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巨大手臂在月光下如破碎的缎带一般，悄无声息地在骑士身后飘扬着。

“这个国家……便是我的一切……”他宛如鬼魅般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是为此……我愿舍弃人身——”

月光映照着他那张苍白的脸颊，以及其额头中央耸立着的怪异长角。

还有，那宛如来自地狱一般的赤红双眼。

“有意识地控制着混沌吗……”奥萨冷冷地架起燃烧的长剑：“真是难得，但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吧？”

“足够了。”骑士狠狠地将双剑捅进了垂在身侧的巨大手臂之中：“只要在我堕落成鬼之前把你们处理掉就行了。”

他冷笑着扭动着剑柄，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搅动声与如雨点般落下的粘稠液体之中，那双包裹着阴影的剑刃便扭动着展露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给剑刃附上混沌吗……”年轻的“厄兆”有些意外地眯了眯眼：“没有见过的类型——你见过吗？”

“我连变成这样以后还有理智的家伙都没见过。”女子架起大剑回答道：“这种东西到底应该砍哪里啊？”

“砍头吧。”奥萨捡起地上的十字枪，有些不确信地回答道：“用附着着火的武器应该能杀死他。”

“你还能维持全身的火焰吗？”女子有些羡慕地瞥了一眼从对方盔甲缝隙间一闪而过的火光：“我光是维持大剑上的火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那麻烦你自己小心一些。”年轻的“厄兆”用冰冷地口吻提醒道：“我不太可能抽身救你。”

“你放心，该怎么来怎么来就行了。”她似乎在面罩下苦笑着说道：“我会尽量辅助你的。”

话音未落，那双包裹着黑暗的短剑便宛如浪潮般朝女子的方向席卷了过来——后者竖起燃烧的大剑，有些吃力地格开了对手的追击并狠狠地补上了一脚；后者向后踉跄地退了一步，随即便又以超越人类的速度越过女子攻向了奥萨：

年轻的“厄兆”挥舞着燃烧的长枪将其稍稍逼退了一些，随后便迎着对手的锋刃冲了上去——他在即将与其兵刃交接的瞬间灵活地调整了步伐，仿佛飞燕一般滑到了骑士薄弱的侧翼；后者咆哮了一声，被迫向后跳开以避免自己的头颅被燃烧的剑刃砍下来的命运。

奥萨追步上前，以毫厘之差侧身躲开了那被混沌所浸染的漆黑剑刃并猛地送出那灼红的枪尖；在洁白的月光照耀下，火光与黑影交织盘旋着在空气中划出残像，势均力敌地撕咬着对手那狰狞舞动的身躯。

“大剑可做不到这种华丽的对决啊……”女子苦笑着想道：“像是这样敏捷的家伙我还是不怎么对付的来。”

骑士身后的巨大手臂宛如神话中堕天使的漆黑片翼般在夜空下伸展开来——其主人勉强地避开了奥萨长枪的突刺，但不免被随后派生的长剑劈砍剐蹭到了几下；他憎恶地望着奥萨那只宁静的金红色独眼，咆哮着在夜空中划出宛如暴雨般接踵而至的凶狠连击。

奥萨巧妙地与其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利用十字枪的长度尽可能地周旋着，仿佛耐心的灰狼般等待着对方的破绽；骑士对此早有察觉，不断地调节着自己的攻击节奏以使双剑舞动的轨迹更加的诡异且难以猜测——

“看来暂时还没什么问题。”女子观察片刻后判断道：“现在这个状况不管是远程手段还是我这粗犷的大剑都没法帮上忙……幸好这家伙刚刚选择去牵制奥萨，否则我恐怕完全应付不来吧。”

艾比在沙丘之后默默念诵着咒文，将自己已知的所有增幅性魔法一口气全都附加在了奥萨身上——但很可惜，战局似乎也并未因此而更加明朗，反而是施法的少女本人累的险些昏倒过去。

“真是麻烦的家伙……”她有些不安地瞥了一旁的女子一眼——随即发现后者已经原地盘腿坐下，摆出一副正在歇息的模样：“她不去帮忙吗？”

“啊啊啊啊啊！！！”骑士仿佛真正的恶鬼般咆哮着扑了上来：“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你还有力气拿剑！”

奥萨平静地侧身躲过对手手中剑刃的乱舞，仿佛早已预见般用左手中燃烧的长剑狠狠地斩在了那只朝他拍来的巨大手臂上；后者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扭动着向后退却，尖啸着在骑士身后挥舞挣扎着。

“这剑上的火焰究竟是什么？”骑士冷不丁地跳开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东西对'鬼'的身体造成伤害？”

“'鬼'么……”奥萨冷冷地重复道：“你们的国家如此称呼混沌吗……那这么说吧，我们是专门斩'鬼'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和我们的国家又有什么关系？”他喘息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们的国家彻底抹杀殆尽？”

“因为你们的王染指混沌的力量，然后被混沌所控制了。”年轻的“厄兆”嘶嘶地回答道：“你们的王用某种方法将混沌如同瘟疫一般散布到了整个国家……使得你们的国家被混沌的力量所侵蚀——这股浓厚的臭味将我们引来了，而你们的国家也终将因此化作焦土……”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骑士望着奥萨说道：“你是'厄兆'的首领吗？”

“'厄兆'已经近千年的时光没有首领了。”他淡淡地回答道：“我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员而已。”

年轻的“厄兆”挥动剑刃，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骑士的身体。

“即便化作鬼也无法战胜的你——”骑士望着那在自己体内燃烧的剑刃绝望地大笑了起来：“居然在'厄兆'中也并不出类拔萃吗？这可真是……”

“太不讲理了……”

他缓缓地跪倒在地，仿佛在一瞬之间老了许多。

“'厄兆'啊……”他望着地面低声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仁慈之心吗？”

“我们连人类都不是了。”年轻的“厄兆”冷冷地站定在他身后，仿佛刽子手一般高举起手中燃烧的长剑：“这种东西大概也早已被火焰烧灼殆尽了吧。”

“真是……残酷啊……”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骑士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已经有些泛黄的信件，庄重地递给了奥萨。

“这是我女儿寄给我的信。”他低声说道：“上面有她和她母亲的地址……请你们……去找她们。”

“为何？”年轻的“厄兆”冷冷地反问道：“即便找到了又能怎样？”

“你们……大概不像是表面展露出的那样冷酷吧。”骑士苦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在找到你们之前，我们便看见过一个法师带着一个小女孩从你们的方向离开了——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放过她，她之后的命运又会如何，但是……大概有一线生机吧？”

奥萨一言不发。

“我见过被'厄兆'所抹平的国家。”他摇着头说道：“无边无际的焦土……熔化后又凝固的怪异山脉……明明存在于地图上，却连灰烬都不剩的巨大森林……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们是如何恐怖的存在了；但你们在我们的国家里四处游荡与杀戮之时又似乎并非漫无目的，仿佛是在那尸山血海之中苦苦寻找着什么一般——我的感觉，没错吧？”

奥萨一言不发。

“是尚未被'鬼'之诅咒所染的人吧？”他一针见血地说道：“或许这不是至高目的，但你们一定在寻找着他们——但这样的仁慈也是有界限的，无论找到了多少人，你们最终一定会将整个国家化作焦土；是为了不让'鬼'之诅咒蔓延吗？是为了消灭所有被感染、即将化作恶鬼的人吗？'厄兆'啊……请你告诉我，我们的国家因为什么而毁灭？”

“为了更多的国家不因你们而堕入深渊。”年轻的“厄兆”平静地回答道：“为了让你们以人类的姿态逝去。”

“人类的姿态吗……”骑士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算是恶鬼了吧？”

“只要灵魂尚未被吞噬，你就还是人类。”

“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然后缓缓地说道：“你们是可以信任的人。”

“……”

“请你们去找我的女儿与妻子。”骑士低声说道：“我知道的，她们一定还没有染上'鬼'的诅咒——所以，请你们一定要把她们带出去；一定……不要让她们消逝在这个国家的焦土之中。”

“凡人无法判断混沌的温床……”

“我知道的。”骑士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或许这会为你们带来一些麻烦，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满足我这个将死之人的心愿！求求你们——稍稍地绕个路，只要你们能够答应，我也没什么好不甘的了！”

奥萨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太好了……”骑士似乎松了口气般挺直了胸膛：“我赌对了……谢谢你们，动手吧。”

火焰在月光之下划过一道残影，同那如破碎缎带般飘扬的黑色手臂一同消逝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