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柏夜息会恨柏林文到生要活剐。
是他当真这么做过。
他也因此才能这样平静又详尽地向柏林文描述了刀片的用法和结果,真实到仿佛每一滴腥血都历历再现。
把从看到生锈刀片起就莫名生寒的柏林文,惊骇得愈发目眦欲裂。
“你大可试一试,”柏夜息淡淡道,“看我说得真假。”
“……”
柏林文怎么敢试。
他现在只恨医院冷库竟然不能从里面打开。
但其实轻夹着指间刀片的柏夜息,这一次并不打算和前世用一样的方法剐了柏林文。
血太脏了。
难清理。
这次他还要干干净净地给出去。
柏林文粗喘着,他和冷库大门的距离近,更能感觉到外面焚烧的嗡响,和那从狭小缝隙翕张着涌进的缕缕热浪。
冷冻库是医院里建筑结构最牢固的地方,金属门和墙壁都做了加厚处理,连顶梁都特别加固过。可以说,这里是整个医院安全级别最高的地方之一,即使外面火势再猛,也很难将这里烧到崩溃坍塌。
虽说时间一长,高温和缺氧仍然会带来生命威胁,不过现在,这里的确是最佳的避难地。
所以柏林文才有心情和柏夜息说这么久,况且身为布局者,他知道外面汽油的分布地点,也知道医院地下的逃生路线。
清楚生路,这让他手握更多筹码。
而且柏林文仍然不信。柏夜息说得再骇人,难道他还敢真的这么做?
他毕竟只是未成年,还在顺风顺水的环境里长大。
连点人间疾苦都没见识过,别说真的动手伤人。
柏林文冷笑一声,仍不肯在口舌之争中有半分嘴软。
“少来这一套。”不过有意无意的,他仍然避开了刀片尖刃的方向,更没敢说让对方真的来试试。
他只道:“放狠话有什么用,你还真敢动手?你想过后果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柏林文还有更笃定的理由,“那个时清柠一看就是你的口味,你留在这儿不也是因为他?”
“还开口就今天没打算走,”他嗤了一声,“难道你舍得你的小男友?”
冷库外的声音太杂,也稍稍盖过了屋内的声响,以至于柏林文只隐约听见柏夜息回了一句。
似乎是“舍不得。”
不过下一句,男生的回答就变得很清楚。
“他其实很恨我。”
柏夜息说的是实话。
这一世的时清柠始终在照顾他,靠近他,认真勇敢来喜欢他,甚至连想不起雷雨夜那一句“不再见了”,也解释说一定会有原因。
其实不是的。
没有什么复杂的缘由。
只是单纯的厌恨而已。
前世柏林文找到被囚禁的时清柠,以将他从柏夜息的束缚下解救出来为代价,要时清柠给出一个肾。
柏夜息为此恨了柏林文整整两世。
但真正让他夜夜惊醒,时时如坠深渊的,却是时清柠的反应
时清柠同意了柏林文的计划。
他怎么能同意呢。
普通人有两个肾,移植一个也不会对日常生活带来太大的障碍,但时清柠却不同。
他已经心力衰竭,几近失明,连疗养心脏的日常手术都被放大了百倍危险。
那时他的身体,给了肾一定会死。
这个后果柏夜息清楚,时清柠也一定清楚。
所以他宁愿去死,也要逃离柏夜息。
那时柏夜息终于恍惚地意识到,原来对方已经恨自己到了这种地步。
而他没有资格,也不配被原谅。
那一世时清柠被柏夜息囚禁了三年整,三年的严加看管,密不透风。时家也因柏林文的动作而仓皇破产,最疼爱他的时家人被迫与时清柠遥遥分离,不得相见。
而现在,柏夜息不过是趁时清柠还没有想起,苟且偷来他的喜欢,无耻地侵占着从不属于自己的好运。
贪得无厌,总要偿还。
“他恨我。”
柏夜息说得字字清晰,阐明实际。
“恨不能离开我,再也不见到我。”
柏林文愣了一下,不知是因为柏夜息的话,还是对方那笃定决然的语气。
随即他就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怎么可能,他一个小破地方的人,巴结柏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恨……”
他的话突兀地被柏夜息打断,这回,看着他的男生语气中只剩纯然的冰冷。
“如果不是我,他也不可能被你发现和设计。”
柏林文一时被迎面的煞气梗住。
可是这时再察觉到危险已经晚了,他眼见柏夜息收回思绪,将视线重新落在他的身上,目光森然,寒意如冰。
男生说。
“我会和你一起,给他赔罪。”
柏林文一瞬间忽然背脊生寒,惊住他的并不是柏夜息说的“恨”,而是他发现对方当真再无任何顾忌。
没有留恋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换做旁人,见过之前柏夜息和时清柠的相处,或许还会对柏夜息的话有所怀疑,毕竟流溢而出的喜欢,最难演。
但柏林文自己从未亲历过真正的情感,连亲情友情对他都只是荒诞。
所以他确信,柏夜息说的是真的。
柏林文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比任何人都惜命,他一点都不想把自己赔进去。
涉及性命的危险终于让柏林文生出了彻骨的惧意,他警惕地戒备着,飞速思考要如何甩下眼前这个疯子赶紧离开。
隐隐的,身后冷库门外传来了异样的声响。
不是燃火,而是人的动静。
柏林文心下一喜。
有人找过来了?
荒废的医院就算再偏僻,火烧得这么大肯定会有人注意,何况柏林文还带了那么多手下过来,就算全被柏夜息的人控制住了,柏夜息的保镖肯定也会来找他。
无形之中,柏林文已经宁愿面对被碾压式的颓势,也不想再独自对着柏夜息了。
外面的声响渐渐明显,似乎是有喇叭在扩音。
这肯定是有人在搜寻,柏林文不再迟疑,几步冲过去就想去拉拽冷库门。
“啊!!”
他才碰到冷库的金属门把手,就惨叫一声猛地缩回了手。
只是将将碰了一下,柏林文的指腹和掌心全被烫红了。
外面已经烧了那么久,虽然冷库里面还算安全,但裹着金属外壳的门已然被熏染成了高温。现在这门根本碰不得,直烫得人皮肤生疼。
柏林文顾不得掌心疼痛,四下张望着想要找东西弄出动静来。
但他还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就看到了身后步步走来的柏夜息。
柏林文瞳孔皱缩,他之前一直在急促地粗喘,现在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如果不是背后有金属门在散发炎炎高温,柏林文早就退到了最远之处。じ☆veWWω.ЫKメS.иEt✾ ั
面无表情走近的柏夜息并没有再亮出指间刀片,更没有展示什么其他威胁。但恐惧依旧从柏林文心底翻涌着升起。
让柏林文这时才确认。
真正令他恐惧的并不是那生锈刀片。
而是面前的柏夜息本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几步之远,炙热的温度烘烤着后背,柏林文已然退无可退。恰在这时,门外的声响愈发清晰起来,似是有人找到了这边,正在努力搜寻。
“……有人吗?能不能听……”
柏林文顾不得那么多,甚至连高温都不顾了,抬脚就想踹门高喊。
“这呃!!”
他才只发出了一个字音,就被身后无声无息逼近的柏夜息扼住后脑,侧脸朝门迎面重重地压在了滚热的金属门上!
“!!!”
柏林文的大半嘴唇也被死死压贴在冷库门,唇皮似是因为高热而瞬间黏合在了一起,凄厉的惨叫声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柏林文再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因为金属门太厚,连他被狠狠压上去的那一下都没撞出什么动静。
真正发出声响的,反而是皮肤直接贴触到高温而发出的一声“吱”。
明火烤肉似的滋响。
疼到几近晕厥的柏林文,这时才真正感知到了自己离死亡究竟有多近。
他终于知道,柏夜息真的没想过要活。
所以什么都可以对他做。
迷离之中,柏林文听见了柏夜息的声音,极度的恐惧和垂死的本能让他分辨清了每一个字。
“知道我为什么看你作戏嚣张这么久么?”
不只是最后这些天的鱼死网破,早在柏林文刚来海城时,他就编造了那么多和柏夜息的假消息,还去学校找过时清柠。
柏夜息却没有立刻解决他。
而在更早之前,当时弈得知柏夜息只把自己当成备用心脏时,就曾经失声问过。
“你想过你父母吗?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是的,他们不会。
和前世不同,柏夜息现在要捐出器官,简鹭和柏林晚肯定不会放任。
所以他要找好理由,才能把顺利把自己的心脏变做时清柠的备用储藏。
柏林文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留你活着。”
柏夜息手腕微压,掌下的剧颤痉挛更加猛烈,他的声音却仍然如此平淡。
“就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去死。”
重生这一世,活着两辈子,柏夜息从来只有一个希冀。
从未改。
被大伯害死的柏夜息可以把遗体的心脏留给他爱的人。
顺利地再不会有任何追究。
冷库外的动静越来越明显,扩音后的声音终于清晰连贯地传过来。
“柏夜息”
“柏夜息听得见吗?”
“请敲击门或墙壁,让我们能确定你的位置!”
冷库内,半死不活的柏林文发不出丁点动静。
完好无损的柏夜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喇叭和广播反复地在四周播放回荡,声音合着烧燃杂响充斥在整个空荡冷库。
柏夜息依然安静无声。
他等的就是这一个结局。
柏夜息在痛苦中炙烤着筹谋了两辈子,终于在这一天得偿所愿。
他习惯性地抬手,摸向自己颈间素链。
此刻那里空空如也,幸运全落在了他爱的男孩身上。
这样就可以了。
未来要伤害你的人被我诛斩。
昨日伤害过你的我不会再见。
小小,安安。
安安宁宁的你。
再也不会有事了。
此生漫漫,前路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薄荷最大的噩梦写完了。
接下来就要天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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