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要倒霉喝水都能塞牙,屋漏就偏逢连夜雨。而老乞丐刚说过此刻只要随便来个人,就能割掉他们的脑袋,可偏偏就真的从山上走下一个人。
老乞丐浑浊的双眼眯了起来,似乎是想看清这最后来杀自己的人,是一个长的什么样的人。然而当他看清了那个人之后,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那是一种极为震惊不解,又隐隐带着一抹难言笑意的古怪。
行走密集竹林中的那个人看起来很年轻,但却很强,比老乞丐和游庄主加起来都要强。万千的竹叶随着那人的步伐肆意乱舞,可那些曾让老乞丐与游庄主无比恐慌的就竹叶,却沾不得那人的一片衣角。
那人被竹叶攻击,那么自然就不是卧龙山中被阵法所庇护的人。而那些携带着锋锐力量的竹叶之所以伤不得那个男人,则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比竹叶更锋锐,更强大!
“落英剑意,此人果然是柯秋阳。”老乞丐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只是让他有些无法理解的是,柯秋阳这般境界高深,又极其骄傲的人,为何也会来到卧龙山?难道骄傲如他,也需要用这种有些不太好听的方法,来夺风云榜第一的虚名?而且他竟然还来的如此早,如此快?
柯秋阳平静走出竹林,走到了两片竹林的夹缝之间,而后似乎也是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在老乞丐与游庄主身旁不远,径自找了一块青石坐下。
虽说同是风云榜的强者,彼此也都听说彼此的存在,但强者与强者之间却未必彼此熟悉,若是柯秋阳就这般一言不发的走了,那么老乞丐或许也不会节外生枝,与一个自己不太熟,却比自己更强的强者搭话。
但柯秋阳既然坐在了这里,大家面对着面,如果都不说些什么,无疑就会显得有些尴尬。额,或者说是都太不给对方面子。
“想不到,风云榜排行第十七的柯先生,居然也来了这里。”说到此处,他看了看柯秋阳身上并不明显的伤势说道:“或许,现在该称呼你为第一?”
这无疑只是一句寒暄的话,甚至带着些许的恭维意味。可柯秋阳丝毫没有因这句话而感到高兴,反而觉得心中隐隐有些刺痛,有些不舒服。
最近这段时间里,卧龙山的秦风虽然夺了榜首第一,但,其实在修行界并没有什么名望,在风云榜上的诸多强者的眼中,就更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辈。
所以,无论是剑在天、洪、还是费六等人,都不屑于来卧龙山挑战。可他偏偏来挑战了,所以在柯秋阳自己看来,他来到卧龙山,这本就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
而事实上,骄傲如他,本来也是不屑于来到卧龙山的。起初他也只是有些好奇,好奇那么莫名其妙夺了风云榜榜首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于是他在大乾王城的酒馆里喝着酒,听着酒馆里那些同样喜欢喝酒的武者们谈起的一个个故事。
那些故事很传神,听起来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柯秋阳不认为那些故事是真的,于是呵呵一笑,打算离去。可就在他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卧龙山对外的那一句宣言。
“你服,或你不服,盟主他就在山上,懒得见你。”
服?他柯秋阳这辈子又服过谁?诚然,他只是风云榜第十七,剑在天与刘愚都比他强,但无论是剑在天还是刘愚,在年龄上都比他大十几岁。
十几岁的年龄对大多数涅槃境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天才来说,却很能说明问题。柯秋阳相信,如果自己和剑在天年龄相仿,那么就未必弱于剑在天,甚至是比对方更强。所以,纵然是剑在天那样的强者,也不能让他服气。那么一座小小的卧龙山,当然就更不能让他服气。
于是,卧龙山的那一句视天下强者如无物的宣言,顿时将骄傲的他,心中很不舒服。倘若听到消息的他,距离卧龙山还很远。那么以他的骄傲,或许也只是冷笑一声,不肯千里迢迢来卧龙山。
但,那时他就在大乾王城内的酒馆,距离卧龙山只有区区数里,抬脚便到。于是他离了酒馆,直闯卧龙山,决定教训一下那个名叫秦风的家伙。
然而,卧龙山那个叫秦风的家伙,就真的没有见他,懒的见他...
于是,当老乞丐问他是不是夺了风云榜第一的时候,柯秋阳只是看着自己还未干透的布鞋发呆,他没有回答,不愿回答。
老乞丐有些悻悻,只当是柯秋阳实在太过骄傲,所以懒得理会他。自讨没趣的他,理所当然的也保持了沉默。
但是,被登山之行的一连串事情打击的失魂落魄,以至于有浑浑噩噩的游庄主,却如被打了鸡血一般,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柯秋阳道:“柯先生,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
柯秋阳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熟悉,于是低头看湿鞋的他,很是难得的抬头看了游庄主一眼,然而他虽然看了一眼,一时之间竟是没能认出这个狼狈的血人是谁,在认真分辨了许久之后,才发现此人,竟是幽泉山庄那个仪表堂堂穿衣着装一丝不苟的游庄主,一个曾经的熟人。
“柯先生!以您的实力一定可以杀了他对不对!”游庄主的声音更加的急切,急切中又满怀着某种难言的盼望。
那是一种自己不行,就盼着别人能行的盼望。卧龙山将他害的如此惨,将他打击的这般惨,可偏偏游庄主根本奈何不了对方。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希望山中那个可恶的小子已经死了,而且柯秋阳与他有些情义,如果柯秋阳已经在山上杀了秦风,这样的结局,自然是游庄主乐意看到的结局。
柯秋阳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到早年在幽泉山庄讨过两杯酒的情分,最终开口说道:“我没能走到山顶,自然也杀不了他。”
听了此言,游庄主的神情骤然一僵,似乎有些无法相信这样的说法,声音微颤说道:“难...那道说连您...”
“半山腰处有一条河,那看起来只是一条河,却比一片**大海更加难以逾越,所以我只是在过河的时候,遥遥看到了山上的一处风景,却没能过河。”柯秋阳自嘲一笑说道:“或许剑在天那个家伙有能力过河,但即便过河,又能如何?那里终究也只是半山腰罢了。”
柯秋阳的自嘲是对自己的嘲讽,同时也是对风云榜在列所有强者的嘲讽。他表达的意思无疑也很明显,就算是剑在天那样的强者能过河,也不过是走到了卧龙山的半山腰,后面的山路究竟还有几多风险,没有人可以确定这一点。
所以,就算是曾经的榜首第一剑在天,也不一定能登上这座山!而卧龙山对外宣称的那一句,不管你服还是不服,盟主都懒得见你,无疑就是一句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大实话。
游庄主听出了这番话的意思,老乞丐的也听出了这番话的意思,神色间的变化不由更加的愕然,深觉不可置信。
只是有所不同的是,在愕然之后,老乞丐却变得更加释然。他是最先放弃登山之人,在他放弃登山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时候,就曾说过,这座山恐怕也只有剑在天与刘愚那般人物才可以攀登。
但当时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过是在给自己的失败找些理由,找些安慰。只是想着,如果剑在天都难以登山,那么他这样的人无法登山,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让老乞丐没想到的是,这并非借口,也并非慰藉,而是真实。于是他心中自然也更加释然。只是在释然之余,又不仅联想到自己与游庄主在茶楼的诸多争执,甚至在卧龙山下因为要抢着先登山而打了起来...现在想来,他们抢来抢去,竟要是抢着到卧龙山受苦,甚至是送死,不由深觉当初的无知与可笑。
然而同样是这一句话,老乞丐觉得释然,而游庄主却感到了绝望。如果说,他和老乞丐登不了山,柯秋阳也登不了山,甚至就连剑在天那样的强者也不一定能登山,那么今日之耻,谁还能帮他一雪前耻?今日之仇,还能有谁来帮他报仇?难道就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卑鄙!无耻!”游庄主忍不住骂道:“得了风云榜第一的名头,却躲在山上,躲在一座大阵之后不敢迎接别人的挑战,这算什么狗屁第一!”
老乞丐沉默无言,他虽未曾说话,但在听到了游庄主的这句话后,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了极为认同的感觉。
诚然,他承认卧龙山难以攀登,但卧龙山的阵法,终究不是秦风的本事,也不能代表秦风很有本事。秦风既然占据了第一,却不愿接受人的挑战,也不愿意交出第一的位置,只是躲在山上,不下山又不出山。
这,是不是确实有些无耻了?可问题就在于,就算秦风很无耻,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