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未了断的人和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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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人...还有她,似乎有些麻烦。”林雪沉思了片刻的说道,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许的惘然与疑惑。因为在她看来,以秦风的性格,以秦风脾气,在当时那种情况,他应该会直接跃下孔雀,随意将那些反贼杀掉,而后放那些民众出城才对,更何况那些人之中,还有着一位曾经的熟人...

“看样子整个王城都已经被攻陷了,不过薛天冲似乎还有点人性,至少他只是封城,却并没有下令屠城。而既然没有屠城,只要那些普通人不要与反王派的人起正面冲突,暂时就会很安全。”秦风盯着远处的某个方向说道。

“那她呢?她好像是要出城。”林雪继续追问,语气极为平淡从容,仿佛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随意问话,并不包含一些其他的意义。

“她?她是乾武学院的人,就是反王派的人,想来应该不会有麻烦,倘若她真有麻烦,又与我何关?”秦风摇头说道,只是语气已不似先前那般的平淡。

这无疑是一句很绝情的话,但绝情的话,却并非意味着真正的绝情。而绝情的话再加上不那么平淡的语气,就更是在意味着某种在乎,或者说,有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草木,就真能无情?所谓往事,不管是痛苦也好,幸福与美好也罢,那些记忆总会在原本透彻的心中留下一道道的痕迹,尽管那些痕迹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却始终是不能忽视的存在。

林雪很了解秦风,甚至也很了解曾经在贫民窟长大的另一个少女,于是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她也很苦,即便现在她是乾武学院的人,但她始终是蒲英城的人,而你却成了秦王,想必乾武学院对她会有些...”

“世上之人,有谁不苦?”秦风冷漠笑道:“但我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先贤典籍中那些兼爱天下的大爱心,也没有佛宗僧人们口中那种割自己的肉来喂鹰的大慈悲,大善心。所以不管是天下大乱也好,哪怕是世界毁灭也好,即便我有能力做些事情,也必须是我确保了某些最重要的人平安之后,才能去做一些其他的事。”

秦风的心中一直很有秩序,正如某人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会因一个人,一个家,而喜欢自己的邻居,从而喜欢一个村子,一座小城,甚至是一个王国!

但是,反过来说,就是他喜欢一个王国的人,定然弱于喜欢某个小城的人,他喜欢某个小城的人,又定然弱于喜欢自己的邻居,喜欢自己的家人。

所以这种向外辐射,却又不断削减的爱意,最终的出发点却始终是因为某个人,或者说一个小小的温馨家庭。如果说某些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家人都不存在,那么之后的一切,定然也不存在。

这种爱意,或者说思想,同样出自远古的一位大贤,那位大贤将其称之为仁爱。秦风很喜欢这种说法,也很喜欢这种思想。尽管这种思想从某种程度来说,相对比较自私!但在他看来,所谓情感,所谓爱意,本就应该自私!这也很符合他个人的行事风格,与思考的罗辑。

正如他常说的那句话一样,不自私,便没有自我,便没有存在的价值。不自私,不足矣与天争命!

正说话间,七彩孔雀的身影已经飞过了王宫,王宫之内笔直的道路上躺着一具具冰凉的军士尸体,巍峨肃穆的宫殿上,也染了血迹。这样的情景,与当初易水城王宫的那一幕,是何其的相似。

但秦风知道,这里到底是不是易水城,而是大乾的王宫。大乾的强者,自然要比漠铁要多,更重要的是大乾之内,还有着一位涅槃境的大修行者。

而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从宫殿的破损程度来看,这里虽然发生过战斗,却并未有真正的高手出手,更没有涅槃境的大修行者出手的迹象。这就意味着,王宫虽然以被攻破,但真正的决战地点,却不是这里。

至于死去的禁卫军们,无疑都是王宫里那些明知必死,却也不愿意投降为反王派效力的人...

“我本来还以为,薛天冲起码会让人将王宫清扫一下,而后安安稳稳坐两天龙椅,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并没有这个兴趣。”秦风望向残酷,却不愿让自己变得沉重,于是随意调侃。

然而这虽是调侃,却是一个值得让人深思的问题,一个耗费了许多代价,经营无数年,甚至有能力暗中操控三大王国报复大乾的人。而这样一个人在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之后,在占领了王宫之后,竟然丝毫不在意王宫。

那么,薛天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有更大的图谋,大乾王国的王位根本满足不了他?还是说,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所谓王位?

秦风神色冷静默然,没有再想这些事,只是目光向着某处方向远去,因为他知道如果最终的决战地点不是在王宫,甚至不在王城之内,那就定然是城外的某一座山...

然而,他虽然知道决战定然在卧龙山中,甚至已经感应到了遥远大山之中,些许阵法的震动与嗡鸣,但他却没有立刻赶往那一座山,而是任由孔雀继续在王城上空翱翔。须臾过后去了另外一处地方。

那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宅院门前有兽头大门,大门匾额上书有‘林府’二字。只是这两个字早已显得破败,匾额与巨大的兽头大门之间,已有了层层蛛网,仿佛这一座府邸,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打理了。

秦风静静看着这些,心中暗自想着最后见到林啸天的某一天,那一天他劝林啸天回头是岸,如今时光一转,已是三两个月过去,也不知道他那位岳父大人是真的从此回心转意,与反王派撇清了关系,所以早已逃出王城,空留了这一座无人的宅院。还是因为如今反王派大胜,他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乾武学院袁院长前途无量的女婿,已经更加飞黄腾达,所以又抛弃了这一座地段不太好的宅院。

“看来,他并不在这里。”秦风说道。

林雪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似乎只是单纯的心情有些复杂,或者说有些失望。

是的,对于一个被狠心父亲抛弃了的少女来说,再次来到林府,她的心情不可能不复杂。对于一个鼓起了很大勇气才选择原谅,选择宽恕,决意再来见自己父亲一面,却没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父母的少女来说,她也不可能不失望。

秦风沉默了片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说道:“不管伯父他与反王派撇清了关系也好,还是继续留在了反王派中也好。但至少他都不可能会死,因为不管他怎么选择,袁北山的心在狠,也不见得让自己的女儿守寡吧。”

这不算是一句安慰的话,反而充满了某种的讽刺与残酷意味。因为按照这种复杂的关系来看,林雪的父亲是袁北山的女婿,而袁北山则是反王派的首领人物之一,他和林雪,肯定会和袁北山厮杀,甚至有可能与林啸天厮杀...

这不得不说,对少女来说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而秦风之所以不去安慰,反而直接将这种残酷摆在了明面上,则是因为他清楚,这位陪着他在蒲英城一起长大的少女,从来都不需要安慰,而是与他一样,总能正视残酷。

林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选择了离开。于是孔雀再次开始翱翔,而这一次他们到的,却是城内一处更加荒僻,更加无人问津小院。但这一次孔雀并未直接落在院落之中,也未曾落在院落门前,似乎只是巧合的经过。

秦风缓缓低头,从高空向下俯瞰,他看到了院落中已经枯黄,却仍旧极深的野草,看到了已经没有茂密树叶,却依旧有鸟儿栖息的大树,也看到了两行光秃树木下的一方小小池塘。

池塘中的水面,漂浮着几许落叶,久久无人喂养,却并不瘦弱的鱼儿在水中荡起片片水花。秦风看着那座名为无为居的小院中的宁静,看着池水中安然无恙的鱼儿,感受着从池塘之底传出的某种极为玄妙又极为微弱的气息,冷漠的神色中,第一次露出了盼望与不舍的情绪...

因为他很清楚,在那一方池水之中,隐藏着一座八级大阵,阵法之中藏着一个来自蒲英城的女人...

孔雀的速度很快,似乎真的只是随意的路过这一座小院,羽翼随风而展,极速划过这一座小院的时间,也绝对不会超过一息。

可就是这一息的时间,对秦风来说却比一年还要缓慢,还要让人感到煎熬。因为此时他心中很犹豫,他很想直接从孔雀上纵身而下,而后潜入池塘之中,破除那一座大阵,救出那个女人...

但在此时此刻,他却有些不敢。

不敢,并未是因为怯懦,或是因为对未来危险的某种恐惧,而是因为慎重!因为那个人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所以,只要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要没有百分百解决一切难题的把握,他就必须慎重。所以有些不敢贸然破阵,救出自己的母亲。

这个理由很简单,因为池塘之底很安全,远比王城安全,甚至比卧龙山安全!因为他父亲秦笑痴留下的那一座八级大阵很隐秘,即便是秦风前世时成为一代武圣重游故地,也没能发现那座阵法的存在。而且那座阵法也很牢固,如果不是对阵法极为了解的强者,即便是涅槃境的武者,也绝不可能强行破阵!

但池塘之底也很冷,还很孤寂。于是秦风也觉得很冷,那种冷,像极了许多年前他孤身一人游荡在蒲英城雪地里的那种冷。在那个雪夜里,在他几乎快要冻死的时候,他在期盼着自己的亲人...那么此时被困在池塘之底的亲人,是不是也在如那时一般,在默默期盼着自己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怎么能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就那么狠心的从上空一掠而过,对藏在水底的那位亲人不管不顾?

然而,就在秦风忍不住想要纵身跃入那一座小院中时,他的身体却猛然一僵,面上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采。

因为他突然感到仿佛有什么人,正在暗中窥探着他,那种感觉,就如他不久之前路过空桑山时的感觉一样。

暗中窥探他的那个人很强,甚至有可能是圣者,即便不是圣者,也绝对达到了圣者境界。唯一不同的是,空桑山上的那一次窥探,秦风距离那人极远,而这一次却极近。

秦风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震惊,不动声色的向下遥望,他看到了破败的王城之中,有神情麻木的一群群路人神色迷惘的在街道的游逛,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在他向下遥望的同时,一位拄着拐杖的极为苍老的妇人,眼眸中出现的一抹既不可思议的愕然与激动。

愕然,自然是因少年的某种警惕而愕然,至于激动,只有当某些事情真正浮出水面的时候,或许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能让她这般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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