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一没有解释，将一具望远镜递给他。

萧剑扬接过望远镜，往跑道那边看，正好看到厂房大门打开，牵引车牵引着一架战机驶了出来。他猛地站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眼睛瞪到最大，眨也不眨，盯着那架战机看！

那架战机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漂亮，非常漂亮，每一个轮廊，每一个线条都是那样的优雅，整架战机看上去如同一头轻盈的游隼，但尖锐的机首却赋予了它恐怖的爆发力，想必它在全速飞行的时候，不会比子弹慢多少。这是一款全新的战机，别说在国内，就算是在国外也未曾见过，它……

这时，牵引车已经将战机牵引到跑道了，地勤人员对战机和跑道进行最后的检查，尤其是跑道，一块小石子都不能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战机起飞的时候发动机进气口会产生极其强大的吸力，如果有小石子，那么小石子将会像子弹一样飞向发动机进气道，将涡扇扇叶打个稀巴烂，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机毁人亡！

又过了十几分钟，试飞员登上了战机，地勤人员撤离跑道。广播里传来塔台调度员的声音：“001，跑道清理完毕，气象良好，可以起飞！”

试飞员声音洪亮：“塔台，001请求起飞！”

塔台那边换上了一个沧桑的声音：“001可以起飞……记住，如果出现险情，不要勉强，果断弃机，你的命比飞机重要！”

试飞员沉默了几秒钟，一字字的说：“宋总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会把飞机给你飞回来！”

紧接着，战机引擎启动，发动机喷口喷出一团炽烈的尾焰，气浪席卷跑道，战机在强劲的动力的推动之下沿着跑道滑行，刚开始的时候速度并不快，但逐渐加速，一路加一路加，越来越快！融合了几代航空人的呐喊，战机引擎的咆哮如山呼海啸，让萧剑扬如死灰一般的飞也跟着狂跳，浑身血液都要燃烧起来！金南一没有跟他开玩笑，真的是中国自己的第三代战机！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那压倒性的空中力量和毁灭性的空中打击能力给萧剑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为中国空军那贫弱的力量和落后的战机性能焦虑万分，渴望着能迎头赶上，哪怕只是将差距拉近一些也是好的，可没想到，在他即将退役的时候，竟然亲眼目睹了中国第三代战机的腾空而起！

此生足矣！

战机已经接近跑道尽头，飞行员冷静拉起，仿佛是轻轻一跃，战机以轻盈优雅的动作脱离跑道，直冲云霄，转眼之间便爬上了数千米高空，如此迅捷、凶猛，与它优雅的外形不大相符，看样子，这架战机在它美丽的外壳下，掩藏着一个泼辣而好战的灵魂，它渴望着翱翔，它渴望着征战万里长空，它迫不及待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萧剑扬都跟在座的专家技术人员一起保持着仰头的姿态，贪婪地看着那架漂亮的战机在万里碧空中呼啸飞行，按照塔台的指挥做出种种高强度的飞行动作。这是很危险的活，一款新型战机刚出来，有很多技术没有得到验证，很多这样那样的毛病在地面是无法发现的，但到了空中就会暴露出来，稍有不慎就是机毁人亡，所以每一款新型战机的诞生，背后都是试飞员的鲜血与牺牲，试飞机地就是祭坛，而飞行员就是祭品，天知道要付出多少飞行员的生命才能换来一款战鹰的翱翔。所有人都捏着一把冷汗，每次听到飞行员报告战机出现小毛病，心都跳得几乎要从嗓门里蹦出来。幸运的是战机的性能出人意料的强悍，试飞过程有惊无险，顺利地完成了所有飞行科目。

当它降落后，大家激动的大叫着，冲向跑道，将试飞员高高举起，抛向天空，用这种方式尽情表达着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萧剑扬没有抛人，他只是在隔离带外围着这架战机打转，怎么看都不够。

金南一跟在他后面，问：“漂亮吗？”

萧剑扬说：“非常漂亮……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战机！”

金南一说：“是啊，最漂亮的战机……凝聚了中国最优秀的一批飞机设计师十几年的心血，多少人为了它，把下辈子的苦都吃完了，有的工程师甚至住在车间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就是搞研究，一住就是十几年……它终于诞生了，不容易。”

不用他说萧剑扬也能猜到，在如此稀少的科研经费投入的情况下，要研制出一款如此先进的第三代战机是何其艰难，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艰难。他问：“现在他们的经费够吗？”他打定主意了，他当雇佣兵那两年挣到的一百万美元赵晨菲一直没有动，如果经费不够就将这笔钱捐给他们，一百万美元，虽说是杯水车薪，但给这些老专家改善生活也是足够了的。

金南一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蜡黄的脸上露出笑意：“上个月军委主席亲自前来观看了它的试飞，在离开的时候下了死命令，勒紧裤腰带也要将它搞出来，尽早服役，所以现在它的经费多得可以拿来埋人了。”

萧剑扬一怔：“军委主席来看过它试飞？”

金南一说：“看过，还对工程师们发表了讲话，让他们克服一切困难，尽快完善，让这款战机尽早服役。他说这是中国第一款自己研发的第三代战机，把它搞出来了，他在外面说话的腰杆子就硬一点了。”

萧剑扬久久无语。他知道国家现在很艰难，苏联解体之后美国一直在找中国的麻烦，先是银河号事件，接着又野蛮干涉台海，等于是揪着中国的衣领一个耳光一个耳光往脸上扇。很多国民都极为愤怒，指责国家为什么这么软弱，为什么就不敢硬气一点，有人甚至给外交部寄钙片，说外交部得了软骨病，得补补。他们并不知道，强硬是需要实力作支撑的，而现在的中国，没有半点在美国面前强硬的底气，面对这种情况，军委主席不可能不感到憋屈，而这款战机试飞成功，给了他一个宣泄的理由。

“它叫什么名字？”萧剑扬问。

第三代战机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美国的F-14叫“雄猫”，F-15叫“鹰”，F-16叫“战隼”，F-18叫“大黄蜂”，瑞典的JAS-9叫“鹰狮”，俄罗斯的苏-7叫“侧卫”，欧洲还在试飞的EF-000叫“台风”……这款战机这么漂亮，也应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金南一说：“大家都叫它猛龙。”

回想一下它翱翔蓝天时迅捷凶猛的身影和逼人的杀气，萧剑扬觉得这个绰号真的是太棒了：“这个绰号好！”

金南一说：“但我更愿意叫它‘尖兵’。”

萧剑扬一怔：“尖兵？”隐隐觉得这个绰号大有深意。

金南一说：“对，尖兵。”正想解释，脸上却露出痛苦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捂住胃部，蜡黄的脸变得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萧剑扬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问：“你怎么了？”

金南一硬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我带你到别的地方看看……”

萧剑扬发出一声低吼：“你都痛成这样了，还走什么走！”

金南一说：“我没事……在没有给你们交代之前我死不了……”喉结一阵耸动，似乎有什么涌上喉头，又被硬咽了回去。但他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了，哇的一下，一股带着食物残渣的鲜血狂喷而出，将跑道喷红了一片，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昏迷了过去。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基地指挥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协助萧剑扬扶住金南一，大吼：“救护车赶紧过来！还有，通知他的爱人！”

一直等候在跑道附近，以防万一的救护车马上开了过来，将金南一抬上担架送上车，然后一路呼啸驶出基地，直奔医院。

萧剑扬也跟着去。

一到医院，金南一马上被送去急救，萧剑扬则等在外面，心情颇为复杂。每一名在奈曼山血战中幸存下来的队员都对金南一恨之入骨，在他们眼里，这个特务头子就是害得他们几乎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是叛徒，要不是被萧剑扬喝住，曹小强当时就会一刀将他捅死。萧剑扬当时还是保持了理智，他知道金南一绝不是那种贪图钱财，为了那笔宝藏不顾特种兵们死活的人，否则他就不会在最后关头冒着暴露的危险派人过来救他们了，让铁牙犬中队全部死在丛林里岂不是一了百了？但理智归理智，理智并不代表不恨。他恨，比任何一名队员更恨，是金南一让他第二次尝到了几乎失去所有战友，所有兄弟的痛苦。金南一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他不会原谅，出卖就是出卖，这一点永远也改变不了。他们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被出卖，这是每一名在隐秘战线上苦战的特种兵的底线！

可是，看到金南一吐血倒下，他的心突然又空了一块。

不管怎么说，金南一都是跟他并肩作战过好几年，完成了无数惊天动地的任务的人。而现在，曾经跟他并肩战斗过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