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朝那套《资治通鉴》看去,只见那套书,10本一套硬精装,品相极好,差不多能上九五品。翻开看,只见内页的纸张已显土黄色,米黄色的纸张彰显古朴典雅,整整10册摆在一起,尽显壮观之气。翻开第一册的版权页上,赫然写着:古籍出版社出版,一九五六年六月第一版,一九五六年六月上海第一次印刷,印数:1-3000,定价:35.00元。
看到这些,林逸不禁欣喜若狂,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资治通鉴》,但是摊主显然也是个中高手,尤其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看着林逸,然后歪着嘴儿说:“兄弟好眼光,这套。资治通鉴》可是一版一印,品相不错,是老辈收藏的,现在市场上找一找不来。搁到家里头那么一摆,立马就让你的品味上升几个人档次。俗话说的好,金山银山不如家里有座书山,吃好喝好不如把书读好……学问这种东西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所以这套书最低价格6000元!说实话,要不是家里急需用钱,这样的好书,我才不卖呢!”
林逸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6000元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多,但是林逸却清楚地知道,这套书品相差不多的在网上也不过才3000左右,很明显,对方把自己看成是不懂书的“雏儿”了。
但林逸不想放弃这绝佳的机会,就和他说:“这套书你要的太贵了,比网上的价码都高,如果可以的话,3000块我拿下。”
那摊主嘴巴一歪,眼睛一瞥,口气轻蔑地说:“兄弟啊,你开玩笑呢!网上多少钱我能不知道?那都是有价无货,你出了钱也买不到的!看到没有,五六年的,搁现在都六十来年了,六十年一甲子,也就是说这套书足够当我爷爷了。把爷爷请回家多少也要花两钱,6000块是最低的了,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看起来这卖家不是个晕子,就是财迷,晕头要价,想要一次吃个饱。
就在林逸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套书拿下的时候,旁边又凑过来一个模样白胖的男子,胳膊下面夹着公文包,头发梳理的乌黑发亮,暗红色夹克,搭配米黄色裤子,下面是一双黄色休闲皮鞋,显得很潮很时髦。
那男的明显也看上了这套书,就拿过一本随便翻了翻,嘴里说道:“哎呦,是五六年的《资治通鉴》,这是那个谁谁写的……砸缸那位……”
摊主忙道:“司马光---”
“对对,就是司马光,我差一点以为是司马迁呢---他写的书老好了,我都爱看……不过这么大部头啥时候才能看完---”胖男子模样很忧虑。
摊主就忙道:“大部头才显得够水平啊,你想啊,把这么古老的书往你书房或者办公室里面一放,闲的时候翻一下,来了客人也能够互相探讨一下,那多划算。”
胖男子嘿嘿一笑,“说的也是。我平时老爱做学问了……只是这几年包了几个工程才不咋读书。读书好啊,可以哪个啥,明智,懂礼貌,教会我们谦虚做人。”
摊主大拇指一翘,忙赞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你是读过很多书的人,有学问!这书啊,就和你有缘分。”
胖男子被赞得眉开眼笑,就阔气地问:“这书多钱?”
摊主看一眼林逸,又瞅向胖男子:“一口价8000!”
“我说,多钱?”胖男子皱眉头。“就这旧书要8000块,兄弟,你不地道呀!”
摊主嘿嘿一笑,“实际上我也没敢多要,8000真的不高,这可是五六年的书,都一甲子的岁数了,你想啊,那存放了多少时间,你买回去的不是书,是古董,是知识,是品味!”
不得不说,这摊主的嘴巴真够厉害的,一套一套的,胖男子有些犹豫了,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忽然身处一个巴掌说:“5000块,我拿了!”
摊主很犹豫,说:“不成啊,这套书我收来的时候就很高。你一下绕我3000,我可受不住。再说了,一看你就是做大生意的,估计这两三千对您来说只是一瓶酒钱,您喝几瓶飞天茅台五粮液就全都赚回来了。”
胖男子再次眉开眼笑,“你眼光很准嘛,咋就看出来我是做大生意的?告诉你,我刚包了一个工程,几千万呢,你这书还真就够我一顿酒钱。”
摊主忙道:“那是,看你面相就都知道了,天庭饱满地合方圆,眼大有神,嘴阔吃四方---”
“别夸我,我这人经不住人夸---不过你这嘴巴真会说,不卖书都能去看相了。”胖男子笑呵呵地说,“看在你嘴巴这么会说的份上,我也不和你再计较了,就再添一点,6000块,就这么个价儿了,再多我也不出!六六大顺,吉利!”
摊主也知道这种人看似好忽悠,却也要适可而止,不能把人家真的当傻瓜,于是忙说:“借你吉言,六六大顺就六六大顺!这书呀,是您的啦!”说着就忙不迭地帮胖男子把这套老旧的《资治通鉴》包装起来。
林逸手里还拿着一本呢,此刻他有些发呆,倒不是因为摊主还真就卖出了6000元的高价,而是因为他忽然发觉,之前闻到的那缕书香竟然不是从这套《资治通鉴》传出来的,而是从这套书旁边的一个小薄本上传来的。
林逸正在诧异,怎么会这样,自己的鼻子竟然也差点“走了眼”,就听那摊主说:“兄弟,我说这位兄弟,你手里的书……帮忙给我,已经卖了。”
林逸这才醒悟过来,忙把书还回去,胖男子见林逸似乎真的很爱这套书,自己却抢走了,难免有些得意洋洋,就说:“这位朋友,不好意思啊,这套书跟我有缘分;再说,6000块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出得起的。”
林逸莞尔,还有这种摆阔的,就笑道:“是啊是啊,好书就要好好地读,光放在书架上可不成。”
胖男子就瞥林逸一眼:“看不看是我的事儿,有些人就算想看也看不到,没钱买,嘿嘿!”
林逸懒得和他斗嘴,就好奇地拿过那本薄薄的书,果然,一缕书香传来。
再一看,却是一本民国书,看名字,很奇特---《处女集》。
胖男子伸长脖子,也看见了,就笑道:“这位兄弟口味特别啊,喜欢这种东西。”
林逸笑了笑,翻开那书本仔细鉴别。
按照林逸以往的淘书经验,他先查看了一下该书的版权页,编者系曹聚仁,发行者系黄济惠,印刷者系梁溪图书馆,总发行所系梁溪图书馆,定价3角。1925年2月25日初版。
“曹聚仁”这个名字对很多文学爱好者来说也许很是陌生,毕竟他不像鲁迅,胡适那么出名。实际上只要熟知鲁迅的,也就一定会认识他,因为他和鲁迅是最知名的一对“文友”。
不说别的,单《鲁迅全集》《书信》就收了鲁迅致曹聚仁的二十五封半信。鲁迅逝世时,曹聚仁集鲁迅诗意写成挽联:
文苑苦萧条,一卒彷徨独荷戟;
高丘今寂寞,芳荃零落痛余香。
为了更好地纪念鲁迅和学习鲁迅,曹聚仁与夫人邓珂云编印了《鲁迅手册》(1937年上海群众图书公司出版,1946年上海博览书店重版),1956年,曹聚仁在香港又写了《鲁迅评传》,1967年又编著了《鲁迅年谱》,加上他所写的回忆、研究鲁迅的20余篇单篇文章,字数总在百万字以上。
因此,只要是玩新文学收藏的大藏家,基本上就都熟知“曹聚仁”。
翻开扉页之后,是一篇序文,也是曹聚仁写的。此时,曹聚仁先生二十五六岁,在上海民国女子工艺学校初中部任教,他为学生编印出版了这本习作集,并且详细地介绍了该书出版的来龙去脉。
大致意思是说,这一小册子有文章16篇,是七个女生的作品,集名便叫做《处女》。付印的动机是为了培养女文艺青年。
然后又分别介绍了七个作者的风格,以华琴保、白佩璇、孙芙影3人为最丰满。像华琴保的《姊妹的归来》,白佩璇的《残梦》,孙芙影的《雨丝风片》,已经可以说是踏进文学的门限。
据林逸推测:这集子印行时,女权运动在上海已经偃旗息鼓了,能够有这么大的毅力出版这样的女性著作,可见作为编辑的曹聚仁有多大的勇气,他对学生的良苦用心,他对学生的提携培养,不能不钦佩不已。
就在林逸仔细翻看这本未曾列入“民国新文学”的民国书时,那位胖男子也伸长脖子,巴着眼儿,想要看一眼这本书上面是哪些“不正经”的内容---要不然这哥们怎么会看得这么认真,这么仔细?
难道说这是一本比《金瓶梅》还黄的小黄-书?胖男子邪恶地想。名字叫《处女集》,尼玛,也忒销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