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关着垂着帐帘的屋子里闷热无比,但站在其中的人却如同那摆在屋角的冰盆,心里都揣着一块冰似的,遍体生寒。
顾先生手微微发抖,看着卧榻上面色青白的晋安郡王。
“…这,这不是跟以前一样,昏迷着呢。”他哑声说道。
卧榻边景公公瘫坐着。
“..眼睁着…眼睁着…我..我给他盖上了…不瞑目…不瞑目…”他喃喃说道。
自从大家进来后,他就一直重复这句话,如同痴傻了一般。
双眼睁着,不瞑目。
顾先生只觉得再一次气血上涌。
“李太医!”他喊道。
“凉了,凉了。”李太医在另一边喃喃,手来回的抚过面前的金针,却始终没有拿起任何一只。
“到底怎么回事?”
顾先生伸手揪住他,吼道。
“殿下怎么死的?”
殿下死了。
连顾先生也承认了,其他人的心彻底沉入深潭。
“是不是因为那女人昨日的…”
李太医有些怔怔。
那个女人!
“起死回生!她能起死回生!”他喊道转身就往外跑。
顾先生大怒伸手揪住他。
“殿下就是她害死的!你竟然还要去找她!李四申,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吼道,声音沙哑颤抖。
“不是她害死的。”李太医喊道,“是毒发了,是毒发了。”
毒发了?
“什么毒?”顾先生颤声问道。
“还是那种毒!”李太医喊道已经接近癫狂。
话说到此,外边有人疾步进来。
“查出来了,就是这碗药。”他说道,将手中的空碗以及鹤嘴壶递上来。
此言一出,室内的侍女内侍顿时瘫软在地。
如果不是病死的话,那他们这些人也就完了,不管凶手到底是谁,她们这些近身伺候当时在场的一个也别想逃。
“我,我没离开过!我没离开过!我听着师父的话,我绝没有离开过药室。”
耳边小童的喊声凄惨,抱着李太医哭号。
“防不胜防…”
顾先生喃喃说道,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内侍。
是他们中的谁?
知道借着大婚,宫里会送进来很多人,也会有很多对他们不利的人混进来,已经做了最好的防备,殿下身边的人筛选了再筛选,结果还是…..
是强撑着拜堂耗费了本就不多的精气…
还是被推去洞房遭蹂躏掏空了身子…
再来一碗上次未吃全的毒药……
一定要殿下死的,是一方人马,还是两方?还是很多方?
“去请夫人回来!夫人能起死回生的!殿下这不是病,殿下这是中毒,她一定有办法的!”李太医喊着挣开顾先生冲了出去。
请她来?
又是这样,郡王生死关头,她总是不在。
上一次她在赏花游园,这一次她又去了皇宫。
顾先生笑了。
“原来太后这么急着册封她,是为了这个啊。”他说道,“又或者,是早就商量好的吧,再者,她又有什么兄弟姐妹被人留住了吧…”
这就是,殿下的命吗?
他慢慢的跌坐回去,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听着院子里李太医的喊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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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高凌波停下手里的茶碗,问道。
“已经得手了。”一个亲随低声说道。
“那程娘子呢?”高凌波又问道。
“大人放心,太后是先将程娘子叫到皇宫之后才….”亲随说道,“这来来去去的时间,足够了。”
高凌波点点头,眉间闪过一丝轻松。
这一次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世上不能再有这样命硬的人了吧?
就算命再硬也抵不过人算吧?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太后的宫里响起哭声。
“我的儿啊。”
太后哭道一面急急的起身。
“快,快哀家要去看看。”
内侍宫妇们忙搀扶。
“还有你们快,快让郡王妃回去,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哭道,一面狠狠的顿了顿拐杖,“还在哪里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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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吐口气,看着面前安然而坐的女子。
“本宫想,你要想走的话,一定能走得脱。”她忽的说道。
程娇娘看她,摇头笑了。
“臣妾不喜欢逃。”她说道。
皇后笑了。
“谁喜欢逃啊,这又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是无可奈何的事。”她说道,摇摇头,“你们倒也是该成一对夫妻,想当初,本宫也是劝他走,离开这里,逍遥自在去吧,他偏不听,非要留下来。”
说到这里,看向程娇娘。
“本宫也只能说说这句话了,本宫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程娇娘俯身施礼。
“娘娘能说出这句话,已经足够了。”她说道。
“娘娘,娘娘,”外边有内侍疾步进来,“太后娘娘的要出宫去郡王府了。”
皇后看向程娇娘。
“想必郡王府里的人此时插翅难逃了。”她说道,“程娘子,本宫这里就不留你了,若不然这皇宫你也出不去了。”
程娇娘施礼告退。
看着那女子端正缓步退出去,安妃从帘帐后探出头来。
“她肯定是早安排好退路了。”她撇撇嘴说道,“要不然哪能这样波澜不惊的,怪不得程家周家的人都跑了,原来早有预料。”
说到这里又叹口气。
“人家神仙弟子,肯定能飞出去,我们才是插翅难逃呢。”
皇后看她一眼嗤声笑了。
“能逃不在有没有翅膀。”她说道,“就是给你插上翅膀,你就能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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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上一队队禁军疾驰而过,街道上的民众被驱散的乱跑。
周箙勒马停下,避免被人群冲的踩到谁。
“是宫里的贵人要出行了。”小厮看着仪仗的规格说道。
只是如今宫里还能出行的贵人就只有一个。
周箙的面色大变。
“公子!”
小厮看着本要调转马头的周箙跳下马,迎着避退的人群冲过去,吓得忙喊道。
“那边去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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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是郡王府那边出事了。”
一间酒楼上,亲随指着一个方向低声说道。
秦弧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继续斟酒。
“太后此时敢出宫去郡王府,那必然是万无一失了。”亲随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他们下手那么快。”
“这还叫快,磨蹭到现在了。”秦弧嗤声笑道。
亲随笑了笑,再次看向那边的方向。
“晋安郡王死不死的,与咱们无关,只是,程娘子她不会有事吧?他们这次想要一箭双雕呢。”他说道。
秦弧哈哈笑了,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高凌波到现在还没看清他要对付的是谁。”他说道,“他以为他能算计到她吗?上一次算计到她的可不是他高凌波!”
说到这里他的手攥紧了酒杯。
算计到她的是他秦弧!
或者说,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信了不该信的人!
秦弧抬起头大口的吸了口气,将嗓子的那种火辣辣的疼压回去。
“那程娘子就是没事了。”亲随说道,带着几分轻松,忽的眼睛一亮,“看,程娘子回来了。”
秦弧猛地站起身疾步到窗前,看向楼下。
一辆马车在混乱的大街上疾驰而过,夏日摇曳的华贵珠纱垂帘随风飘荡,隐隐露出其内端坐的女子。
就好像那一次,他也是这般站在楼上,看着大街上在混乱中穿行的女子。
那时候他们有年余没见了,却如同昨日才分手一般,而这时候,虽然才几日不见,但却好似一辈子没见了。
那一次他抬脚飞奔下楼,一跃坐在她的马车上,对着她一笑。
“是我。”他说道。
而她看着他含笑摇着扇子。
现在跑下去,去啊。
秦弧的心里喊道,但脚步却半点没有动,看着街上的马车疾驰而过,眨眼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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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顾先生,太后来了。”
“顾先生,整个王府被围起来了。”
这些声音不断的在顾先生耳边响起,顾先生统统没有理会,很快这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太后娘娘,您别进去了。”
“太后娘娘,您节哀啊。”
取而代之的是哭声和劝慰声。
顾先生吐口气,他抬起手,看着袖子里封着的一块小布包。
“景公公,你我好歹结识一场。”他说道,看着还坐在卧榻边的景公公,“我这里有好东西分你一点,到时候追随殿下时痛快些。”
景公公笑了。
“殿下受了这么大的罪,我做奴婢的,哪里好意思图个痛快。”他说道,一面用力的撑身起来,看着卧榻上一动不动如同睡着的晋安郡王,“我还得伺候殿下穿衣裳…我不能让殿下这样的晾着…”
屋门被撞开了,一群禁军冲进来。
“拿下!”他们喝道,将顾先生还有景公公按住拖了出去。
院子里禁军遍布。
屋子里的人片刻之后疾步而出,对着轿子里的太后低语。
“已经凉了,什么心跳脉都没了。”他低声说道。
“我的儿啊。”
太后这才下了轿子,由两个宫妇搀扶,放声哭道,刚开口,就听外边有喊声。
“郡王妃回来了!郡王妃回来了!”
现在回来有什么用!这个蠢人啊,你既然出去了,何必还回来!
顾先生看着连滚带爬冲进来的李太医,目光落在他的身后,那个女子端庄慢步而来,就如同她出门时候那般不急不躁。
“你,你不知道郡王如今的身子吗?”太后看着她,竖眉喝道,“为什么还不尽快回宫,哀家让你拜谢陛下,不是让你去和皇后说话的!你和皇后说话,你还敢和皇后说话!”
她说着又大哭,伸手指向晋安郡王的屋子。
“就是皇后提过继宗室已经逼死他一次了!你如今又去和皇后说这些事,玮郎他唯有以死明志了!”
此言一出,顾先生心里叹息一声。
“原来,她也是被算计的。”
程娇娘看着太后。
“娘娘说什么呢。”她说道,“殿下怎么会死啊。”
太后愣了下。
难道没死吗?
她下意识的看身旁的人。
这些人说的话怎么会有假!更况且那药如何她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
“郡王妃,您还不知道吧,殿下真的不行了。”一旁内侍忙说道。
“是吗?”程娇娘问道,“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内侍愣了下。
是伤心过度,不愿意承认事实吧。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怜惜。
太后也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抬脚就往屋子里去了。
“娘娘节哀啊,您可不能哭的,太医吩咐过…”两个内侍搀扶着太后,一面哭着劝道,“奴婢们替你哭,您千万别哭了…”
太后哪里理会,流泪大哭。
“我的儿,你怎么这样想不开,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她哭道,一面看向内室。
内室的卧榻上一个人正慢慢的起身,伸出手。
“水…”
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屋子里的哭声顿消,所有人都停下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
“诈尸啦!”
片刻之后,惨叫声顿起。
伴着这叫声,看着卧榻上抬头看过来青白的面容,太后眼一翻,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诈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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