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林琨静了一阵, 没立刻动弹。
于笙等了一阵, 抿了下唇角, 要睁开眼睛,忽然被一只手仓促遮住。
“不走,我不走。”
靳林琨遮着他的眼睛, 匆匆出声, 语气有点急:“你别动。”
于笙没再动,已经很熟悉的气息僵持一阵, 还是倾下来, 抵上他的肩膀。
覆上来的力道莫名有点不同以往,于笙被他遮着,什么都看不到, 蹙了下眉:“怎么了?”
“没事。”靳林琨低低吸了口气,喉咙无声滚了下, “我……缓一会儿。”
没等舍友弄明白过来“缓一会儿”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迅速调整好了状态,胡乱抄了本书, 坐在了床头。
窗外,晨光一点点亮起来, 透过窗帘投落在墙沿上。
宿舍里没人说话, 静得好像能听见阳光拥抱拂过的风。
靳林琨攥着那本书坐了半天, 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把书拿倒了。
手指莫名发僵,要试几次才能听使唤。他对着那本书看了一阵,悄悄看了看于笙, 不动声色地把书掉了个个。
于笙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抽出条胳膊,握住他的手臂拽了拽。
好不容易找了个数书上的字有几笔几划的工作,靳林琨才数到第四个字,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下意识抬头。
于笙没说话,往床里侧挪了挪。
宿舍的床要比上下铺那种宽敞一些,但也毕竟是单人床。靳林琨怔了怔,低头看着留出的那一半空隙,下意识叫他:“于笙……”
“躺一会儿吧。”于笙又往墙边靠了靠,“你那边不是没法睡了?”
靳林琨抬头,往自己床上看了一眼。
为了能蹭于笙的床,他特意把自己床上桌上都堆满了书,看起来确实完全没办法再多放一个人。但其实只要用床单兜着一倒,还是能很快清理出个睡觉的地方。
……
靳林琨低着头,已经卡得一分钟一格的思维艰难地转了一阵,还是觉得自己不该主动承认这件事。
他坐着不动,于笙没等多长时间就没了耐心,整个人往后贴在墙上,扯着他躺下来,把被子卷了卷,全推到了他身上。
靳林琨躺在床上,心脏砰砰跳了一阵,终于堪堪回神。
明明不是第一次一块儿睡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更加逼仄的空间还是因为于笙那一声“哥”,仿佛连空气都稠得不再流动,叫人莫名有点喘不过气。
不算宽敞的单人床,躺了两个手长腿长的男孩子,居然一点儿都没碰着。
靳林琨抬头,看着快躺到墙上去的于笙,哑然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拍拍他:“不用,我往这边……”
他身后还多少有点距离,正努力保持着不掉下去,一点点往后挪,忽然察觉到很轻微的阻力。
靳林琨低头,看到于笙正攥着他的袖子。
男孩子的手指修长干净,绞着那一块布料,指节隐约泛白。
于笙安安静静地躺着,不睁眼睛,不说话,身子微蜷起来,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上。
靳林琨胸口忽然轻轻疼了下。
他停下动作,重新伸出手臂,把人抱进怀里,轻轻拍着脊背。
于笙看起来很不喜欢他这种哄小孩子的方式,不自在地动了下,想要挣开,却被他抱得更紧,又顺毛一样从肩膀往下胡噜了两把。
……
哪怕真被踹下去也认了。
靳林琨不打算放开,一下一下顺着于笙的脊背,有点儿惊讶地发现怀里的人好像也跟着他的动作隐约放松下来。
在他稍微停下了动作,准备替于笙把被子一块儿盖好的时候,于笙忽然朝他轻轻靠过来。
少年肩膀放松下来,整个人都乖得好像一抬手就能揉进怀里,不声不响地,很不明显地蹭了两下他的颈窝。
……
靳林琨觉得自己还得多缓一会儿。
这次花的时间比上回还要长一些,靳林琨坐了半晌,终于稍微缓过口气,收收手臂:“于笙——你想没想过,高三找个——”
念头在脑海里才浮起来,就又被他按回去。
他隐约知道于笙为什么会睡不好,也能猜得到对方都经历了些什么事。
可越是能猜到,他就越不敢贸然开口。
……如果于笙只是把他当哥呢?
如果于笙只是习惯了他,更多的根本什么都没想呢?
越是隐约能猜测了解到于笙的经历,他就越不觉得应当、也不想催着于笙那么快就仓促去做再去打开心扉的准备。
也不想为了某个可能,就去冒把眼前的一切都赌上的风险。
靳林琨喉咙动了下,试探着轻声开口:“你想没想过找个……家教,上门的那种?”
话音落下来半晌,却都没听见回应。
从自己有点激烈的心跳声里出来,靳林琨才发觉,靠在肩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呼吸平稳均匀,睡得很熟了。
靳林琨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摸摸他的头发,又把被沿往上掩了掩。
好消息是小朋友越来越习惯他了,甚至还习惯了拉着他一块儿睡,睡着了还能很乖地让好好抱一会儿。
坏消息是小朋友只要一碰着他,几乎能秒睡过去。
……
倒也不算是多坏的消息。
两个人是舍友,靳林琨比谁都更清楚于笙睡个觉有多费劲。
刚分到一个屋那阵,靳林琨都不好意思在于笙刚睡着的时候去宿舍里的卫生间,生怕把挺不容易才睡熟的人再吵醒。
直到在那一场比赛之后,每次去走廊里的洗手间都要接受七组同学憧憬敬仰的注目礼,神圣得宛如厕前检阅,才逼得他不得不改了这个习惯。
虽然现在就开始担心可能是有点早,但靳林琨的确一度非常操心过,于笙这样下去,万一在高考前那两天睡不好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问题基本已经能解决了。
他抱着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合不上眼睛,又熬了一阵,就熬到了于笙的闹钟响起来。
靳林琨眼疾手快,熟练地替他关上了闹钟,把人往怀里圈了圈,一起闭上眼睛。
说来也怪,睁着眼睛的时候脑海里盘旋着的无数念头,都在把人好好抱进怀里的时候,悄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靳林琨躺了一会儿,任凭倦意涌上来,陷入了安稳的梦境。
距离夏令营结束还剩不足一周,当初填写基础信息表的时候,于笙随口的一句毒奶终于找到了发挥效力的机会。
两个人在宿舍一块儿睡过了头,谁都没能起得来。
哪怕那场讲座之后,于笙和靳林琨都只是出去散了半天的心,第二天依然准时到了排练室,一次都没缺席过。
这次两个人连招呼都没打就忽然一起失踪,让按时准备开始排练的七组同学不约而同生出了强烈的担忧。
“紧急联系人都找过了吗?能不能联系上?”
丁争佼组织同学们找了半天,越想越担心:“经常去的地方呢,网吧?宿舍?墙后小树林?”
“别想了,联系不上的。”
夏俊华还是头一次看到当时填了就随手一扔没再管过的基础信息表,对着两个人的紧急联系人颇为心动:“等回学校了,我能不能也这么填?”
他已经有了计划,翻了翻手机:“我填我舍友,我舍友填我,这样在我们的成绩发生波动的时候,老师就可以不给我们的家长打电话了……”
“网吧小树林都找了,宿舍也去敲门了,没敲开,应该是没人。”
岑瑞给丁争佼汇报了一句,拍拍夏俊华的肩膀:“别想了,你要是真敢填,老师大概会在因为你成绩波动给家长打电话之前,就先因为你这么填给你家长打电话。”
“或者是让你去看看医生。”梁一凡补充,“看是不是上了高三,压力太大了,影响到了脑子……”
“这么现实?”夏俊华有点失望,“一点实现的可能都没有吗?”
梁一凡:“不是现实,是你和你舍友不可能成为琨神和笙哥那种关系。”
夏俊华不服气:“怎么不能,不都是舍友吗?我们努努力——说不定就成功了啊!”
梁一凡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给他开开窍,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的丁争佼已经头顶冒着烟过来:“快快,别聊天了,赶紧先想办法……”
于笙忍不了那个未读消息提示的小红点,平时看到都是秒回。靳林琨偶尔不看手机,只要看到了,也会主动表示已经收到了消息。
两个人都不是经常无缘无故失踪的人,乍一找不着踪迹,都有点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七组同学们集思广益,讨论了一阵,还是决定去宿舍碰碰运气。
因为靳林琨十次出门九次不记得带钥匙,于笙实在不放心,就往梁一凡宿舍放了把备用的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还是觉得不合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想到这把备用钥匙第一次启用就这么刺激,梁一凡捏着卡通管风琴造型的钥匙链,有点紧张:“你们确定现在属于‘不时之需’的情况吗。万一笙哥知道了,我立刻跪下来不来得及?”
到处都找不到这两个人,丁争佼也实在没了别的办法,横横心:“来得及。事急从权,至少先看看他们在哪儿,别出什么意外。”
他特意多拉了几个人,反复强调:“宿舍也是隐私,就是去看一眼人在不在。不在就走,互相监督,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
众人互相鼓励,看着梁一凡把钥匙送进锁孔,来回试了几次,咔哒一声拧开了门锁。
“敲了好几次门了,我觉得应该没有人,说不定是出去了。”
岑瑞负责搜索宿舍附近区域,特意来了好几趟,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先进了门:“你看,琨神书桌前没有人,琨神床上没有人,笙哥书桌前没有人,笙哥床上——”
岑瑞:“……”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他忽然不说话,丁争佼也跟着担心,快步过来,“笙哥床上有什么?”
岑瑞站在床边沉思,闻声退开半步,给他看了一眼。
“……”丁争佼:“琨,琨神?”
岑瑞谨慎地往后退了退,咨询经验相对比较丰富的梁一凡:“我应该现在跪下吗?”
“不应当。”梁一凡摇头,“我天真而愚蠢的朋友,你们又记混了,对琨神跪下是没用的。”
靳林琨也熬了个通宵,一阖眼就昏天黑地睡了过去,这会儿还困得厉害。听见床边乱七八糟的人声,才勉强睁开眼睛。
他撑着胳膊稍坐起来,缓了一会儿,往床边扫了一眼。
“完了,我感到了浪迹天涯的宿命对我发出的召唤。”
岑瑞被他扫了一眼,心跳都仿佛停了停,压低声音:“老梁,我最后问一句,琨神现在是没睡醒还是很生气?”
梁一凡很务实地回答他:“根据笙哥的说法,琨神是没戴眼镜看不清楚。但是说实话,我每次都依然觉得他是很生气。”
“……”
岑瑞咽了咽唾沫,谨慎地往后挪了几步。
才意识到床边站着的人都是谁,靳林琨揉揉额角,又被通宵的头疼引得蹙了下眉。
“琨神,对不起——”丁争佼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硬着头皮,“我们,我们没找着你……”
“不要紧,正好找你们有事。”
靳林琨揉了下眼睛,摸索着戴上眼镜:“窗台上的电脑,有个理科重点的文档,你们拷回去先看,文科的我们回头再弄。”
丁争佼愣了愣,下意识答应一声,抱过电脑打开。
“哇塞——”
转眼被宝贵的知识压下了逃生欲,岑瑞绕过前面的人钻过去,看着电脑:“96mb,琨神,这是你一晚上整理的吗?!”
“有截图,化学方程式占地方。”靳林琨简单解释,“还有事吗?”
“没了没了,琨神你好好休息,我们这就走。”
岑瑞对着那份重点眼睛放光,利落摸过鼠标,往手机上倒了一份,发到了整个七组的群里。
丁争佼被他抢了鼠标,心神在刚打开电脑那个“我舍友”后面跟着整整一屏幕乱码的文档上停了停,忍不住试探着开口:“还有件事……”
靳林琨抬头,等着他说话。
“琨神。”丁争佼谨慎地咽了下唾沫,“笙哥呢?”
“……”
被知识的喜悦冲昏头脑的一群人才意识到不对,面面相觑,迟疑着看过来。
靳林琨:“……啊。”
他低了下头,还埋在被子里的胳膊挪了挪,轻轻拍了两下。
一个脑袋又从被窝里冒出来。
于笙显然还没睡醒,头发蹭得有点乱,眉峰不舒服地蹙着,眼睛都没睁开:“干什么?”
他平时的嗓音就清冽干净,这时候掺了点熬夜的鼻音,音量又不高,显得整句话都不带半点棱角。
软得不行。
“……没事。”
靳林琨才睡醒,脑子也转得慢,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顺手又把人往回藏了藏:“睡吧,我在呢。”
他的手法俨然已经纯熟,单手揽住于笙的肩膀,又把人圈回去躺下,掖好被沿。
于笙困得头疼,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被他没完没了来回折腾,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不等开口,靳林琨已经非常熟练地覆上他的头顶,安抚地揉了两下。
丁争佼:“……”
岑瑞:“……”
其他被叫来壮胆的七组同学:“……”
“夏俊华同学。”
梁一凡对这个画面更熟悉一些,反而比其他人淡定很多,拍了拍夏俊华的肩膀,拿现实给他举例子:“参考一下,你和你舍友能发展成这个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舍友自从去了夏令营,回来就变得很奇怪了。”
夏俊华同学的舍友如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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