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宛如撼动天地的魔力巨浪之后，奥萨望见了一个身影如被羽箭击中的飞燕般从天空落下。

“这把剑……是什么东西……”

塞壬惊诧地凝望着自己胸口的那柄造型怪异的长剑，看着那机械结构的剑刃在自己的伤口中放射着深紫色的跃动电弧；她浑身上下遍布的伤口并没有能像是之前一般愈合如初——在血流如注带来的虚弱感中，精灵女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圣器带来的不死性终究和神族是两种东西。”大贤者淡淡地落到对手面前，仿佛死神一般宣判道：“破坏它可比杀死神族要容易的多——塞壬，你输了。”

精灵女子一言不发，像是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鲜血带着粉红色的泡沫从她的口中与胸膛中溢出，损坏的肺像是风箱一般费力发出临终前的呻吟——对于人类组织再熟悉不过的奥萨仅仅是从这样的声音中便能够听得出来，留给塞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来命运……抛弃了我……”她黯淡的双瞳逐渐扩散开来：“白桦……全看你的了……人类是在无数的绝望后迈向永恒……还是在短暂的毁灭中消亡……全看你的了。”

“我知道了。”大贤者低声说道：“你先走……一步吧。”

“我会在天堂……和艾尔奇亚他们一起等着你的……”精灵女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白桦……就剩你一个留在世界上了……加油……加油啊……”

她的脑袋失去力量支撑，像是脱线的木偶般软软地瘫在地上。

“最后只剩我了啊。”大贤者喃喃地自语着，俯身拔出了插在塞壬尸体上的那柄长剑：“那个时代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我孤独地前进吗……”

圣器匣的世界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在一切都化作虚影坍缩于一点的同时，奥萨听到这个矮小的女子这样低声说道——

“阿尔德、亚瑟、艾尔奇亚——还有刚刚离去的塞壬……请祝福人类步往永恒；在那之后，我便能够与你们团聚了……无论要付出些什么，无论还要见证多少离去，我都会继续一寸一寸地前进的——毕竟我可不想被你们笑话啊。”

“奥萨？”

少女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而年轻的“厄兆”却因为短暂的失重而有些头晕目眩。他扶着墙缓缓地坐在地上，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面前逐渐消逝的圣器之匣。

“你们做了什么？”艾比看起来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不管怎么试都没法走进去，但你们俩却只是摸了一下外壳就消失了——就连不会使用魔法的奥萨都是这样，这到底是什么机关？”

“大概是通过判断灵魂的强大与否来决定触摸者是否有进入的能力。”大贤者背对着两人回答道：“我的灵魂与奥萨比起来算不上强大，因此身体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了一段时间。不过奥萨强大的灵魂倒是可以直接突破阻碍，因此是转瞬间就进来了。”

“那个人的灵魂大概也算不上强大吧。”年轻的“厄兆”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堆由艾思躯体所化的灰烬之前：“所以才需要艾思为她争取时间，从混沌的包围中得到进入圣器之匣的机会。”

“真是可怜的家伙。”奥萨缓缓地在灰烬前蹲了下来：“我的身体和性命怎样都好，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而死……你真是太蠢了。”

艾比站在他的身边，极力压抑住从心底再度涌出的那些昔日美好记忆和与之同行的巨大悲伤——但是这股悲伤穿透了她的双目，化作温热的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淌下；奥萨缓缓地站起身来，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向来时的出口。

“真羡慕你有面罩啊。”大贤者背对着年轻的“厄兆”低声说道：“不会让别人看到你的泪水。”

“'厄兆'是不会流泪的。”奥萨淡淡地说道：“何况你不也一样没有流泪吗？”

“以前落入混沌时被夺去了流泪的能力。”白桦轻轻地说道：“我也很想哭泣……但大概泪腺被损坏了吧，我已经没办法令悲伤化作泪水了；于是我就变得像个上了锁的箱子一样，把所有的悲伤与记忆都封锁在里面，永远不展示给他人。”

“这不是好事吧？”

“不，这或许是件好事。”

“……”

“真是羡慕你啊，奥萨。”

“为何？”

“你只要把自己的灵魂喂给世界树就结束了——而我，大概还需要在暗中引导人类的文明数百甚至数千年吧……就这样孤独的、仅仅是靠着那一丝若隐若现的希望过活而已。”

“你可以活那么久吗？”

“艾尔奇亚——也就是那个圣器之匣的创造者的半数力量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它大概已经彻底改变了我的身体……我会逐渐变成像他一样的究极生物兵器，即便是在数万年的时光洪流中依然不老不灭。”

“这会很痛苦。”

“没错，这会很痛苦——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艾尔奇亚为何总是被一股孤独而木然的气氛所包裹了……在塞壬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放逐进了宇宙的空虚尽头；摸着她的尸体，我便能清晰地理解到一个事实——一个不可更改且无比残酷的事实……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与我一样，来自神代的人了。从此以后，我将会一直孤身一人地监视着整个文明，在必要时出手对其进行调整——直到人类的社会达到精神统一为止，我都必须忍受这样的孤独不可。”

“真是悲惨……不，这里应该说'伟大'吗？”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奔溃的。”白桦的嘴角上扬到一个苦涩的角度：“因为这是我的宿命……就像你们'厄兆'那份残酷的命运一样，我也有着尽管无情但却必须应验命运。”

“命运与时间。”奥萨沉默了许久：“它们是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东西。”

“因为我们跳不出它们……”大贤者那灰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发着黯淡的光华：“但尽管如此，它们也应当允许我们做出小小的反抗。”

“敬命运。”奥萨从背包中取出一罐装有烈酒的水壶。

“敬人类。”大贤者接过水壶灌下一口。

“敬向着命运发起挑战的渺小人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敬终将逝去但却生生不息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