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但郑泽天倒还不至于就这么死在沙滩上。
他也是个悟性高觉的，被巨子提醒了一句，便自己推测出个七八分来。
虚月大概真是那些天外天魔制作的东西，但‘门’显然不是。
按照郑泽天自己的理解，巨子所谓的‘门’，应当即是虚渊，即是道，是亘古至今，长存于寰宇中的一种自然现象。
只不过这‘门’，显然用人眼无法直接观测到，天外魔才会制作虚月，把‘门’给‘照’出来。
或者说的再直白一些，
按照巨子在《太素入门》里的介绍，月光其实是月球对阳光的反射。那虚月发出的光芒，自然就是虚月，对‘门’中能量辐射的反射了，反射出人眼可以探测到的自然光频段。
反射‘门’中发射出的光，倒映在人眼中的那面‘镜子’，就是所谓的虚月了。
现在那些天外魔虽然把虚月这面镜子遮了起来，看不见‘门’了。
但在太素道的修行中，找到‘门’，本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娄观道观星之术，墨山的瞽观之法，其实都是寻门之法。只不过或多或少都需要借助虚月的辅助。他罗教自然也有类似法门，即是《破邪显证钥匙卷》。
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可以将煞气作为引子，以元神化作‘钥匙’，先从冥冥中的‘门’中探过去，然后顺藤摸瓜把肉身挤过来。
此法应用在太极界，可以找到结界阵法幻像中的漏洞，倒是可以方便得潜入玄门的禁地，仙宫的宝库，神教的祭坛之中。
但是去太素界，其实反倒不及墨竹山用尊天魔阵法开后门，精气神人魂体一起过去稳妥。毕竟墨竹山这些成熟的拜月之法，都是在罗教拜月之法基础上改良过很多代的了。
而钥匙卷这种初代的探索之法，不止是随机探索虚渊，还很容易导致元神与本体分离脱壳，一不小心就丢失在茫茫虚渊中找不回来，精神脆弱一点的，也很可能造成人格分裂，疯魔痴巅脑出血之类副作用。
当初罗因就是用钥匙卷去接触虚星，直接导致疯癫，失去了大部分神魂，浑浑噩噩晃荡着，连罗教给灭得死去活来都没反应了。
不过这次既然是巨子打包票说没事，那大概应该没事吧。
于是郑泽天便以钥匙卷，将元神出窍，又不完全出，就像把自己的灵魂搓成一根‘鱼线’，投入虚渊之中，勾中了‘鱼’再反过来把自己拉过去，但是‘鱼线’也不能尽收，毕竟一不小心就找不回回去的路了。
于是郑泽天试着抛出了‘鱼线’，然后睁开了眼。
眼前似乎是一片擂台，擂台上九个巨子正拔剑厮杀，擂台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首，而周围观众席上，则是成千上万，老年青年少年童年，长着同一张面孔，正静待上擂的巨子，一齐扭过头来盯着他。
郑泽天刚想说话，但忽然震耳欲聋的潮声迎面冲来，一瞬间将他从幻境中击溃驱赶出去，坠入无边虚渊。
正当他在那幽暗虚空中坠落的时刻，一只手拽着他一扯，下个瞬间郑泽天发现自己坐在一间茶室里，看起来大约二十来岁的巨子‘啪’得关上门。
“不好意思哈，我在闭关炼功呢，一时没收住。”
郑泽天，“哦，炼功……就杀到最后只剩一个那种炼法吗？”
李凡耸耸肩，“八九不离十吧。找我啥事？要存档吗？那喝茶吧。”
郑泽天低头看看出现在眼前的茶盏，端起来一饮而尽，咂咂嘴，苹果味的……
而李凡这个时候似乎已经看过郑泽天这次的记忆了，抱着双臂，连连摇头，
“原来大BOSS是雷泽底下那个青城山的，啧，真没劲。姓陈的也是，太特么抠脚了，枉我当他有多能打，都活不到接我一招，废物。”
郑泽天眼前一亮，“巨子知道灵虚子的下落！”
李凡一弹指，
“哦，位置坐标给你更新了，要报仇你就自己去吧。陈寄奴就送去铸剑院吧，会有人处理的。至于玄女的事情我了解了，不是什么大事，这任务你们有兴趣就自己练练级好了，搞不定我会出手的。
嗯，就算现在我腾不出手，看样子以后的我也会出手的，大概吧。”
郑泽天张着嘴僵了一阵，“那……那公司……”
李凡挠挠头，“这个有点麻烦，毕竟公司在‘门’的那边呢，起码现在的我是无能为力，得等出关再搞了。”
郑泽天不禁问道，“不知巨子什么时候出关？”
李凡也有点挠头，“这时空之道有点难证啊，未来的可能性太多，我每突破一个境界，都会演化出新的可能性来，要全部斩尽起码也得上百年吧……
这样吧，你替我传句话，告诉那两条鱼说启动PLAN B。”
“……普兰哔？两条鱼？哦，是那两个……”
郑泽天想了想，
“那巨子现在，知道‘门’到底是什么了吗？”
“哦，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李凡来了兴致似的，打了个响指，关灯幻化出地球的星图，
“那两条鱼已经和你说过地球0，原型机的事情了，我再补充一些好了。
当时地球0针对FTL超光速旅行的方式，有三种主流设计，其一是爱因斯坦-罗森桥，其二是曲率引擎，其三是超空间跃迁加速轨道。
这些办法的优劣暂且不去管他，单从目前公司战舰的设计蓝图来看，后两种方式都已经相当成熟甚至可以说过时了，而现在地球0还在主力开发研究的FTL就是第一种。
是的，‘门’，就是一座桥，连结两个宇宙，不，是把不同时空不同维度的所有宇宙，统统都链接在一起的人造虫洞。”
“虫洞……”
星图上地球化作一个光电，然后无数光电闪亮起来，仿佛蚁穴似被无法察觉，却又似乎确实存在的光带联系在一起。
李凡想了想解释道，“嗯，说是‘人造’的也不太对，可能会造成你的误解，门一直在那儿，地球0只是首先看到了那扇门，并且找到了开门的钥匙。
他们站在门口窥测多元宇宙，用纳米机械和量子通讯降临到异世界作着美梦，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现在还没有肉身穿‘门’而过的办法。所以暂时就被卡在这一步了。”
郑泽天皱眉，“可我们不是都可以拜月飞渡虚渊么？”
李凡点头，“是，也不是。
第一，就算按照那两条鱼的说法，这地球49327的人类都是基因层面的超人，都有肉身过‘门’的潜力。似乎还有仙尊玄女神主三个成例，但他们其实都不能算标准意义上的‘人’。而是堆砌了九级科技打造的奢侈品，是不可复制的。
类似的超级科技其实别的公司手里未尝没有，但显然他们并不具备大规模量产，也不能向下兼容，毕竟实现人类的整体升格，或者创造几个可以肉身穿越诸天的超级士兵，根本不是地球0的目的，只有让这些技术的投资者和消费者们，那些老不死的腐朽的旧人类，能亲身享受到科技带来的特权才是关键。上层建筑决定科技方向嘛。
第二，这个‘门’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
“你看，这些光点是每一个链接起来的平行宇宙的地球。”
李凡点点头，一挥手，那光斑消失无踪，茶室中陷入了黑暗。
“那黑暗里呢？”
郑泽天眯起眼，“您是说……”
李凡又一挥手，在虚空中点亮两颗光斑，拉了一条光桥。
“道友你体验过真空家乡，我也试过飞船上的链接通讯，在虚月和量子网落的引导下，我们可以直接过门，抵达那些地球0纪录的，已知的，甚至他们直接创造的平行地球。
而我们拜月入梦，飞渡虚渊，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成功抵达‘门’的另一端，大概就是落到了‘门’的缝里，‘桥’下边，太素界的黑暗之中，见到了未曾被人类涉足的宇宙位面。以及甚至不能被称为‘人’的生命形式。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为生命……”
郑泽天点点头听明白了，“非物和太素六祖。”
李凡抱起双臂，
“不止地球0在研究它们，它们也在研究我们，49327就是边界，是接触的最前线。
我们对地球0，对公司想要什么，或多或少还推测得出来，毕竟说到底都是人么。但是它们想要什么，目前还是一头雾水。
但其实也无所谓，至少同为人类，而根据我们对地球0的了解，在面对自己无法控制无法应对的威胁时，人大都会用直接的暴力解决问题，把威胁从源头上毁灭。
其实我领悟时空之道，或多或少触摸到这个49327位面的‘最终命运’了。我也在找出路，只是到目前为止，没找到地球还能继续存在的未来。”
看到李凡随手一掐，把地球的光影直接掐碎，郑泽天都有点懵了，
“所以太极界真的没救了？一切都会被天魔人，或者被非物毁灭？所有人都会死？还有多长时间？”
李凡耸耸肩，
“不知道，也许还有很久，也许公司明天就动手。但也不至于都会死吧，如果来得及的话，把科技树点满了能宇宙殖民，或者修仙树点满了能集体飞升，也算是一条出路吧。”
好吧，原来这列车都要脱轨了，碾死两千人，算个屁啊……
李凡拍拍郑泽天的肩膀，
“我想凭罗祖的本事，想飞升随随便便飞升啦，不过我相信你不是嵩山二老那种人，怎么会抛下一群老兄弟不管呢对不对！
以后把墨竹山道统发扬光大的重任，就全靠你了啊。”
郑泽天，“……”
……
……
琼英睁开了眼。
今晚没有虚月，天黑得令人发憷，好在南海昙花岛是雷泽出口，链接离州南海的交通枢纽，白天黑夜都车船如织，灯火通明。此时附近的楼船商队也都纷纷入港，驶入环状珊瑚岛礁之中躲避风浪。
她立在在礁石上，远远眺望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正看见这昙花岛的镇守莫琼崖真人，高声嚎呼着，骑着礁鲨破水而出，高举插在鱼叉上血淋淋肉块，在海水中搅动，大群鲨鱼蜂拥随后，趁着夜色出海巡洋，猎杀被岛上的灯火和船队吸引来的深海怪兽。
琼英羡慕得看着莫海娘矫健卓越的身姿，又低头看看脚尖……
算了，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还是练剑吧……
一抖手腕，从玄女庙得的那柄银梭，便在琼英手中化作一柄细长的软剑，这是真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随手甩出一朵剑花，礁石便被剑风扫出一串长痕。
而当她试着将太煞剑力凝聚剑尖，这柄纯银软剑，竟然也跟随变化，剑锋从亮丽的银色镜面化作乌黑的镔铁，好似铁杖长锥，又厚又沉，玄妙无比。
按照玄女传承的知识，还有那两个鱼人童子的说明，这银梭似乎就是玄女的一部分，什么纳米级高智能机器人聚合体，因为琼英得道了玄女的权限，才会响应她的命令，随时组合成她需要的产物。
比如她要遥控就变遥控，要宝剑就变宝剑，就像万能的许愿机。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这些纳米机器人是会被损耗的一次用品，没有蓝图制法的话，肯定无法再补充了，每一次变化可能都会损耗一点，琼英其实也不想浪费的。
可这银梭似乎是能自动读取她的脑电波，现在操作也不大熟练，练剑的时候一全神贯注，下意识就会把银梭招出来使用，只能慢慢磨合了。
把师父传授的剑法套路大概连了百遍，稍微热了热身，琼英便御气跳岩踏浪，顺着鳄鱼尾巴尖似得礁石回到昙花岛。
浅浅河滩上，杨瞎子正教一群幼犬大的鱼人读书识字。就……长着鱼头的人……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哦咯咯咯哦咯咯！哦咯哦咯咯！”
琼英，==
“这些都是转生的罗教中人？居然有这么多？”
生了一大堆魔头的唐瘦子正抱着一桶腌鱼在啃，
“也不全是。可能就四五个吧。”
“啊？”
“嗨，嵩山底下封的妖魔那么多，黄天道的死门道的，各种乱七八糟邪门歪道的都有，我们哪有空一一甄别啊。所以都放出来了，而且为了保证兵解成功，鱼苗也问那两个天魔多买了些……大概还有些应该就是单纯的鱼人吧……”
琼英，“……”
琼英也是个读书识字的，实在受不了这些鱼人哦咯咯咯得有辱斯文。看了一会儿就进入鳄神残骸山体里，那些鱼人的基地中，飞船已经被悬停在仓库里了。
而一大群李坤正跑来跑去，搬着各种各样的文件装备，往鲲嘴里扔。李乾就托着下巴在旁边看。
“你们在干嘛，要搬家么？”
李坤们叫叫嚷嚷得。
“寄了寄了，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发什么少年狂，这下都寄了！”
“我们的雷达被封锁了，两眼一抹黑！肯定是公司拉了灯要下手了！”
“说不定等会有三个师跳脸来抓人！墨竹山大概已经没了，这里也不保险，收拾细软撤了撤了！”
琼英大惊，“什么！公司打上门来了！那说好的一起找人类补完计划怎么办！”
李坤怒，“谁还管你那些破事儿！快点鲲，把东西送去主基地了！走了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然后李坤们化作一大群黑鲤鱼，纷纷跃入洞中的地下河游走。
鲲休得一口吸了设备，朝琼英挥挥鳍告别，然后一个鱼跃跳进虚空中不见了。
琼英一阵傻眼，旁边的李乾打了个哈欠朝她道，
“墨竹山有个叫郑泽天的，如果他没死你就找他，如果他死了，碎玉山有个九头狮子，反正玄女的东西就在他们俩个手里，让罗教的帮你找吧。
另外我劝你离玄女远点，公司盯着她呢……”
他似乎也想变身跳河来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海螺递给琼英。
“如果你能活下来，就用这个呼我们。拜拜！”
然后他也变成白鲤鱼熘了。
琼英站在原地傻了一会儿，望望已经清理一空的洞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到洞口站着。
这时天上一道红光落下，一个满身浴血，气喘吁吁的青年落到琼面前，把腰间系着十几个葫芦解了，往天上一抛。
那些葫芦飞上天空，哗哗得喷射出瓢泼血雨，大量的尸块碎肉，鱼翅海鲜，龙肝鲸骨倾盆而下，落到鳄鱼口的河湾里，好像小土丘似的堆积起来，形成一座巨大的尸山！
岛上的商人鱼人们都欢腾起来，争相冲过来收割抢夺妖魔素材，争夺鲸脂妖丹，唐瘦子也带着一群鱼人冲过来开饭，把血肉下水一把一把捞起来往嘴里塞。
“他们人呢！”
琼英张张嘴，看看面前擦着脸上血水的青年，看看海湾，看看海螺。
“哼！逃那么快！清这么空！搬回来的时候别找我！”
那青年双目红光一闪，朝琼英面上一扫，从怀里取出一柄木剑，三卷阵图，一把储物玉塞到琼英手里，
“昙花岛就交给你了，我去墨竹山！玛德真要累死我啊！”
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