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的雨中，秦风的意识已经渐渐有些模糊，当年的那一段往事竟也有些记不清了，不知何时，他身上的黑金色龙鳞已经顺着左手紧握的拳头缓缓蔓延到手臂，而后是整个手臂、前胸、进而向着他的右臂、右手、脖颈、下腹蔓延。
而每当他身上的龙鳞多上一片，秦风觉得自己的记忆与灵魂被剥夺了一分...正义感、责任心、对亲人的思念、对恋人的眷顾...一切的一切皆被那一片片冰冷的龙鳞撕的粉碎。
他尚未龙化的右手握着剑，握的很紧很紧。似是想要用那柄剑将自己了结一般，而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因为此时，他根本无法举起那柄剑，他的意识，乃至是他的全部力量，都已被那一片片龙鳞的力量所压制，使得他张口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就更不要提取举起那一柄三千斤的剑了...
除非此刻他尊从于龙鳞虽带给他的力量，除非他屈服于巨龙所带给的力量。否则，此刻他即便是动用一根手指，调用一丝真元，都是妄想！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之所以还要握着手中的那柄剑，只是因为从那剑上传来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舒服。
是的，对于此刻的秦风而言，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比用细腻的肉掌来握剑这种事更舒服了。
剑柄上的温度他很熟悉，那是一种冰冷却并不寒冷，让人冷静并清醒的温度。剑柄上的纹路他也很熟悉，因为他每一次战斗，每一次为了守护身边的那些人而战斗时，都曾紧握过那柄剑。
那种并不复杂的纹路，早已如记忆一般深深的印在他的手上，刻在他的心中...
或许是剑柄上的纹路让他清醒了一些，或许是剑柄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清醒了一些，于是他慢慢抬起了头，而看到的，却是早已不知雨夜中站了多久，浑身湿透的三道人影。
秦风望着那三个人，眼神一片漠然，似是觉得那三人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良久之后，他已经有些混沌不清的识海内终于浮现出一幕幕的画面，构造成了一段并不是太过完整的记忆，终于让他想起了这三人是谁。
“怎么还不离开？”秦风有气无力的说道，仿佛他此刻没说出一个字，都要耗费出极大的力气。
三人仍旧沉默，只是眼中的神色的更加的坚定，甚至带着一抹决然。
但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陈如海自然不必多说，当初卧龙山上，他在秦风的帮助下彻底了结了自己的心结，之后在跟随秦风前往空桑山时，更是早就有了身死的觉悟。
青老亦然没有多说什么，也从来没去想过为什么要离开之类的话，他觉得这种事情，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他只是觉得此时不能离开，于是就没有离开，道理似乎就是这么简单，如同喝酒时一定要有朋友，一样的简单。
水千月紧咬着嘴唇，面色略微有些苍白，心中想到的却是发生在强者遗迹中的事情，当初在遗迹里，面对王阶傀儡的全力一拳时，她与青老曾陷入一种绝望之中。可秦风却暗自踏前了一步，帮他们承担了那可怕的一击...
当时的她几乎无法理解这一点，毕竟无论是她或者是青老，都只是与秦风萍水相逢。似乎秦风根本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之后他们顺利度过了危险，水千月曾问过秦风这个问题，可秦风却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所以，对于这一点，她一直有些不懂。甚至觉得秦风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秦风有能力那么做，有把握做到那些...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有些懂了，当初秦风去挡王阶傀儡那一拳时，未必有多少的把握。而事实上，以当时那种情况的紧急程度，秦风也根本来不及考虑是否能挡下那一拳。
而秦风之所以依旧敢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朋友。更为重要的是，那个看似仅有十六岁的少年，为了朋友，为了身边的人，总能轻易的豁出自己的性命...
“是啊，朋友之间怎能互相抛弃？”水千月任由风雨打在自己的身上，眼中的神色变得更加坚定。
秦风静默无语，只是看着水千月紧咬着嘴唇的模样，心中不由又想到了前世时在破庙中的那个雨夜中，南宫芸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的情景，旋即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们莫不是把我当成了朋友吧？不要一厢情愿了，你们可知道我是谁？”秦风无奈一笑，看了一眼自己左臂上的龙鳞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因为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或许刚才那些人说的都不错，或许我就是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魔，否则的话，为何我的胸中会有如此浓郁的杀戮之意？或许我就是打入人族中的异类，否则的话，为何我身上会长出鳞片？”秦风惨笑说道：“所以，你们还是走吧，趁我现在还算清醒。”
前世破庙中的那个雨夜中，他做出的就是这样的选择，今生的雨夜中秦风做出的依旧是这样的选择。哪怕他知道被人抛弃的感觉绝不会太好，却依旧要这么做！因为他害怕自己如果真的失去理智，在胸中那股疯狂杀意的驱使之下，会杀死自己的朋友，乃至是杀死更多的人...
“我们已经想好了，如果你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杀戮之意，并且完全迷失自我。那么我们三人会在同时使用自爆之法，相信那种力量足矣将你杀死。”水千月凝重说道：“所以你现在完全不用考虑自己失去理智会不会杀死我们，因为只要你失去理智，那么我们四人就只能一起死。”
三个人同时自爆，这便是之前水千月的提议，也是他们所能掌握的，唯一一种有可能在秦风失去理智后将对方杀死的方法...
“小子，现在我们三个人的命可都捏在你的手里，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我还想再喝几年酒呢。”青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
只是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三个人一起死，也一直声称自己想多活几年，多喝一些酒。可偏偏他所站立的位置，却偏偏是距离秦风最近的位置...想来，如果秦风真的失去理智，第一个冲上去自爆的人，一定会是他吧？因为他是真武境武者！论自爆的威力，自然要比水千月和陈如海强上许多！
三个人一起自爆？他怎么可能允许？怎么能允许公主殿下也卷入自爆的风波之中？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最不幸的那一步，他一定会推开水千月，率先和秦风同归于尽...如果足够侥幸的话，或许他独自一人自爆的威力，就足以杀死秦风，那么公主殿下自然能活下来！
至于陈如海，在青老看来，陈如海是秦风的朋友，自然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如果最终的结局，是以他的自爆与秦风的死亡为结尾...那么陈如海必定会帮他把公主殿下护送到水月皇朝吧？
感受着三人坚定的心意，秦风的心中终于有了些许的动容。那种动容并不如何强大，宛如一滴滚烫的热水，滴在了已经结冰的湖面上...
一滴热水，自然不可能融化一片结冰的湖，那么当然也不可能使得秦风完全清醒过来。他只是觉得身上的担子似乎更重了一些，只是觉得在一片冰冷的心底深处，升出了一阵阵的白烟，带来了一阵阵的暖意。
“为...为什么？”秦风面上尽是挣扎之色，龙鳞的生长仿佛早已不可逆转，他仅存的意识逐渐消融，这仿佛也是不可逆转。但在最后的一刻，他仍是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太过任性，总是任性的将所有危险揽在自己身上。”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陈如海，沉默了许久说道：“然而可悲的是，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任性的一次次面对危险，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任性，从常规上而言，这无疑是一个贬义词。但在此刻，用在一个不能用常理来看的人身上，自然也就有了不那么常规的意思。
青老默默点头，表示认同了这种说法。事实正如陈如海所总结的那般，秦风总是那般的任性，每次面临近乎让人绝望的情况，他总是第一次冲上去要去解决问题的人。
譬如在遗迹的石桥上他面对如潮水般的死亡傀儡而孤身深入，譬如他任性的靠一己之力挡下王阶傀儡的一击，再譬如他孤身一身潜入水底去杀黑袍人。
他的做法，每一次都是那般的任性，每一次都是让人那般的无奈。如果有可能的话，青老当然也想任性，但是他并没有让自己任性的资格...而更为重要的是，事实已经证明，秦风每一次看似任性，甚至有些胡来的做法，往往都是最正确的做法，而且，秦风也总是能成功...
青老想了许久说道：“既然你总是喜欢任性，那我们也只能任性的将所有赌注压在你的身上，让你再任性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