师……或许收效甚微，但我会努力在你心中也种下这样的希望。”

“已死之人给予将要赴死之人的希望。”

“听起来……”少女抹了抹眼睛，勉强地笑了笑：“很逞强呢。”

“而且很自我满足。”奥萨补充道：“但这确确实实很管用。”

“你的师父化作灰烬前……”艾比试探性地问道。

“她看着天空。”奥萨回答道：“眼中充斥着如水晶般澄澈的满足。”

两人沉默了一会，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辛苦你们了。”少女轻轻地将脸贴在对方焦黑的胸甲上：“真的。”

奥萨没有说话。

“那条龙在向下一个城市转移。”艾思忧心忡忡地提醒道：“我向猎人公会发送了请求，让他们提前疏散居民。”

“能让法师们试着将它暂时困住吗？”“厄兆”冷静地问道：“哪怕只是一天的时间也可以。”

“我在问了。”精灵法师将双手放在手杖顶端的结晶球上，闭着眼睛回答道：“他们说尽量试试看。”

“好。”奥萨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我们也要赶紧出发。”

他瞥了一眼风袍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补充道：

“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对于托索布莱城中滞留的法师们而言，今天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日子——除非真的缺钱又找不到工作——但是当今世上又有几个法师不是富得流油呢？

猎人公会强制性地将他们留在了这个被疏散过的城市里，要求他们竭尽所能地去困住一条即将到来的古龙——而这个命令是受过国王批准的——如果不干，那么他们在这个国家里就彻底混不下去了。

或许这些法师不是本国人，也不一定在乎自己是不是本国人。但是他们肯定不会希望自己被二话不说的驱逐出国境——毕竟世上的大多法师都不会想失去这个国家的交易市场。

“我最低的委托价格都起码要比这次的酬金高出三倍以上。”某位大名鼎鼎的结界法师嚷嚷道：“猎人公会也太小气了！”

这句话在在场的法师们中间得到了共鸣，类似的抱怨很快便像是被石头溅起的波纹般在人群中传开了。

“有脑子的法师都不会轻易去对付古龙。”

不知是哪个法师在人群中大声说道——这句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并被发扬光大，以致于让在场法师们的情绪越来越不满。

“具体的报酬在成功拦截古龙后再谈吧。”猎人公会的骑士含糊不清地搪塞道：“公会会给各位满意的答复的。”

“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能不能让我们满意？”某位站在前排的法师扬了扬眉毛道：“我要是说我想要'叛逆之剑'呢？你们会让我满意吗？”

“叛逆之剑”是这个国家的国宝。

“难道诸位没有丝毫的正义感吗？”公会的骑士有些绝望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人群的议论声：“这条古龙已经沿途毁灭了数个城市，如果不能在此除掉它必然后患无穷！人民必将生灵涂炭苦不堪言——我国为法师们提供了大量的交易市场与施法材料，看在这样的情面上，难道诸位就不能拔刀相助吗？”

“那是骑士的作风。”刚刚的法师轻蔑地耸了耸肩：“法师只会追求知识与利益，没有所谓的义气与正义感——而且我们在交易的时候又不是不付钱，不欠你们什么。”

“说到底那究竟是怎样的古龙？”某人在喧闹的人群中问道：“我听说你们的战技长与两位法师共同去剿灭它，最终却以失败告终——它所操控的自然力量是什么？体型多大？鳞片是什么形状的？你都没有告诉我们。”

“那是……”骑士愣了愣，在脑海中搜寻着适当的描述词汇：“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怎么个无法理解？”

“我听说战技长他们挖出了这条龙的心脏。”骑士似乎终于想到了可以勾起法师们好奇的词汇：“但至今这条龙仍然在天空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