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飞雪过后，即便还是秋日，却已经有了几分冬天的味道。寒风在玉门关呼啸，在阅兵广场内呼啸，而军士们却良久保持着一种沉默。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一种绝对的自我拷问之中。为了救大乾，而放弃自己的灵魂，甚至是放弃身而为人的身份，让自己化身为世人最痛恨恶魔？这种行为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们做出选择，即便是振武将军，亦或者那位为了大乾敢于放弃青龙关，放弃自己的家人与妻子，冷静冷漠到了近乎可以泯灭本性的天宇将军，也不能代替别人做出选择。

因为在此刻，将军们所处的立场不同。他们都是真武境强者，自然不需要将自己的灵魂委身于比自己还要弱小的恶魔体内，所以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选择。

而自己不需要做出选择，却要代替别人，或是硬逼着他人做出某种选择，无疑就显得太过自私了一些，于是将军们都在同一时刻保持了可贵的沉默，把最终的选择权利，交给了在场的每一位普通军士们。

万千军士们，一片沉默。但是，沉默却总是容易被人打破，也注定迟早会被某些人打破。此时就有一位军士，慢慢迈开步伐踏入恶魔军团之中，打破了这种沉默。

他强忍着心中对那些近在咫尺的恶魔们的恐惧，尽管忍不住全身颤抖，却仍是咬着牙神色坚定的一步步与恶魔们擦肩而过，来到了阅兵台之前。

“第十九轻弩小队队长，晨光城杜承志...见过大人。”杜承志沉声说道，只是当他要去称呼秦风时，似乎是由于不知道该将其称为秦王，还是将其称为恶魔，所以语气略显犹豫，所以最后道了一句大人。

秦风并未在意这个小小的细节，只是注意到这个军卒是来自晨光城，心中顿时了然了许多，也明白了这位军卒的某些决心。

晨光城并不如何出名，而秦风之所以会注意到这座城，则是因为此城距离大乾东方的青龙关极近，堪称是大乾之内晨光最先照耀的一座城，故名晨光城。

而晨光城既然距离青龙关极近，这就是说，青龙关如果真的被东越王国击破，那么最先遭殃的城市，就一定是晨光城。而杜承志之所以敢第一个站出来，最大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他来自晨光城，他的亲人也在晨光城。

而按照将军们最后公开的情报来看，青龙关与山海关应该会在三天之后才会和东辽与西辽的大军正面交锋。这就是说，如果恶魔军团真的可以投入战场，并且飞的足够快的话，同时保住青龙关与山海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为了保全家人与亲人们，自愿将灵魂献给恶魔。或许从某个大的层面来讲，这是一种自私。但若是从小的层面来讲，又何尝不是一种家人的无私奉献，对故乡的无私奉献？

自私，亦或者无私？很重要么？不过世人所站的角度从不相同罢了。好吧，或许这就是一种自私，但秦风却并不讨厌这种极富人情味的自私。因为他很清楚，不自私，则不足矣与天争命，不自私，便没有自我！

若是没有自我，那么所谓的生存与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秦风沉思之间，又有三十位军士迈着或沉重或艰难的步伐，从恶魔军团中穿过缓缓走来。可杜承志却面色骤变，因为那三十位军士不是别人，而是第十九轻弩小队的成员。

“你们...”杜承志看着那三十人，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简直胡闹！”

“队长，虽然我们的故乡的确不在晨光城，而且远离边境，深处大乾内腹的安全地带，但所谓安全，总归只是暂时性的安全，若是青龙关与山海关终将不保，战火势必蔓延到每一城...”

“是啊！我们轻弩小队永远是守护玉门关的第一道防线，为了守护大乾，为了守护一些必须守护的东西，既然是生命都可以不要，那么将灵魂献给恶魔，甚至是成为恶魔，又又何妨？”

“没错！更何况那些发动战争，试图侵犯我大乾国土，试图残害我大乾同胞的敌人，才是真正的恶魔吧！”

听着往日里朝夕相处的队员们一声声的肺腑之言，杜承志许久都没有说话。

“所以，请允许我们为了故乡，献出自己的心脏，献出自己的灵魂！”轻弩小队三十位成员异口同声，右手紧握的拳头，重重的锤向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他们这一句话，自然是对杜承志这位队长说的，更是对秦风说的。于是他们说完这句话后，便抬头挺胸，看向了阅兵台上的秦风。神色无比坚定。

这是自从秦风在宣布了自己身为恶魔的身份之后，大乾的军士们，第一次正视秦风。或者说是从心中接纳秦风，并愿意追随秦风。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即将成为恶魔的一份子。

所以这一次他们没有恐惧，即便是原本在他们看起来显得无比狰狞恐怖的黑色鳞片，也不再是那般的可怕。于是这一次他们看的无比真切，也正是因为真切，他们才看到了一些本就应该看到，却一直没有看到的细节...

可就是那一小处所有人都没想到，也没注意到的细节，顿时使得军士们浑身颤抖，甚至很难让人理解，他们在此刻究竟是在激动，还是在恐惧。

恐惧？秦风微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些不怕牺牲，甚至不惜成为恶魔的军士们再次恐惧...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是在恐惧？

“龙...那是龙鳞！”杜承志颤声说道，他的确不是在恐惧，因为他在说这句话时，根本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狂喜。

秦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黑金色鳞片，感受着鳞片中那种强大，又仿佛源自远古的某种特殊气息，疑惑点头道：“应该是龙鳞吧，很重要？”

杜承志并没有回答秦风的问题，或者说此刻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那些普通的军卒们，都无法抑制自己狂喜的情绪，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狂喜，比好酒之徒见到最喜欢的百年双沟陈酿欢喜，比少年追到了自己心中梦寐以求的女神还要欢喜，甚至比大乾解除危机，三国军队退避，还要让人狂喜！以至于使得秦风都有些无法明白，军士们究竟因何而喜！

然而在狂喜之后，杜承志与那三十位军士们，却又在同一时间陷入了一种极为愧疚的情绪之中，那是一种纵使千死，也不足以赎罪的愧疚。

但，人只能一死。于是他们竟是同时抽出了腰间军刀，向着自己的脖颈砍去，那一砍没有半分的犹豫与手软，尽是一种忏悔后的决然。至于，他们死后，会不会有人愿意像他们一样将灵魂陷入恶魔？这一点则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秦风手上的鳞片是龙鳞，那么在大乾之内，肯定会有千千万万的愿意听从秦王的一切命令！

刹那之间，刀光狠厉落下，但在刀光落下的同时，却忽有一阵寒风吹过，那道寒风宛如实质，顷刻拂过三十道身影，使得他们手中的军刀碎裂成了数短。

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寒风，而是秦风高速移动后留下的残影，此时还有数断刀剑的残片，被他握在那被龙鳞所覆盖的手掌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风皱着眉头问道。

三十位军士齐声跪俯下拜，颤声道：“秦王殿下！我们...我们有罪！之前我们不该那般对您，更不该对您刀剑相向！”

秦风心中了然，当初他宣布自己是恶魔之时，就有数十位武者曾提着刀剑试图冲上阅兵台对他不利，想必那数十人之中，就包括他们。

但这件小事，秦风并未如何在意，甚至也根本不记得那数十人都长什么模样。而真正让他无法理解的还在于，为何军士们会突然如此的愧疚？即便是军士们能明白他的一些苦衷，也不至于愧疚成这样吧？

秦风与军卒对话的声音都不是太大，但是由于阅兵广场过于安静，所以他们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其他军士的耳中，自然更不可能逃过强大的真武境武者的感知。

“什么...龙鳞！”

“那岂不是说...”

振武将军与天宇将军对视一眼，神色中皆是无比震惊。夏星渊更是第一个纵身而起，急速向阅兵台的方向急掠，其余二人也不甘落后。

但他们三人，并未真的飞身直接来到秦风身前，而是在秦风身前五米之处停下，极为认真的看向秦风手上的鳞片。

是的，极为认真，之前他们去看那些鳞片时，都不够认真。因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不愿意承认秦风是异族，自然也不愿意去认真的观察鳞片。而在他们细微观察之后，顿时露出了与普通军士一样的狂喜表情。

“龙鳞！真的是龙鳞，绝对错不了！”振武将军哈哈大笑，因喜若狂。

世上的鳞片有很多种，譬如蛇、譬如鱼、但是蛇鳞太过细腻，给人一种阴沉狡猾的感觉，鱼鳞虽然与龙鳞较为相似，但是却缺少龙鳞独有的霸道与锋锐。或许总会有一些人无法准确的从鳞片的形态来辨认究竟什么是鱼鳞，什么是龙鳞，但作为大乾之人，作为大乾的军人，却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弄错。

“振武、天宇、拜见秦王殿下！”二位将军狂喜过后，竟是齐身跪下对秦风行了一个大礼。

这一拜，无疑很是突然，甚至远远在秦风的预料之外。因为这两位边关大将身份极高，也极是骄傲，即便往日里相处时，他们对秦风也很尊敬，却从来不会对秦风行这种跪拜大礼。

其实，莫说是秦风，即便是他们见到了王城中那位陛下，也不会行这样的大礼！可是现在却...古怪，实在太过古怪，无论是两位将军的反应，亦或者军士们的反应，都让秦风觉得很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