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 谢才卿给孩子们塞碎银,从农妇里出来,几个孩子兴奋又依依不舍地跑出来跟他们道别。
也许只有天真无邪的孩子, 才以在个多时辰将信任全部交托给旁人。
小的孩子也摇摇晃晃过来, 小手扯着谢才卿的衣袍下摆。
谢才卿弯下腰刮刮他肥嘟嘟的小脸:“乖, 松手, 要。”
小孩冲他傻笑,手倒是松, 却踮起脚尖,摸上谢才卿的肚子。
谢才卿愣。
萧昀在门外等半天又没见着谢才卿,还以为他又开始磨蹭, 又要进去抢人, 猛地见到这幕,愣愣,弯腰笑得肚子疼。
状元郎在萧昀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眼睛都羞红。
农妇看到这幕,忙冲过来拨掉孩子的手,把他抱抱起, 数落道:“这是男子!真是小糊涂蛋!”
她朝谢才卿赔笑道歉,谢才卿摇摇头, 淡笑道:“没事。”
萧昀和谢才卿,农妇才把小的孩子放下来。
阿青回头说:“娘, 小云上回摸阿叶娘的肚子, 他娘不是没过几天就有吗?那位神仙哥哥会不会也有?”
妇人哭笑不得:“那是男子!”
阿青还小, 天真的眼睛里满是疑惑:“那娘为什么会大肚子?原来男子不以怀孕吗?”
妇人又羞又气:“当然不以!从来没有过!”
阿青不以为然:“从来没有过,不代表没有嘛,大也都没见过美人鱼,但阿青就相信有!阿青大定要去南海找美人鱼!”
“别说胡话!”
……
从农妇里出来, 萧昀拉着谢才卿在闹市上玩儿,什么东只要谢才卿多看眼,不管他想不想要,萧昀就买买买,以至于也就逛个时辰,萧昀手里就提满小风车、白兔灯笼之类乱七八糟的小物什。
反观谢才卿两手空空。
街上人眼神揶揄,眼商贩大娘笑道:“我相公都没这么宠我的。”
从大娘手里拿糖画,谢才卿也不好意思,轻声对萧昀道:“你给我儿。”
“没事儿。”
谢才卿去抢,萧昀只好笑说:“好好好,你拿这几个。”
都是很轻的。
二人肩,从天亮逛到天黑,谢才卿终于落在头。
他看着身人流挤的越越远的萧昀的背影,心说这还和他们挺像。
居心叵测的靠近,昙花的相伴,然各自天各方,再见怕是形同陌路,你死我活。
他忽然觉得,这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是段很特殊的经历。
正失笑想着,头萧昀忽然回头,两手空空地,没半迟疑地跑到谢才卿跟。
谢才卿怔怔地看着他。
“我把东都给护卫。”萧昀谑道,“这么磨蹭,不动?”
小腿有些酸涩,谢才卿面色如常:“没——”
他话音未落,众目睽睽之下,萧昀已经背过身半蹲下:“上来。”
谢才卿微微瞪大眼睛。
无数人向这边看来,眼神或惊讶或艳羡或打趣或猎奇。
萧昀却仿佛看不到。
“不要,快起来。”谢才卿别过脸,脸色绯红片。
“也行,你不上来我抱回去也样,你自己选个。”萧昀回头懒洋洋地说。
“……”谢才卿磨磨蹭蹭小半晌,见萧昀作势要起来,咬牙上,飞速搂住他的脖颈。
萧昀憋笑。
为什么这种无取闹的二选,谢才卿也能上当,他近都有迷迷糊糊的爱。
“搂紧啊。”
他稳稳背起谢才卿,在众女子的脸红和男子的起哄声中,往马车所在的醉仙楼。
身人估计是羞得无地自容,把脸埋他肩上,手倒是听话得搂得挺紧。
谢才卿耳边嗡嗡,脸上的温度迟迟下不来。
街上亲昵,有伤风化,在南鄀他皇兄知道,要打手心的。
萧昀的背宽且温热,透着薄薄的衣料,在晚风里渡来热气。
萧昀说:“这么会儿就累,心肝儿怎么这么娇气啊。”
谢才卿咬牙:“微臣不累。”
“好好好不累,”萧昀低笑说,“朕没背过人,你都骑在朕头上。”
谢才卿不吭声。
萧昀说:“朕什么次都给你,话说,有个事儿以不敢跟你说,在敢说。”
“嗯?”
耳边谢才卿的声音清雅又温柔,萧昀心里痒痒,懒声道:“就次,你疼你哭,我也想哭但没地方哭啊。”
“……”谢才卿过好半晌才道,“为何?”
萧昀忍笑:“你撑开疼,我夹得那么紧不疼吗?疼疯好吗?我当时还在想,原来男子次这么疼。”
“……”谢才卿恨不得杀萧昀。
“娘子我错,不下来,好好不说,”萧昀把人往上提提,不费力地背着,“相公跟你讲个故事。”
“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你是我娘子,你不听谁听。”
“谁是你——”
“从有个小男孩,”萧昀强买强卖地开始讲,“他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应有尽有。”
“他老爹虽然花心,他却有个很爱他的娘,他娘说,他以会是皇帝。”
谢才卿愣,表情微微复杂。
萧昀懒懒说:“小男孩压根不知道皇帝是什么,也不想要,但是人都说这个东是他的,所以他也就以为是他的,也没多稀罕。”
“结果来,娘去世,爹也因为误会,不爱小男孩,小男孩住在很黑很黑的屋子里,住就是好多年,人见到他,就会指着他说,就你也配当皇帝,小男孩当时想,我不想要,你硬塞给我,我没,你又说我不配。”
萧昀笑说:“小男孩生气啊,你们说我不配,我偏配,小男孩翻尽书,书上写满不配,小男孩偏觉得自己配,小男孩想,那是别人不行,又不是我不行。”
“来又过好多年,小男孩又拿回那个叫皇帝的东,还是同批人,已经匍匐在他脚边说他配。”
萧昀的语气悠哉悠哉的,谢才卿心情却说不出的复杂。
萧昀的过去和他打仗的威名样举世皆知。
他是废太子。
母亲是望门皇,结果人诬陷与人私通,萧昀血脉不正。
皇废,郁郁而终,萧昀也成废太子,囚禁深宫。
萧昀的话……
他说他翻尽书,都没有废太子登基为帝的例。
他依然不信,不相信历上没人做到,他就做不到。
他能到今天,付出的艰辛想而知。
“朕跟你讲这个故事,是想说,”萧昀眼神漆黑如墨,“这世上任何朕想要的,不管旁人怎么说,朕都会不择手段地得到,你也是。”
“朕不会让自己的每刻有任何丝遗憾,你明白么?你是朕的,朕想要,你就逃不掉。”
谢才卿心头大震,呼吸紊乱瞬。
……
圆月下,玄衣男子有说有笑地背白衣男子路,直背到终。
发丝缠绕,脸颊相贴,所未有的靠近。
……
几日,各国的朝贡使团纷纷到京,礼部极妥当地安排住下。
翰林院里,谢才卿坐着,在袖里给自己号着脉,神色微恹。
再过个三四天他就和萧昀睡满个月,他依然丝毫没怀上的迹象。
这几日萧昀还老带他出去玩儿,晚上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怎么也不肯碰他,他更焦虑地睡不着。
门口有个面貌英伟的中年男子火急火燎地进来:“状元郎有空?”
谢才卿回神,见是礼部侍郎,温和道:“有空的,不知有何事,才卿能否帮上二?”
礼部侍郎大松口气,笑道:“能能能,当然能,那太好,南鄀的使团到。”
谢才卿执笔的手顿。
礼部侍郎道:“你是不知道,南鄀故意要下大宁面子似的,来的都是群白衣飘飘的美男子,领头的那个更是,宫女眼睛都看看直,脸红成啥样都,丢人!得好不起?”
谢才卿悄然挑起嘴角,若无其事地压下。
“总之我大宁这边接待的朝臣……着实言难尽些,”礼部侍郎急道,“你快跟我过去,给咱撑撑场面,咱大宁的状元郎的比那群上坟的好看多!”
礼部侍郎嗤笑声,目光落到谢才卿身上,这才发谢才卿也是身上坟白袍,尴尬地咳声。
“……”谢才卿压下心下思念,巴不得立刻见到熟悉的人,“好。”
礼部侍郎拉着谢才卿就火急火燎往外,边边气急败坏道:“那个领头的男子什么玩意儿,得好不起?还暗讽我们大宁接待的连个能看的都没有,怎么就没有?他见到你肯定就没话说,气死他!”
“全程臭着脸挑三拣四,怕我们看不出嫌弃似的,呵呵,眼高于顶啊,高高在上地跟自己是皇帝似的,你待会儿见,定记得替我们嘲讽他,真他娘的气死我,怎么会有这种人!”
“……”谢才卿佯头。
外交就是这样的,明褒实讽,表面和谐,话里藏刀,毕竟各自立场利益不同,谁都想自己颜面,杀对方威风,攀比较劲贬低拉踩乃常事。
这次也不知道来得是谁,南鄀朝臣好像没这等脾气之人。
他时半会儿竟想不出。
“你真的不知道,”礼部侍郎越说越火大,“他搞没搞清楚啊,是他带着贡品来和咱大宁修好关系,全程脸黑得跟咱们欠他多少钱似的,句句嘲讽,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您消消气。”谢才卿温言道。
“我能消得吗?真的!就跟咱操他老娘似的!你待会儿见就知道!”
谢才卿微笑说:“……您消消气。”
礼部侍郎骂骂咧咧路,总算扯着谢才卿进礼部接待使团的大殿。
谢才卿踏进去,左手边黑色官服的大宁魁梧凶恶大汉个个脸红脖子粗,估计是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右边白色官服个个嘴皮子利落的瘦竹竿儿小矮子娘炮。
大殿里吵成锅粥。
大宁的朝臣看见礼部侍郎身跟着的风仪无双的人,顿时转怒为喜,得意洋洋地睨着对面。
南鄀为首之人穿着身绣着金丝的白袍,头上束着玉冠,头发衣襟皆是丝不苟,身量高挑挺拔,模样清正俊朗,气质贵不言,威严大气,脸上的纹向,让他显得有些端肃刻板,不怒自威,像是庙里尊令人心中生惧不敢亲近的威神。
他臭着脸,神色冷淡至极,脸上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双漆黑的眼里隐隐悦动着火,拳头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突,似乎下秒就要揭下端肃威严的皮,厉声大骂。
他随着其他人,偏头看向大殿门口。
谢才卿脚步猛地顿,浑身上下的血从头冷到脚。
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