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贯穿了老妇人的后心，可那一把仿佛是由血凝聚而成的刀，也最爱饮血的刀，这一次却没能饮到血。血刀上很是干燥，隐隐挂着几许的冰屑，却没有一丝血迹。

刹那间薛天冲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所以神情有些惘然，有些迷惑。

碰的一声巨响，秦风硬生生的撞碎了老妇人的头颅，可诡异的是，那爆开的头颅中，就如雪地里的一个大雪球一般爆成了无数冰屑雪沫，仍旧没有淌出一丝的血...

与此同时，一直被秦风紧紧扣着双肩的老妇人，骤然变得松软，老妇人干枯瘦弱的躯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变成了一个雪人。那是一个真正的雪人，一个宛如调皮的孩童用白雪所堆出的简单雪人。

秦风默然无语，呆呆的看了那雪人一眼，刹那间想到了许多事，那是只有跨过了那一道门槛，在圣者的世界中中才会发生的许多奇妙事，随后他感到了一些不妙...

“难道是...身外化身！”薛天冲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不可置信说道：“可这怎么可能！身外化身是唯有圣者才能掌握的圣术，她只是半圣而已！除非...”

想到了那个除非，薛天冲的神色又难看了几分，因为他很清楚，除非对方在生死一线之刻有所领悟，从半圣踏入了圣境，才有可能掌握了身外化身之术！

可如果这是真的，对方真的踏入圣境，那就算他和秦风再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再有一丝胜利的机会。

短暂的刹那之间，秦风没有再考虑老妇人是不是已经突破了修为，也没有去考虑对方是不是会身外化身之术，甚至没有在意依旧插在自己胸前的那一根断杖。而是在第一时间向竹林某处冲去。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就在这时，竹林中那位极其虚弱的少女身前，忽然卷起了一道小小的风雪旋涡，飞舞的飞雪，缓缓凝成了另一个雪人，而后，松软的雪人幻化成了真人，那是一个穿着天道院道袍的苍老妇人。

此时的老妇人很是虚弱，头上原本斑驳的发丝，就像已经死去的枯草般无力的耷拉在她的头上，她的身体变得更加瘦弱，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下，枯瘦松弛的老脸上本就很深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就连呼吸也变得极其孱弱且紊乱...

很显然，老妇人的修为并没有突破到圣境，而且非但没有突破，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反噬，生命如寒风中将灭的残灯，仿佛随时都会燃尽最后的灯油，就此油尽灯枯。

可此时她虽然很弱，甚至看起来比林雪还要弱，但半圣强者到底是半圣强者，只需一个意念就可搅动天地之力，杀人与无形之中。更何况此时她干瘦的手掌，已经到了林雪的面前。

秦风前冲的身影骤然停下，似是再也无法前进半步，也不敢再前进半步，只是从心底泛起了一丝无奈。

作为一个强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底牌，秦风有秦风的底牌，薛天冲有薛天冲的底牌，那么一个活了近千年的半圣强者，又特地奉师门之命来到卧龙山的老妇人，怎么可能没有几张保命的底牌？

冰雪结界无疑就是她手中一张保命的底牌，而除了保命的底牌之外，她还有一张用来逃命的牌。

那便是圣术，雪隐术！

雪隐术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圣术，是自身躯体与冰雪之间互相转化的禁术，修炼至真正的极致之处，雪隐雪现仅在一念之间，身形可以随意在风雪中不断转化，身体可化万千风雪，也可用万千风雪凝聚新身...

然而此术既然是圣术，自然是只有真正的圣者才能修炼。老妇人虽然不是圣者，但她活的时间够长，同时又对圣者的世界无比渴望，所以她学了这种圣术，并且学会了一点皮毛。那一点的皮毛虽然不可能让她如真正的圣者一般，在无尽风雪中随意化身。但只是勉强化身一次，她却可以做到。

但是，圣术，就是圣术。圣术夺天地之造化，玄之又玄，岂是常人想用就能用的？圣者的大神通，对于圣者之下的武者来说当然就是禁术！不可使用的禁术！

而强行使用禁术，必遭反噬。就算老妇人的修为距离圣境只差一步，也因使用禁术，将自身转化成风雪，又重新凝练身躯的那个刹那，损耗了自身近百年的寿元。

百年寿元！这样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就算是对于涅槃境千年寿元来说，又有几个百年可以浪费？而更可怕的是，老妇人不再年轻，她本就大限将近，就剩下百年的寿元！所以此时她使用了禁术，几乎和自杀无异。甚至在使用禁术的那个刹那间，她差一点无法凝聚真身，就那般直接消匿在风雪之间。

好在，她最终还是没有死，心中那种对胜利的执念，最终吊住了她最后的一口气，或许在今日之后，她还能活十天，或许百天，但只怕怎么也活不了一年了...

老妇人浑浊的目光落在秦风身上，旋即又落在薛天冲的身上，一股无尽的恨意从心底迸发...因为就是在这二人联手的逼迫下，她才被迫使用了禁术，使得她最后的百年寿命，仅剩如弹指间的一瞬！

此刻她虽然还活着，却已经等同于被那二人间接杀死！所以，她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直面死亡，明知快要死亡而无法改变，这总是会让觉悟，也让人平静。所以此刻老妇人心中虽然很恨，但却很平静。她望着不远处如恶魔般的少年说道：“你叫秦风是么？我知道你现在还有意识。”

秦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头。

“很好，那你听着，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老妇人看向身旁虚弱的少女，又指向薛天冲道：“帮我杀了他，或者，我杀了你的女人，然后你杀了我。”

秦风沉默不语，默默转头看向了薛天冲。

薛天冲面露苦笑，摊手说道：“既然你有意识，那你就应该清楚，她是天道院里那种最顽固、最愚蠢、也最不惜代价的人，而她来到卧龙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所谓的天道而消灭异端，所以就算你杀了我，而后自杀，她也依旧会杀林雪。”

“但我没有其他选择。”秦风沉默了片刻说道：“所以下一秒的事情，我只想下一秒再考虑，只要我还没有死，那就只能战斗。”

“战斗？这种战斗毫无意义！如果林雪必须要死，如果这就是命运，你也只能接受！”薛天冲冷声喝道。

秦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猛然拔掉了插在胸前的那根断杖，而后紧紧的握在手中。

薛天冲看着秦风那一双坚定而冷静的眸子，刹那间似是明白了什么...世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特，最了解秦风的人，有时候不是他的恋人，不是他的朋友，恰恰是他最大的敌人。

薛天冲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注意秦风，从易水城的那张书信开始，那时的二人虽未曾见面，却已经开始见招拆招的斗个不停，所有他很了解秦风，更了解秦风那种坚韧到难以想象，冷静到难以想象的性情。这样一个人，怎会轻易屈服？

正如秦风所说的那句话一样，只要他还没死，那他就要战斗。而只要战斗没有停止，那么一切自然都是有意义的。薛天冲听懂了那些话，所以他笑了，在大笑的同时，他也握紧了手中的血刀。

“虽然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我可不会傻到陪着你这个傻子陪葬，你要杀我，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大笑之中，薛天冲手持血刀，毫不犹豫的向着秦风冲去，他的双眼绽放着一抹极疯狂的光，仿佛此刻的秦风就是他的生死大敌一般。可在那一抹疯狂的目光中，偏偏又存在着一抹极端的冷静。

秦风同样很冷静，他望着冲来薛天冲，感知着老妇人与林雪此刻的状况，神色一片默然，不知是在想着什么，也不知是在计算着什么...

然而，就在秦风与薛天冲即将短兵相接，来上一场生死相搏的戏码之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微弱，却又极为坚定决然的声音。

“停手。”

少女的声音很轻，却极为管用。秦风挥杖的手在刹那下停下，因为他听出了林雪声音中所蕴含的寒冷与决然，所以硬生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薛天冲见到秦风停手，原本要斩出的刀，仅在距离秦风胸前的毫厘之间强行止住，而后无奈坠落...他将秦风视作知己，又将秦风视作以后推翻天道院的希望，当然不可能真的要杀秦风，而所谓的战斗，也不过是他在无奈情况下，要陪秦风演的一出戏。

在演戏的过程中，他们会受伤，甚至会生死一线。但老妇人也有可能放松警惕，虽然那种可能性很小，但起码也是一种可能。而秦风要做的，就是在老妇人放松警惕的刹那之间，将老妇人瞬间杀死！虽然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也很小...

但不管是多么微弱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那也是秦风和薛天冲同时想到的唯一办法，然而，现在这场戏现在却演不下去了...

因为老妇人身旁有一道气息已经苏醒，那气息极寒，极冷，极其决然。那是天寒绝体的气息，也是旁人无法压制的气息，是林雪的气息。

“不要！”秦风显然明白了林雪的意图，心神紧张到了极点。

“别傻了，我们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她根本不是为了天道院而来。”林雪冷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