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空坠入风时, 感觉缠绕于身的诸多烦恼终于被风撕扯开,抛远,人子变得轻轻。
只是瞬间, 他就落进了水里。
沈秋听说从足够高的地方跳入水, 跟拍在水泥地上差不多,会当场晕过去, 甚至瞬间全身骨折、内脏出血,是种很痛苦的死法。
他希望最自己也能晕厥, 后毫无知觉地被溺死。
但是老天爷仍要他直接品尝痛苦,他晕了,但还醒着, 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江水合围,冷的骨髓都要打颤, 身体里的氧气在点点消失,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挣扎的身体本能,任由自己往沉。
往沉, 再往沉。
沉到底最。
现实与回忆的边界线在失氧变得模糊。
他被冰凉的水拥在怀,悄无声息地剥离去灵魂上的冗余, 让他重新变回了个孩子。
识断断续续, 时有时无地闪现,缓慢地沉入片刺目模糊的幻境, 再重新变得清晰来——
“不要踩水玩,小咩。”沈秋听见个温和的男声在说。
他低头,水洼里倒映着个小男孩的模样, 个看上去乖巧爱的小男孩,穿着短袖衬衫和背带短裤,脚上是雪的短袜跟圆头的黑色小皮鞋, 小皮鞋正踩在水洼边缘,溅到了脏水。
这个小男孩是他自己。
他低落地对爸爸说:“我不是故踩的。”
爸爸走过来,给他擦了擦鞋子。
他张开手臂:“爸爸抱。”
爸爸把他抱来:“爸爸知道,小咩最乖了。”
沈秋用小小的胳膊抱住爸爸的脖子,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爸爸,妈妈呢?带我去找妈妈。”
“我很久没见妈妈了,我想想妈妈啊。”
爸爸抱着他往前走,回到他从小长大的个家,妈妈站在繁茂瑰美的花丛,含笑柔情地望着他。爸爸和妈妈都是年轻时最的模样。
爸爸也走过去,他们家三口团聚在,他抱抱妈妈。真。真。
亲热了会儿,沈秋说:“爸爸,我要玩秋千。玩你送我的秋千。”
爸爸答应了,把他抱到秋千上,但他还太小了,双小短腿够不着地,也抓不牢秋千的荡绳。
妈妈说:“小咩,太危险了,我们不玩了吧?”
沈秋摇摇头:“我就要玩。”
秋千越荡越高,飞到半空,他摇摇晃晃,随时会摔来,却点也不怕,还快活地哈哈大笑来,越笑越响亮。
院子里飘着他的笑声。
爸爸妈妈站在面,仰头看他,担心地说:“小咩,小咩。太危险了。别玩了。”
沈秋说:“我不要,我开心,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爸爸,我飞来了,我飞得高啊。”
爸爸忧心忡忡地道:“小心点,小咩,慢些,慢些,别飞了,你飞得么高,爸爸也接不住你。”
这时,沈秋看见有个小男孩突兀地站在他们家的院子外,这个小男孩皮肤黝黑,高高壮壮,穿着件破旧的背心和裤子,脚是双脏兮兮的运动鞋,但他与别的孩子不同,只有只手。
黑小子被拦在外面,脸颊紧绷,正严肃坚毅地仰视着自己,喊他的字:“沈秋!沈秋!!”
陆庸不停地喊:“沈秋!”
沈秋紧抿嘴唇,不作回答,自顾自继续玩。
妈妈:“这是谁?”
爸爸:“这是小咩最要的朋友,陆庸。他们吵架了,在闹别扭呢。”
爸爸又说:“陆庸是个孩子,他待小咩很。”
说着,爸爸去给陆庸开门,沈秋急得大喊:“爸爸,不许给他开门!我和他不是朋友了!”
爸爸只说:“你不要跟大庸闹别扭啦,你明明很喜欢他啊。”
爸爸不管他的阻拦,还是打开门,把陆庸放了进来:“大庸,你劝劝小咩,快让他来。”
沈秋着急地想,秋千这么危险,陆庸定不敢走过来。但是陆庸还是夷不惧地走到他身边,试图要抓住他:“沈秋,来,快来。”
沈秋奶凶奶凶地骂他:“我不去!你快滚开!我不和你做朋友了。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了。我自己个人玩,我才不要带你玩。”
陆庸定定地看着他,看了久,突说:“你明明点也不开心,你要是开心的,你哭什么?”
沈秋不说,只是眼泪掉个不停。
“不关你的事。”沈秋带着哭腔,因为被戳破,不再强硬,“你让开啊,小心我摔来,连你砸死。你不怕吗?”
陆庸勇敢果断地回答:“我不怕。”
他说完,闯入危险,即使被打到也不放弃,反反复复寻找到合适的间隙眼疾手快地抓住沈秋。
沈秋像是原本在狂风的片树叶,被捕住,落定安稳来。陆庸牵着他的手:“小咩,我们回去,我会保护你的。”
……
沈秋不明陆庸是怎么在湍急的江水找到抓住自己的,他不想被救上去,疯狂地挣扎来。
两人在水撕扯扭打,他想甩开陆庸,想往沉,但是陆庸比水草还缠人,无他怎么打,陆庸都会重新贴上来用仅有的只手臂去捕捉他,拼了命地把他往上拉。
时间在生死交睫的罅隙里被拉长。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很短暂。
沈秋简直要疯掉了。
陆庸为什么要这样?就不能任由他去死吗?他在这上经没有以留恋的东了,他只有这个去死的心愿,陆庸都不答应吗?让他去死啊!!
陆庸就是锲而不舍地缠上来,用强壮结实的手臂次又次地去抓沈秋。
两个人在水沉沉浮浮。
突间,沈秋感觉到陆庸的力气没前么强了,但仍不放弃,两个人往沉。
他推开陆庸,陆庸再次靠近过来,在水抱住他。
沈秋伸手,碰了陆庸,陡失去力气,不是晕过去了,是他识到,陆庸太偏执,是真的不死不休。再这样去,陆庸也会死掉。
要么他咬死坚持,陆庸被他拖着淹死;要么他放弃觅死,和陆庸回到岸上。
他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让陆庸陪葬。
陆庸这么的人,怎么能跟他这种人渣死在块?
岸边围了群人,见他们上岸,惊叫来:“救上了了!救上来了!”
“警察呢?警察呢?”
“有人叫救护车了吗?谁叫救护车啊!”
沈秋在鬼门关走了趟,浑身脱力、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气若游丝地喘息,赴死时他志坚决,现在被救上来,反而崩溃失落,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溢出来。
真吵,这些人真吵,吵死了。
吵死了。
“人还活着吗?有气儿吗?”
“喂,喂,有医生吗?谁会急救啊?”
“快救人啊!”
沈秋动不动,憋着呼吸,过于炽热的阳光透过眼皮刺痛他的眼睛,这时,有个人影盖在他身上,挡住了光。
沈秋嗅到他身上和自己样湿漉漉的气味,即使不用睁开眼睛,他也知道这是谁。
陆庸跪坐在他身边,轻轻拍他的脸颊,着急地:“沈秋,沈秋,你醒醒……小咩,醒醒。”
他心里片混乱,不作声响,像是死去样。
陆庸抬身,周围的人:“请把我的手臂给我吗?谢谢了。我学过些急救。”
沈秋听见他安装手臂的声音,陆庸用义肢捏住他的巴,稍用力,让他张开嘴,后用手指伸进口,在柔软湿黏的口腔里搜寻有没有堵塞气管的脏物。
太不舒服了。
沈秋想忍也忍不住,咳嗽了声,无法继续装死。
沈秋睁开眼睛,死气沉沉地注视着陆庸,抬软绵绵的手,推了陆庸。
还是没推动,陆庸坐在地上,说:“你还活着就,你还活着就。”
警车的鸣笛声自远处飘来,越发的近。
沈秋死而复生,仍在恍惚,他总觉得自己溺死在水,码旧的灵魂留在了亡处,他不想去找回来。
“你是不是有病?什么?活着又不只是身体能呼吸而,我经没活路了,你把我救上来,我也迟早有天得再去死。”沈秋毫不感激陆庸的救命恩,刻薄地说,“回我去死定不让您看见。”
陆庸任他骂,也不回嘴,只是默默地守在旁,温柔含蓄地凝望他,伸手给他擦拭脸上的泪珠,擦了又擦,怎么擦都擦不完,却也没说不许他哭。
沈秋想拍开他的手,没么多力气。
陆庸非要给他擦眼泪,潮湿的指尖拂在他的脸颊上,像是落个个小心翼翼的吻。
陆庸硬的不吃,软的也不吃。
沈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陆庸,你救不了我的。别管我了。你到底想我怎样呢?”
“你这么想救我,难道还打算帮我还债吗?你么心,你帮我还啊???”
“。”陆庸答,他直在等沈秋自己提出来。
沈秋呼吸都停了,他不欣喜,反而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虚弱地坐身来,瞪着陆庸,恶狠狠地说:“什么?你神经病!”
陆庸克制地收回了手,他的断肢久违多年的剧烈疼痛来,他分不清是真的疼,还是幻疼,他用尽所有的温柔,徐徐地安稳地说:“沈秋,你就当以前的自己死在了江里。”
“我会帮你还债,你不用再担心,别再寻死了。你和我说,我就帮你。”
他清算过自己目前的资产,刨除掉公司运营所需的资金,他把自己迄今为止生所有的积蓄资产全部加在,勉强能还掉沈秋的债务。
他愿用自己的所有去换个沈秋再为人的机会。
不求任何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