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吗，'厄兆'。”

奥萨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屹立在山崖下的阴影中。

“我以前见过你么？”年轻的“厄兆”在扭曲的面罩下皱了皱眉头：“抱歉，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不记得了吗……”那个瘦小的身影冷冷地摇了摇头：“算了，我想也是如此——恐怕你在那之后毁灭的小镇也不胜枚举吧？对于你而言，一个因失去一切而躺在焦土之上哭泣的少女，也仅仅是司空见惯的景象吧？”

奥萨眯起那只赤红的独眼，凝望着对方那张遍布陈旧疤痕的瘦削脸颊、干枯的黑色长发和熟悉的矮小身形。

“原来如此……”他叹息着将手搭在身后的剑柄上：“是那个因为混沌之龙而全部感染的小镇么……你最后还是来了啊。”

“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少女冷冷地举起手中的轻弩：“我会成为'厄兆'猎人，熄灭你们的火焰。”

年轻的“厄兆”一言不发，缓缓地将剑刃架在身前。

“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瘦小的少女将手指搭在扳机上，用仿佛金属般无机质的冰冷声音质问道：“最后的忏悔什么的。”

“我从未后悔过。”奥萨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我向你表示歉意，不管是为以前我做过的事情，还是接下来我将要做出的事情——我不会忏悔什么，因为这是必须有人要去做的事情；但我会为你们感到悲伤与遗憾。”

“虚伪。”少女沉着脸说道：“冷血、毫无仁慈之心——你以为光是嘴上说说，我家乡中被你杀死的人们就会原谅你吗？你以为只是轻飘飘的一句'我向你表示歉意'，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你吗？！'厄兆'！！”

她的声音逐渐尖锐了起来；奥萨的目光透过黑暗，从她那张愤怒的脸庞上瞥见了晶莹的泪痕。

“我并不奢求任何人的原谅。”年轻的“厄兆”淡淡地摇了摇头：“少女，请你离开并忘记这一切吧，我没有杀死你的理由；你也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带着那个镇子里所有死者的份好好的活下去——我不想对你痛下杀手，也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幸运。”

“幸运？”少女的面容因愤怒而逐渐扭曲了起来：“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带着痛苦与绝望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你管这叫幸运？你居然——你居然将其称为幸运？！”

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箭矢在黑暗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以普通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朝奥萨的面部飞来。

年轻的“厄兆”轻松地用剑刃荡开了箭矢，用余光捕捉到少女丢下轻弩、迅捷地朝自己扑来的身影——但他如同早已预料到般在对方手中的匕首即将捅进小腹的瞬间闪开了，随后毫不留情地一腿踢在她的膝盖后方。

少女的关节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咔嚓”声，旋即她便失去了平衡，狼狈地跌倒在地。

“最后的机会。”奥萨冷冷地说道：“忘记仇恨，离开吧。”

女孩咬了咬牙，反手用匕首扎向“厄兆”的小腿——但刀尖却在结实的铠甲上滑开了，刀柄也因为用力过猛而脱手飞了出去，滑落到奥萨的鞋边并被一脚踩住。

“离开吧。”年轻的“厄兆”轻轻地说道：“我不想再增加自己的罪孽了，不要再让这条命也白费了。”

“可恶……”少女挣扎着从地面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扶稳了一旁的墙壁：“就算是死，我也必须杀了你！！”

“这是'厄兆'猎人吗？”

少女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她抬起头，望见一个与奥萨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厄兆”女子正拄着一把大剑，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

“你也参加了这次讨伐吗？”她将目光投向年轻的“厄兆”，似乎有些惊奇地寒暄道：“奥萨——我还以为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奥萨沉默地看着手持大剑的女子。

“你身上的这股力量……”女子的音调突然变了变，随后似乎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这样么……你也到尽头了啊——你的继承者呢？”

“她走了。”年轻的“厄兆”低声说道：“恐怕在我短暂的余生中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是，我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么……”女子释然地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谁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女孩子变成我们这副鬼样子。”

“与其说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奥萨微微侧过身，望着远处那轮正升向最高点的太阳喃喃说道：“这更像是命运的选择吧……”

“命运么……”女子有些悲哀地点了点头：“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对你还是她而言应该都算不上好消息吧？”

“可以这么说。”

“这不是'厄兆'猎人吗？”另一个“厄兆”从废墟间缓缓地走了出来：“真是悲惨的家伙……就此结束她的痛苦吧。”

“对付这种家伙不需要手下留情。”女子有些厌恶地瞥了少女一眼：“我的师父就是被这样的家伙杀掉的……不是在荣耀中燃烧殆尽，而是被来自黑暗的卑鄙刀刃所刺杀；我为他们的悲惨经历感到同情，但并不认可这些家伙的存在。”

“你要是下不了手，就由我来代劳吧。”另一位“厄兆”敬重地看了奥萨一眼，缓缓地从腰间抽出长剑：“你已经很辛苦了，先去歇息如何？”

年轻的“厄兆”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

“希望你的灵魂能得到安息。”女子淡淡地耸了耸肩，漠不关心地与奥萨一同转过身去。

剑刃高高举起，在流云之下反射刺眼的阳光。少女不甘地闭起眼睛，却久久没能感觉到撕裂脖颈的剧痛；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奥萨站在自己面前，牢牢地钳住另一位“厄兆”高举武器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对方冷冷地问道：“就算留她一条命，下一次也一定会再次袭击过来——你知道他们对我们的仇恨与憎恶有多么顽固吧？”

“我知道。”年轻的“厄兆”低声说道：“我也很清楚这份仇恨的源头为何——所以能请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对方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是因为她让你想起了艾比吗？”女子摇了摇头：“现在放过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厄兆'猎人大多冷酷且卑劣，尽管现在她还只是一个不太成熟的小鬼，但总有一天会成长为狡猾的猎人。”

“快走吧。”奥萨低声在少女的耳边说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少女咬了咬牙，拖着受伤的腿从地上站了起来，在三人的目送中消失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下。

“你会后悔的。”另一位“厄兆”低声警告道：“这份仁慈对于他们而言只是杯水车薪——她不会放弃的，一定会再次攻击过来！”

“她至今为止恐怕只攻击过我。”年轻的“厄兆”平静地摇了摇头：“而今后或许也是，她憎恶的……只有我一个'厄兆'吧。”

“该狠下心来的时候就应该狠下心。”女子冷冷地警告道：“下次再见到她千万不要手下留情，终结他们在这世上的痛苦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她只是一个威胁而已，虽然她和艾比的年纪差不多，但心灵早已被无可救药的仇恨塞满。”

“我明白。”奥萨缓缓地眯起眼睛：“我当然明白——但我果然还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或许这算不上补偿，但只要还有能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的可能性，我都想尽力尝试一下。”

“艾比看到你这幅样子大概会很高兴吧。”女子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因为你……越来越像是她心目中那个拯救他人的英雄了。”

“或许我也是在有意向着这个方向前进吧。”年轻的“厄兆”苦笑着说道：“毕竟我从那孩子身上瞥见了救赎啊……”

他抬起头，想象着艾比从地平线奔来，朝他招手的模样——自然，那片地平线空无一物；但当他转过身来时，一个柔软的娇小身躯却猛地撞进了他的怀抱。

他低下头，温和地抚摸着少女那雪白的短发，闻到了从中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淡淡香气。

“你回来了……”年轻的“厄兆”在心中感慨万千地想道：“果然你就是我的救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