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徐宴又开始专心温书做文章。既然决定下场,自然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徐宴素来自律,学识基础也十分扎实。这些时日虽然忙着各种事务, 却也没有耽搁过学业。不过离秋闱还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多温习一遍书总不出错。
徐家一家子从国公府搬出来以后,徐宴很多事情就自如许多。
徐宴这厮的自律不仅仅表现在学业上,他对自身的要求也很高。苏毓不太管他私下做事, 对他,她只一个要求。聪慧太过可以, 但做事切莫越过了底线。
七月份以后, 小夫妻俩都忙碌起来。徐宴忙着抓学业,苏毓则亲自监工火锅店的筹备工作。
既然要开店, 苏毓便打算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它做好。她参考了很多现代开火锅店的模式。这也算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得利,现代成功的经营模式获得成功,必然有它的道理在。苏毓在融合了封建社会习俗的基础上做了借鉴,尽量做到两者之间达成一个既新颖又不显得冒犯的平衡点。
除了店铺的装修上要格外花心思,锅子炉子碗碟等器具的设计和酱料的调制都得用心。为了能尽可能地还原现代人吃火锅的氛围,她花了很多力气去调制各种口味的酱料。
忙起来,日子一晃儿就过去了。天儿越来越热, 七月中旬的时候苏毓往宫里递了一次牌子。
距离乘风被送进宫已经一个半月,忙碌并未掩盖住家中冷清。苏毓嘴上从来不提,但家里少了那么一个大儿子, 她心里如何就会不想念?不过如今的风声紧得很,她的牌子递进宫并没有得到应允。苏毓在宫外等了许久,还是关嬷嬷亲自出来回的话。
关嬷嬷这回看到苏毓的心情与上回全然不同。自从得知苏毓才是真金枝玉叶,关嬷嬷便从芍药梅香他们几人口中探出了许多关于苏毓的事情。关于毓丫当初受过的苦楚,他们听了都忍不住落泪。想当初, 娘娘查小主子,本是合了眼缘想着查一下底细。谁成想这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毕恭毕敬地给苏毓行了一礼,关嬷嬷将乘风在宫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苏毓听。
知道乘风在宫里很好,苏毓便放心了。
于是转身,身后一个仆从站出来。她从仆从手里拿一本两节指节款的手绘本和一盒点心。点心盖子盖得严实,但还能闻到里面浓郁的奶香味儿。手绘本是苏毓花了点时间做得童话故事和寓言故事合集,从坐月子期间便开始画,费了不少功夫,这才装点好。
她一并递给了关嬷嬷,别的多话也没有:“嬷嬷,这个是给乘风的。”
关嬷嬷接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画本的封页。上面是一只手绘的怪模怪样小狐狸和一朵形似月季的花。不晓得是哪个寓言故事,但关嬷嬷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您亲手绘制的?”
“嗯,”苏毓点点头,“注意让他别赖在榻上看。”
“奴婢省得。”
别的话苏毓也没有交代的,乘风是个非常聪慧的孩子,这一点,徐宴和苏毓都心知肚明。他的亲和力和讨人喜欢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这也算是乘风异于别人家孩子的地方。想着,苏毓又给了关嬷嬷一张宣传单。孩子人就在宫中,只是不方便见面而已。等情况稳定了总会找着机会的,苏毓等得起:“九月初我的新店开张。若是娘娘得空,带着乘风一并过来尝尝鲜儿。”
这话,关嬷嬷自然会给带到。
苏毓将东西送到便离开了。关嬷嬷将东西拿回未央宫,白皇后人就在屋里等着。苏毓送来的东西没送到乘风的手里,倒是先到白皇后手中。
白皇后立在窗前,转过身来,眼睛里若隐若现泛着晶莹的泪光:“人走了?”
“禀娘娘,小主子刚走。”关嬷嬷是白皇后身边伺候最久的人,最是知晓她的心。这般别扭,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原先不知彼此身份时还能好生说说话,如今事情捅开了,娘娘心里反倒觉得生出了没有面目见女儿的愧疚。不管当初缘何发生这样的事情,但说到底,还是做母亲的无能。
白皇后点点头,走过来看关嬷嬷带回来的东西。
一盒点心不必多说,自然是乘风最爱的甜食。如今七月份瓜果多,苏毓做了许多口味。白皇后打量着这造型做得颇有童趣的点心,目光又落到一旁的绘本上。苏毓画儿画的好,是白皇后早就知晓的。如今这未央宫里,还藏着不少苏毓送来的画作。
翻开来看,白皇后看得很快,一面被绘本的小故事吸引一面心中又自豪,这就是她的女儿。
“什么时辰了?殿下人呢?”绘本讲得是一个在白皇后看来略有些怪异的故事。但这个故事,却有着令人读下去的魔力。书写口吻温暖又童趣,引人深思。
关嬷嬷瞧了一眼墙角的漏壶,“还未到时辰下学,殿下人还在南书房。”
白皇后看完一遍,忍不住将第一则故事又再看一遍。后面厚厚的一沓子,一本总共有十则小故事。每一则都配了童趣又色彩缤纷的插画。故事的结尾苏毓还设了几个小问题,问得也别出心裁,叫人看了忍不住会心一笑。但稍稍一思索,便能感觉出其用心良苦。
白皇后叹了一口气,翻看起后面的故事:“派人去南书房守着,下学了就立即接过来。”
冷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六岁大的皇子,虽然突兀,但不得不说出现得时机太凑巧。
乘风的出现,对如今被禹王步步紧逼的武德帝来说,不亚于一场及时雨。禹王的长成,在朝野中渐渐崭露头角,终究还是威胁到武德帝的帝位。
武德帝虽与政务上不上心,但不意味着他并非一个看重权利的帝王。
事实上,正是因为清楚君主特权给予了他如今无所顾忌的一生荣威,他才更加容许旁人威胁他的帝位。权势,帝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独有的特权。任何人,哪怕曾经最为宠爱的子嗣,只要觊觎他的帝位,那便其心可诛,一律视作敌人。
武德帝的意思是,开宗祠将乘风记入玉蝶之后,便当场册立乘风为储君。如今不管曾经乘风的生母是谁,过往机遇这一刻起一笔勾销,他往后就是中宫嫡出的太子。
大历能维持如今的安稳,就是因为武德帝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朝臣。武德帝的这个意思一表露出来,下面人闻风而知雅意。乘风的身份确认的次日,便被送去了南书房。由太傅曹知恩,太师程森安,太保郭嘉,少师严中骏,少傅李安修,少保吴明涛,六位师傅同时授课。
三公三孤亲自教导,乘风的储君之位虽未曾定下,但意思早已是不言而喻。作为即将上位的储君,乘风如今课程规矩上极为严苛,一刻不可懈怠。
如今朝野上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中宫。乘风的一举一动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原以为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冷宫皇子,以惊人的天赋惊掉一众眼球。
别说禹王一派等着抓把柄的人措手不及,就是硬着头皮替武德帝擦屁股的内阁朝臣们也震惊不已。他们着实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不仅如此,他悟性极佳,时常不出声则以,一出声便语出惊人。三公三孤教导之时心中就在心中感慨,这等资质的皇子没被埋没,是大历皇室的运气。
孩子越优秀,朝野上下对武德帝避长立嫡的阻拦声儿就越小。武德帝这段时日耳根子可算是清净了。
禹王一派吵得再厉害,也无法掩盖越来越多对乘风的赞叹。这般一来,原先立场不稳的朝臣便有了别的想法。人心一散,禹王的声势气焰便渐渐被打压下去。
且不说禹王回府又如何大发雷霆,想尽办法阻止武德帝立储。就说秋闱终于开考了。
八月初,三年一度的秋试开考。这次主考官官乃当朝太傅曹知恩,联名四位辅政大臣一并监考。开考前夕,徐宴的两位师兄都来徐家与徐宴秉烛夜谈。几人关在书房里,虽然不清楚聊了什么,但两人对徐宴的科举似乎都十分有信心。
苏毓虽然早知结果,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担心。剧情已经被她改的面目全非,苏毓实在怀疑徐宴的命运是不是也随之发生改变。苏毓没当过送考人,但当初她高考的时候很随意,此时也不大明白别人的心情。干巴巴地宽慰:“下场也不是一次就成,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不必太紧张。”
“安心。”徐宴被她逗笑了,这是安抚?有这么安抚人的么?
“你在家等着便是。”
考场要用的东西他都不必苏毓去准备,对这些事情,他向来料理得很清楚,开考当日,他自己准备好纸笔和干粮,准备一两件换洗的衣物便赴了考场。
苏毓点点头,也没送他去考场,把人送出府便回了。
火锅店筹备一切准备就绪以后,苏毓便多出了许多闲暇。闲暇多出来,苏毓除了给曹家提供设计稿和衣裳样本,剩余的时间便照看一下孩子。
龙凤胎已经七个月,大点儿的灼灼已经能咿咿呀呀地到处爬。
苏毓给小家伙的屋子铺了厚厚的地毯,屋里的摆设都挪空了,就让两孩子满屋子爬。不过这时候也看出姐弟俩性情的不同。灼灼好动,丢在地上爬的飞快,她肢体灵活,且人鬼灵精。还不会说话,就已经会咿呀咿呀假哭骗人。方思是个懒的,除了吃就是睡。屋里摆了冰釜,倒也不热。他肉鼓鼓的一团窝在地上,反正就是不动弹。明明出生的时候还没一点大,如今都比姐姐都白胖。
不得不说,徐宴的基因是确实不错。龙凤胎一个比一个长得好。若说乘风是四分像母亲六分像父亲,那灼灼俨然就是徐宴的翻版。眼睛鼻子嘴巴,没有哪一出不像她爹的。方思就跟哥哥姐姐不同,他既不像父亲又不像母亲。但他确实兄弟姐妹之中长得最出彩的一个。
苏毓很少抱孩子,但两孩子一个比一个亲人。灼灼只要一听到苏毓的声音,就倒腾着四肢嗖嗖地往苏毓的跟前爬。方思这小子也亲人,就是懒得动又弄不过姐姐。每次苏毓过来抱孩子,他在苏毓怀里待不到一炷香,就会被姐姐给抠走。
抠走他就闭着眼睛张嘴嚎两声,随便给点吃的糊弄过去便不哭了。
“这孩子定然是几个孩子当中最笨的,”苏毓偶尔笑着轻点他脸颊,“真好哄。”
照看孩子的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白皇后精挑细选的人。照看了孩子这么久,比苏毓这亲娘都上心。听苏毓说孩子笨,她忍不住就笑着找补:“三公子并非笨,这是心宽。”
“对,心宽体胖,”苏毓点头,“就他最胖。”
嬷嬷看着方思白嫩的藕臂,确实比灼灼胖一圈,也说不出话。
就在苏毓忧心徐宴科举的事儿,一辆马车匆匆停在了徐家门前。车夫取了脚踏凳放下,苏李氏便扶着仆从的胳膊匆匆走下来。徐家门前已经有人敲门了,门房认得苏家的马车。苏李氏嫌被人扶着走得慢,甩开仆从的胳膊,牵着裙摆便火急火燎地往徐家门里跨进去。
“你家太太人在府中吧?”苏李氏一脸古怪的神情,眉眼之中藏不住厌弃之色,“快点去通报,就说我找她有要事要谈。”
徐家仆从看她这神色,哪里敢耽搁?飞快点着头便转身往后院去通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