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做的桂花糕,喜欢你做的莲心粥。”听着这些分外耳熟,有些似曾相识的话,南宫芸很自然的想到,曾几何时她说过喜欢看秦风炼丹,喜欢看秦风练剑。在竹林中秦风昏迷的某刻,她在确信秦风不可能听到的情况下,告诉秦风,她喜欢的还有秦风的人。
只是此刻秦风说的喜欢,是单纯的喜欢桂花糕,还是也喜欢她的人呢?南宫芸并不清楚这个答案,却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些开心。因为不管秦风是喜欢她做的桂花糕,还是喜欢她做的莲心粥,但那终究都是一种喜欢。
可是,仅仅是喜欢就够了么?开心之余,南宫芸心中还是有些不满足。
可人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满足呢?三年半之前,她以为与竹林之外亲口对秦风说了那句话,自己就已经很知足了。可事实上她没有知足,因为秦风在昏迷中喊过一次她的名字,所以在某一天的某个午后,她给了秦风一个吻。在那一刻,她觉得也该知足了。可事实上她仍旧没有知足,她日日陪伴着秦风,她以为自己不曾越线一步,却不知不承认,一直在那一条线徘徊的自己,已经深陷于某个不解,不可知的情景之中...
“好。”沉默了很久的南宫芸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秦风的邀请。哪怕她心中不断有一个身影阻止她不该这么做,哪怕她在点头的同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个身着黑裘的女子,以及想到了曾与那位女子之间姐妹之情...可她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自己心底深处的某个诱惑,并因那个诱惑的存在,在刹那之间她为自己找到了许多理由。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想照顾秦风,她告诉自己她和秦风的关系其实可以是姐弟一般的情分,所以即便是她留在秦风身边,也不会去碰触那一条线。然而南宫芸自己其实很清楚,那些都只是借口。她真正的理由也只有一个...她想留在秦风身边,甚至,她想取代秦风心中的那个她...
或许,人总是无法被满足,也总是比较贪心吧?
见到南宫芸点头,秦风想着前世中与南宫芸的点点滴滴,想着他与少女落难后从大乾出发,翻山越岭斩饿狼,烤狼肉,风雨共度,看似有些痛苦,回味起来却又让人觉得很难忘的日子。再想到现如今他将如前世一般再于少女踏上那同一段路,心中顿时有些激动。
“那好,咱们今天就出发!”秦风抓着南宫芸的手说道。
说出发,就出发,秦风与南宫芸当即下了栖龙峰,而后去风云楼与丹盟众人道别之后,几乎什么也没带,只带着南宫芸一个人,就离开了卧龙山。
这一天,少年下山时的笑容很灿烂,似乎极为开心,就连脚步也变得有些轻快。这一天的南宫芸也很开心,只是隐在开心之后,却有着一抹的不安...或者说是愧疚?
卧龙山下不远,便是大乾王城,秦风第一个站要去的自然就是王城,而他之所以要再去王城一趟,却不是为了专程向王宫里的人告别,而是要借一匹良驹。
虽然说强大的修行者赶路,大多使用武魂,乃至是可以长时间快速赶路的飞行武魂,而秦风自己体内养的那条幼龙也可以载着他和南宫芸飞行,并且飞行的速度绝对比大多数武魂还要快些...
但在秦风看来,踩着龙首飞行,这一副画面未免有些过于装逼骚包,而大乾之内素来又有以龙为图腾的信仰。所以这般做法,实在过于吸引眼球。更何况,有少女作伴同行,若只求快速飞行,一路上不免要错过许多风景,也会错过他们曾翻越的那座山,与一条一条的河,这无疑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去了王城,去丹盟内部专属的车马行接了一匹千里雪马,而后途径凌霄学院,在学院里逛了一圈,秦风与南宫芸这才上路。
南宫芸出身不俗,以往也都是只座马车,从不骑马,于是只好与秦风共乘一匹马。就这般,秦风与南宫芸告别了早已辞去了院长之职,却仍旧没有将职位琐事交待干净的夏星渊,南宫芸则是与相交多见的夏芊洁告别,而后,二人离开了大乾的王城,离开了凌霄学院...
学院门外,夏星渊望着绝尘而去的二人,不由好生的羡慕,良久之后才悠悠叹了一口气道:“说走就走,说走就能走,真是让人羡慕啊。”
夏芊洁想着与某个可恶的家伙第一次见面时的针尖对麦芒,想着当初南宫芸对某个家伙的袒护,想着曾发生在凌霄学院的过往,想着学院内越来越少的熟人,不由轻叹一声道:“李英去年去军部实修了,今天又走了两个,过不了几天,你也要走了...”
“哪里是几天,依我看至少还要两个月。”夏星渊无奈叹道。夏芊洁觉得离别的日子已经很近,但夏星渊却觉得仍旧很远...
话说起来,自从他辞去院长之职开始,前前后后已经折腾了三年了,硬是还没有交接完一切的事情,学院中的琐事太多,学院与王宫之间的诸多联系,学院与军部的纠缠,乃至是学院与地方学院的诸多部署...
“唉,如果不是决定了彻底放手,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管着这么多的事情。”夏星渊幽幽叹道。
他所说的不知道,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那些年他一直都在做那些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已经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因为生活被那些事情完全占据,所以,他近乎忘记了国事之外的所有。甚至,数十年来,他未曾娶妻,更没有子嗣。
“其实我一直都有些不明白,你做了那么多,为何要突然放弃所有?放弃那些事情,真的感觉很好么?”夏芊洁很疑惑的问道。
“老实说,这种感觉说不上太好。”夏星渊随手取出了身上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说道:“心里会觉得有些空,好像生命中有太多重要的东西都被拿掉了,毕竟那些都是我十几年来一直都在做的事情。”
夏芊洁沉默,只是听夏星渊继续说下去。
夏星渊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已经看不清轮廓的人影说道:“但,人总不能一辈子为那些正事而活,也总是要有些自己的追求。想当初有反王派作乱,又有周边数国虎视眈眈,我自然无瑕顾忌其他的事,但现在反王派已经不复存在,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说到此处,夏星渊眼中的笑意更浓:“当然,说起来还要感谢变法的事情,变法之后的大乾,更推崇自由,不再苛求像我这样的人,一定要留在本来的位置上。所以我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脱离这个位置,只怕一辈子都没机会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自己的事情,那么究竟什么是自己的事情么?夏芊洁一直很好奇,夏星渊内心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渴望,才能让他放弃自己已经习惯了生活,让他放弃留在大乾?
“难不成,叔父您一大把年纪了,也想策马红尘,再寻觅一番情情爱爱不成?”夏芊洁调笑说道。
“真是胡说八道。”一句很普通的调笑,不想整日做派潇洒不羁,遇到正事又严肃富有担当的夏星渊,竟然没有来由的老脸一红:“我才五十多岁,很老么?怎么说我也是真武境武者,活个几百年是很轻松的事,如果以后再入涅槃,就更是有千年寿命,五十岁怎么能说老?”
“不老不老。”夏芊洁很认真的打量了夏星渊一番,说道:“不过已经有了白头发了。”
整日操劳焦心,便是夏星渊修为深厚,却也仍是因过于操劳,而多出了几缕的白发。夏星渊自己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有些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呢,何不趁着容颜正好,去寻觅你所说的情情爱爱?依照大乾律,十六岁便可成婚,你也老大不小了。说起来,摘星院老肖家的那个公子,似乎不错。”
老肖家的公子,或许真的不错。可当夏芊洁试着去考虑这件事情之时,脑海中却没有来由的,浮现了另一道身影。那一道身影有些可恶,但在时光的变迁中却变得不再是那般可恶,甚至是有些难以替代,更远非老肖家的那位公子所能相比。
想着易水城曾飘起的一场血雨,看着满树梨花漱漱落下的花瓣雨,夏芊洁缓缓摇头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所谓情爱,就是一个深渊。坠入情爱的人,很容易让自己变得不再像自己。”
夏星渊剑眉微挑,似是察觉到了夏芊洁隐有所指,想着南宫芸离开时神色间的那一抹异样,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你是在说南宫芸?”
“南宫妹妹其实一直是一个很自持的人...”夏芊洁摇头说道:“对于她的选择,我不想妄加评价,而只是想说,站在深渊之前,时常凝望深渊的人,总会很容易身陷于深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是英雄王者,豪门小姐,还是其他的普通人。”
夏星渊微微点头,沉默了许久说道:“或许你是对的。可世事之中,何处不是深渊?名利可以是深渊,权势可以是深渊,修行也可以是深渊,或许就是那些超凡脱俗的圣人,也会有自己的痴迷,自己的深渊。”
“但,那又如何?人终究要做出一些自己的选择,追求自己一些想要的东西。人生如题,各种痴,哪怕是明知道自己走出了一个深渊,而进入了另一个深渊,只要自己心甘情愿,只要自己无怨无悔,那么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在意呢?”夏星渊一边说着,不知觉间,手指悄然在一柄玉箫上缓缓摩挲。
是的,他走出了一个功名利禄的深渊,也准备步入另一个深渊。更准确的来说,他是要离开大乾,离开西北域往无比遥远的天音阁找回一段十七年前的情感。找回十七年前的古筝琴,找回那个抚琴的女子...
他,是夏星渊,是玉门关城楼上的吹箫人,更是秋湖之畔的吹箫人,更是一个难忘知音,也一定要去寻找知音的吹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