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见胡亥喜欢,连忙充当起了向导:“九千陶俑的制作相当讲究。工部名匠先用泥土作好初胎,再涂上一层细泥,最后在细泥上雕刻出俑的五官、衣纹等细节。”
李斯说到这里,也是颇为欣慰,捋了捋胡须道:“都是咸阳的老匠人啊,为了制作这陶俑细节,颇费匠心。”
“不错,当赏。”
陶俑的制作细腻可不是李斯瞎吹牛。
胡亥上世也不是没参观过兵马俑,这种全新出炉的艺术品,给他带来的冲击感,比后世要强烈得多。
仅仅是陶俑的发髻,发髻质感栩栩如生,发质蓬松,走向清楚,形象相当逼真。
陶俑身上的盔甲,雕刻细致,每副盔甲上的甲钉和甲片,以及用于连接的甲带,都雕刻的清清楚楚。
跟胡亥见过的中央军没多大的区别。
凑上前仔细观察,每个陶俑长得都不一样,不知道选取了哪些幸运儿作为模特。
正当胡亥在骊山玩泥巴,他的老姐嬴阴嫚,终究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
清晨,阳光刚刚洒落城南的某座小院,嬴阴嫚扒着房门,偷偷观察屋外。
外面看守她的家伙,又换了两人。
这些人全天候轮换,嬴阴嫚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淳于越等人所谋的是兵变的大事,当然不可能在看管嬴阴嫚上马虎。
两名负责照顾起居的丫鬟,八名护院,轮流换班。这些人成天啥事也不做,就是围在嬴阴嫚这座小屋四周,寸步不离。
这是嬴阴嫚被囚禁在这方小院的第三天。
中途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尝试了各种方法,最终皆是以失败告终。
若不是嬴阴嫚大秦公主、扶苏妹妹的身份,怕是早就被这些人打死了。
距离逃出生天最接近的一次,是昨日嬴阴嫚装病制造混乱,冲出了小屋。
结果,八位护卫只是负责看守嬴阴嫚小屋的。
整个宅院的护院,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毫无逃跑的可能。
嬴阴嫚轻轻叹了口气,放下头发,天生高冷状的小脸难得浮现一丝慵懒。
既然毫无逃跑的可能,那就只能放弃咯。
嬴阴嫚不动声色地拿起砚台边的纸笔,墨都是丫鬟研磨好的,嬴阴嫚提起毫笔,挽起袖子提笔悬在空中,迟迟未落。
自己逃跑的原因是什么呢?传递儒生们即将发动兵变的消息?
说的现实些,儒生们就算发动兵变成功,扶苏大哥登基,她还是那个大秦公主。
弹琴读书写字,一切都不会变。
说不定真如淳于越等人构想的那样,儒家治国,天下将会变得更好。
只是死了一个胡亥而已。死了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小弟弟而已,有什么过于介怀的呢?
或许兵变时还会死许多大秦男儿,兵变嘛,哪有不流血的?
这都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只是一个位微言轻的女子,现在被人囚禁,能做些什么?又能阻止什么?
嬴阴嫚在小桌前愣神,直到手臂举的发酸,她才噗嗤一笑。
毫笔上没有粘一滴墨。
嬴阴嫚吐出舌头,舔了舔笔尖,眼中写着笑意,不由自主散发出妩媚的气质,不可方物。
女子探出了手腕,将笔头泡入墨汁,在白纸上轻轻地写着字。
自始至终,嬴阴嫚都是一脸轻松的笑意,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心情十分豁达舒畅。
写字的过程没有持续很久,也就几分钟的样子。
写完了字,嬴阴嫚将纸条塞进心口内衫处藏好。又在小桌前静坐了好一会儿,贪心地晒了一会儿太阳,这才迈着小步走到墙角。
女子背靠着墙角,缓缓蹲下。
抬起左手,紧紧握拳。右手的簪子,死死抵着左手手腕。
这根玉簪,是她最喜欢的。经过几日的研磨,玉簪圆润的头部已经被磨得锋利异常。
至少,划破自己脆弱的肌肤,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些臭儒生在行刺胡亥的原则上,一致对外,铁板一块。
可若是自己死了,死在了孔文通的宅院。那十几名颇具声望、学识的大儒们,是不是还会如此淡定,一致对外?
你们不是要扶持大哥上位吗?
害死了大哥的妹妹,大哥再宽容温和,会不会找你们秋后算账?
就算大哥不会,只要十几位大儒中,有一人相信大哥会秋后算账,那他们现在就一定会乱的。
儒生们一乱,胡亥活着的机会就会大一些。
嬴阴嫚握着簪子的手,抖得厉害,止不住的流泪。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
就算她死在了这里,阻止兵变的可能性也不大。
可只要能增加一成的机会,既然她能够去做,就值得试试,不是么?
胡亥,你是赢氏的男儿,是大秦的皇帝,怎么能死在这群老鼠手里!
给老娘好好活着!
阳光洒进了窗,照在女子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一点都不好看。
嬴阴嫚闭着眼睛,颤抖着割破了血管。
红,凄美的绿色中染满了红!
女子藏在心口的,等同于遗书的纸条上,没有遗愿,没有叮嘱,更没有不舍。
“阳滋亲笔,书于八月十八。贼欲乱于骊山,兵变反秦杀帝。慎之,慎之,慎之!”
然后,便是一长串的反贼姓名。
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容。
好像这就是女子在生命的尽头,对这个世界最想说的话。
将纸条藏在心口,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若是她死后,大儒们还算讲究些,不曾轻薄她的肌肤。又恰巧将她的尸体带到扶苏那儿请罪,消息也就能因此传出去。
不一定能有什么用,可总归是要做些什么事的......
嬴阴嫚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往日的记忆如幻灯片一样在脑中播放。
“啊。”
她已经强忍着痛不出声,这时意识渐渐涣散,不由唤了一声。
门外看守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敲了敲门喝道:“公主,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装病的伎俩你已经使过了...”
“是啊,我们都是小人物,跟着孔公混口饭吃而已。”
半晌,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屋内隐隐散开的死寂,让两人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推门,错愕,大声呼救。
大秦第一把琵琶,断了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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