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士卒们站在荥阳城上,往东望去,漫山遍野的火光,将外面的世界照的通红。
城下无数的流民,茫然地愣在原地,前方是大门紧闭坚不可摧的城墙,后方是无数拿着长枪、铁剑龇牙咧嘴的义军。
流民们根本不知道逃向哪个方向。
最先出现的义军骑士们,已经冲到了流民跟前。
“咚咚咚”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一位位满面狰容的义军骑士,从山坡上俯冲而下,对着流民人群就是一刀!
“啊!”
“快跑啊!”
“贼人来了!”
血液和鲜肉在人群中爆绽,哭泣声中,人群混乱成一团。大片的黑色中爆出一抹抹红,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更多的人,在义军的驱逐下,朝着荥阳城墙哭喊着冲来。
甚至连嚎啕大哭,都变成了一种奢侈。流民们哭声太大,惹毛了义军勇士,大概率是要挨刀子的。
无比压抑的气息,如同海啸般压来,城墙上的秦军士卒有的红着眼,有的身体微微颤动,眼睁睁看着凄惨如地狱般的画面,慢慢朝着他们推进。
秦军之中,有的人在治安城防之时,砍死过几个冲城乱民。乱世之中,本不该对任何人心存怜悯,更何况是威胁到荥阳城防的人。
可城下的画面,无论多么铁石心肠的人,都是忍不住灵魂颤抖。
一位秦军的五百将,面色惨白,他咬了咬牙,就要带着兄弟杀出去救人,被官职更大的秦将拦住了,将他臭骂一通。
城外的义军们优哉游哉,慢慢压榨着无数流民的生存空间,将他们往荥阳城方向不断驱赶。
吴广已经安排人手,制造攻城云梯等器械,后续还会有大批大批的利器运送到荥阳城下。
西征军一路横扫,就连床弩、强弩这些大秦黑科技,也被他们缴获了不少。
第一批流民已经被后方的人群,挤压到了城墙脚下。
人们双手死死趴着城墙,嚎啕大哭。身后,还有无数的人群朝这边拥挤,无数人跌倒,无数人被活活踩死。
城墙下的四方空间,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
脚踩城楼的秦军士卒们,隔着一层高高的黄土,此时无一不被楼下的绝望气氛感染。
假王吴广骑马立于山坡上,眯着眼睛朝荥阳方向看了一会儿,随意挥了挥手。
“传令下去,全面攻城。”
......
安是京县的一位刑徒,早年是一位地主家的佃户。安因为受不了地主的压迫,偷了地主家的半斗粮食跑路,触犯了秦律。
他恨贪婪可恶的地主,恨与地主沆瀣一气的县令,更恨秦朝残酷的律法。
吴广大军杀到京县的时候,安被关押在京县的大牢,等待着秦律的审判。
义军冲进了安所在的闾右,抓出了一直压迫安的地主老爷,一群义军凌辱了地主家的妻女,杀光了地主家的男人。
那位安一直怀恨在心的地主老爷,据说死的很惨。
听到这个消息,安感受到了超出寻常的兴奋。
自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却没有勇气、没有能力做的事儿,义军做到了。
甚至比安想象的,还要残忍数倍!
义军,打开了京县大牢的大门,就这样以救世主的身份,闯入了安的世界。
对抗暴秦,打击不公,这真是一群伟大的人啊。
加入了义军,推翻暴秦,应该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然而,义军压根就没给安入伙的机会。
他跟随京县大批的流民队伍,被义军们驱赶着朝北方前进。
京县以北,是暴秦三川郡的郡治,荥阳。
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荥阳城下。
中途,不是不能逃跑,可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整个三川郡,除了荥阳,几乎所有的郡县乡里,都被义军攻陷。
有同乡逃跑,不是死在了半路,就是被义军赶了回来。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荥阳。
到了荥阳,就能活命吗?这仿佛就和加入义军就能过上好日子一样,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安的右前方,一位浑身赤果的老头,一瘸一拐的前进着。
一位义军骑士呼啸而过,手起刀落,一刀扎入了老头的后心!
老头重重倒在泥地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义军估计是嫌弃老头前进的太慢。
安看都没看老头一眼,这样的画面,已经在他眼前上演了无数遍。指不定什么时候,义军的刀枪,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到时,安也不会有一丝意外,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倒下的准备。
不是说好了,加入义军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吗?
可为什么义军们除了杀暴秦的官吏、地主,连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耕农都不放过呢?
安的大脑一片空白,在他的身边,全都是浑浑噩噩的人。偶尔有女人发出绝望的哭泣,运气好的,能多哭一会儿,运气差的,当场就会被义军砍死。
号角声在安的脑海中不时炸响,他恍惚间抬头,荥阳城上,“大秦”的旗帜是如此的遥远。
朝廷会救我们吗?
安痛恨腐败的朝廷、痛恨那些欺负他们的狗官。
可到了现在,他又忍不住幻想,朝廷应该会救我们的吧?我们可是大秦的黔首啊!
“放!”
身后传来阵阵暴喝,义军的箭矢密密麻麻如蝗虫一样,掠过安的头顶,朝城头上的秦军压去。
城上,也响起了各种号令声,无数箭矢飞下,同样是掠过安的头顶,扎进身后不远的地方。
开始打仗了。
安此时手无寸铁,只是麻木的往前走,三三两两从城头飞下的箭矢,落入难民群中,身边越来越多的同乡倒下。
“砰”的一声,身边一位同乡被城上抛下的石块砸中了脑袋,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惨叫声在战场的混乱声中简直微乎其微,只见那人的右脑红的白的混成一团,不断的翻滚,不断的爬行。
安抬了抬脚,想要跨过那人。
不是说好了,加入义军,就能过上好日子的么......
当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在安的脑海,一支飞羽落下,射入了他的胸口。
安的身影重重向后倒下,昂头望着天空,视线越来越模糊。
在弓弩破空声,惨叫声,呐喊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中,第一批义军的云梯,搭上了荥阳城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