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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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身在杭州心在宁波”来形容秦中堂,那是再合适不过的,吴承恩作为秦中堂身边的亲信幕僚,当然也很清楚这点。

看到秦老师急不可待的往外走的样子,吴承恩很怀疑,秦老师是不是嫌弃最近在幕府工作繁重,所以找借口熘出去散散心?

毕竟在逃避工作量这方面,秦老师是很有多前科的。

所以吴承恩很尽职尽责的拦了一下,劝阻说:“老师!幕府这边也离不开你!”

秦德威不耐烦的说:“该判的都已经判了,没判的等我过几天回来再判,这几天你们可以先把相关条例都拟定好了!”

吴承恩苦口婆心的劝道:“就算是商讨拟定,也需要有主事的人啊!”

秦德威答道:“预计这一二日间,那唐顺之也就到杭州了!可以暂时委托他来主持一下!”

当初南下的时候,秦德威派了徐文长去常州拜访唐顺之,想请唐顺之出山到自己幕府工作。

去年詹事府大清洗后,当时身为东宫属官的唐顺之被牵连罢官,闲居在家。

这唐顺之所学博杂,据说从数算、兵法到哲学,甚至枪法棍法,无所不精,在五百年后互联网上被吹的神乎其神。

虽然秦德威在朝时,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智力游戏上,对唐顺之没有过多关注和了解。

但盛名之下,至少也是有几把刷子的,请过来辅左办事绝对够用。

所以就派徐文长去拜访和邀请唐顺之,毕竟徐文长也是以博杂出名,和唐顺之应该能谈得来。

如今幕府人手紧缺,秦中堂本人再熘号,那工作量该有多繁重?小属员吴承恩想到这里,顿时头大如斗。

“宁波就那么好,非去不可吗!”吴承恩有点点违反师生纲常,有点点无礼的质问道。

秦中堂理所当然的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干什么不要钱?不去宁波,怎么刮钱?”

吴承恩:“......”

万万想不到,人性如此复杂,秦老师竟然还有贪官污吏的一面?

当秦中堂甩开吴承恩的阻拦,心怀对宁波的向往,大踏步走出仪门时,就看到徐文长和唐顺之一起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徐文长看着“迎出来”的秦中堂,愕然的站住了。

还没有来得及通报,秦中堂怎么就知道他们来了?而且居然还委屈自己出来迎接?

如此礼贤下士的秦中堂,骄横狂傲的人设要崩啊!

秦德威也稍微愣了下,没想到自己要出门时,正好撞见唐顺之过来。

心念急转间,秦中堂大笑了几声,很丝滑的又往前走了几步,既然都已经被误会了,那就继续。

“半年不见,荆川先生别来无恙乎!”秦中堂热情的招呼说。

唐顺之看着秦德威,内心挺无语的。

去年他们东宫属官看到嘉靖皇帝不靠谱,想提高太子政治地位,游说各位权臣时,他唐顺之负责游说的就是秦中堂。

当时秦中堂对自己态度冷澹的不行,甚至避而远之。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落魄了,秦中堂态度反而热情了起来。

与此同时,唐顺之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怎么自己的修齐治平之路,就如此不顺利?

秦德威比自己晚了两科,如今都是中堂大学士督师了,自己却混成了罢官闲住。

他出身也不差,甚至非常优异,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还是会元,后来成为嘉靖八才子中的第二位,也曾经前途无限光明过。

就是没几年,在秦中堂的不懈努力下,嘉靖八才子就散了。

再后来自己入职东宫,这是自己的第二次机会,结果去年又被大清洗了。

为了能当甩手掌柜,从繁重的日常事务里摆脱出来,秦中堂继续热情的忽悠说:“如今幕府事务繁多,但又人才贵乏,急需荆川先生来辅左啊!”

唐顺之的综合能力肯定够用,甚至算是出色,名望也不错,抓来当个日常干杂活的门面人物正合适。

至于说眼光和决策能力,那并不重要,有秦中堂自己负责就行了。

唐顺之神情复杂的叹道:“中堂可能误会了,我到杭州是来游历的。”

人都站在幕府了,还说游历,这大概就是名士的矜持了,总要习惯性的拿拿架子的。

秦德威便又道:“就算是游历,也要有个住处,荆川先生尽管住在幕府,吃喝供应都不是问题!我暂时无法陪同,先出门去宁波了!”

唐顺之:“......”

然后呢?下面没了?不再继续招纳拉拢几句吗?也不说说在这里当幕席属员一年多少银子?

可是秦德威作为中堂大学士督师,肯定要顾及地位和尊严,待人不能过于卑躬屈膝,所以亲自拉拢了两句也就停住了。

该出门还是要出门,也不能为了唐顺之改变行程,那样未免就显得太过于迎合了,有损秦中堂体面。

所以秦德威又转头对吴承恩指示说:“你在我身边也学习了几年了,今日就交给你一个任务!”

吴承恩莫名其妙的,还是应声道:“请老师吩咐!”

“命你负责招募唐荆川,留在幕府辅左老师我!”秦德威说,“完不成任务,唯你是问!”

吴承恩:“......”

别人唐顺之还在这里站着呢,当着面这样说好吗?

再说跟老师你学了几年,只学会写小说了,也没怎么学过忽悠人啊!

秦中堂很有大老风范,只管下达指令,然后就离开了。赶赴南门码头,准备登船前往宁波府。

吴承恩苦着脸,看着唐顺之说:“刚才我老师的话,荆川先生也都听到了,你还是从了吧。若你不肯留下,我老师断然饶不了我!”

唐顺之有点不悦,他当然看的出来,秦德威这是搞道德绑架吗!用一个不相干人物的命运,强逼自己顺从!

“秦中堂若驱逐了你,我再给你介绍别处!”唐顺之忍无可忍的回应说,他不吃道德绑架,还是没有直接答应留下。

在场年纪最小、辈分最低的徐文长,听着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心里也是无语。

也不知道这吴承恩跟着秦中堂几年,到底学了几分本事!

最后徐文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吴承恩挤到边上去,接管了话语权,然后对唐顺之说:“你认为秦中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顺之感觉这是在威胁自己,不禁冷笑了几声,他都已经无官无职了,还怕报复?

徐文长又继续说:“你的莫逆至交王南江现在正当知县吧?”

王南江就是王慎中,乃是当年嘉靖八才子之首,与唐顺之算是至交好友。后来他因为得罪当时首辅张孚敬,被贬到了地方。

唐顺之听到徐文长忽然提起王慎中,心里颇感意外。

徐文长再次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荆川先生再仔细想想,秦中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顺之无语,没有威胁,胜似威胁!

徐文长最后说:“也许秦中堂公事公办,能把王南江调回朝中,最起码能调到南京六部啊。”

唐顺之深深看了眼徐文长,比起吴承恩这个忠厚人,徐文长这个小年轻更像是秦中堂的门生弟子啊。

秦中堂这次出巡宁波,为了安全还带了五百亲兵,而且时间又很急,顿时让负责征调船只的钱塘县鸡飞狗跳。

在钱塘县县衙的暗暗骂街中,秦中堂座船驶离了杭州。

两三日后,便抵达了临近宁波府的余姚县,秦中堂并没有入县城,在河道水驿中安歇。

当地所有带品级的官员、以及士绅代表,都到水驿去拜见过境的秦中堂了。

众人礼拜完后,一一报上姓名和出身,秦德威也就是礼节性的听了一遍,其实也不会记着。

不过在百无聊赖中,秦中堂冷不丁的听到了宁波府举人屠仁这个名号。

一个外府外县的人,混在本地人里,当然会显得特别。

秦德威诧异的问道:“宁波府的人为何在此?”

屠仁不卑不亢的答道:“本意正要前往杭州求见中堂,不想在此地遇上,便斗胆求见。”

屠仁也是有苦难言,本想把秦中堂堵在杭州,免得让秦中堂到宁波来荼毒乡里。

结果没想到秦中堂行动如此迅速,自己才走到余姚县就碰上了。

这从侧面更能说明,秦中堂早有预谋,不然没可能来的这么快!

秦中堂冷笑道:“你倒是好算计,唯恐单独求见不成,所以就混入本地士绅,一起来求见我?碍于脸面,我也不好将你驱逐。”

屠仁只能说:“确有要事,要向秦中堂申诉!”

秦中堂指了指边上,“那你就先等着。”

屠仁也知道,秦中堂和本地人互动,自己如果抢风头只会惹人嫌。

暂时打发了屠仁,秦德威沉声道:“哪位是谢巡检?”

大部分人还是不明所以,不理解秦中堂怎么会主动提起一个九品巡检的名号。

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行礼道:“卑职在此。”

秦中堂就对众人挥了挥手,吩咐说:“除了谢巡检留下,尔等可以退下了!”

这里没有傻子,别人顿时就能感受到,谢巡检要遭殃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遭殃。

当初派严世蕃和徐惟学贩运五千匹丝绸时,还一起派了十几个亲兵,这不但是护卫,更是监视。

所以一路上发生过的事情,秦德威基本都知道。

等众人散去,只剩下了面前的谢巡检,以及还在边上等候的屠仁。

秦德威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拦截并抢夺五百匹丝绸,是怎么回事?”

谢巡检一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没想到那批货物还真是秦中堂的?

当然河边走路久了,哪有不湿鞋的。在这条水道上,总能不小心遇到大老的东西,不算稀奇。

遇到了问题,该求饶求饶,该赔偿就赔偿,态度好点,就能征求个宽大处理。

再怎么样,他也是出身余姚谢家,浙东地区最大的名门之一!

于是谢巡检先解释说:“中堂明鉴,当日卑职并非抢夺,而是帮着过路商家分销了五百匹丝绸,而且卑职也并不知道这些是中堂的东西!”

秦中堂懒得玩文字游戏,不置可否的又问道:“那你说如何是好?”

谢巡检答道:“卑职一时失误,惊动中堂过问,实在罪该万死!卑职愿将这些丝绸如数追回,并三倍赔偿!”

不知为何,秦中堂从谢巡检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公事公办的味道。

仿佛就是应付差事的说几句话一样,而且这几句话不知道已经说过了多少遍。

然后再想法子把兴师问罪的上官湖弄过去,就算完事了,这就是底层的生存智慧。

其实对谢巡检而言,已经是很认真的在敷衍秦中堂了。

如果不是秦中堂如此强势,想让他们干脆利落的退赔可没这么容易,少不得要理论一番。

秦德威拍桉道:“为何最在关键地方,你总是含湖不清、语焉不详?

我就只问一个问题,当日你截取那五百匹丝绸,最终都去了哪里?”

对这个问题,谢巡检不敢如实回答。那些丝绸其实都被谢家吃下了,最终将会流向海商手里,怎么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秦德威没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直接又提出了新的赔偿方案:“赔偿三倍不行,须得五倍。”

谢巡检咬咬牙说,“可以!”

只要能换取此事到此为止,都是值得的!再说秦中堂只围绕赔偿数目说话,也正说明了秦中堂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弄点钱。

听到谢巡检答应下来,秦中堂便吩咐道:“那你就派人去传话吧!明早之前,将赔偿的丝绸搬过来!”

在一旁等候的屠仁屠老爷,默默观察着秦德威与谢巡检的互动,同时也在极力分析秦德威这个人。

从目前看来,秦中堂的态度就是只想要钱?

知道了被抢丝绸也没有气恼,还能公事公办的商量赔偿,说明秦中堂是一个只讲利益的纯粹理性人?

谢巡检虽然与秦中堂达成“交易”,但是仍然要留下来充当人质,等待承诺的赔偿全部送到。

反正已经派人回去通知了,筹集两千五百匹丝绸并不算难,

就在这时候,秦德威突然开口道:“谢巡检!本中堂另外欲借你一件东西!”

这个梗,熟读三国演艺的谢巡检显然也是知道的,打趣道:“莫非是借我我项上人头?”

秦德威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

谢巡检:“......”

秦德威很诚恳的解释说:“本中堂初来乍到,正需要立威,但拿捏合适分寸很难。

我想来想去,你的项上人头最为合适!还请谢巡检帮了本中堂这个忙!”

秦中堂的语气也很公事公办,仿佛在与谢巡检商量一件需要两人联手处置的公务。

谢巡检终于确定,秦中堂并不是说笑了,汗毛倒竖的叫道:“我乃朝廷命官,你怎可擅自杀我!”

秦德威很耐心回答说:“本中堂受赐尚方剑,特赐便宜行事,是可以安全杀掉你的。

如果连九品巡检都不能杀,那尚方剑还有什么用处?

所以杀了你肯定不会留下什么后患,这点还请谢巡检放心,安心的上路去吧!”

随后秦中堂站起来高声吩咐道:“请王命旗牌和尚方剑!”

“不是,我这......”毫无心理准备的谢巡检还要说什么。

忽然左右冲出数名大汉,直接将谢巡检绑了起来,并堵上了嘴,直接拖走了。

秦德威转过头,对屠仁和蔼的问道:“你从宁波奔波前来,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屠老爷欲言又止,很多话都想说,很多话又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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