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胜利条件, 摧毁对方的棋子!”
“根据掷骰子的点数来行动,一点就是前一步,六点就是前六步。”
“每合仅允许一名棋子行动。”
“游戏开始后, 允许一次替换执棋人。”
“开战!”
随着莎莎的话音结束, 那个长满了人面的骰子,再度出现于黑白棋盘之上。巨大的阴影, 将站立于两边的鱼怪和玩家, 分割成阴阳两界。
两边都像是正在聚集的黑压压的暝云, 神经在那一刻紧绷了来。
人人心里都清楚, 优势并不在玩家这边。
棋子的实力高低立见, 要想摧毁对方,谈何容易?
王昆:“我们和鱼怪中间就只隔了四步, 如它们丢出六点, 那岂不是很快就要把我们全灭了?”
众人:“……”
这种事情他们心里清楚, 还需要提醒吗?
唐启泽看向了上方的殷长夏。
他当时就在想, 刑具类的赌局,怎么会抽中类似丘比这样的卡呢?
而真正入里面时,唐启泽才明白了过来。
由于他和裴铮被随机抽中生命连接的缘故,他们这边看似七枚棋子,实则只有六枚!
开局便是劣势。
鱼怪拍打着身上的鱼鳍, 着急大喊道:“庄家更替,该由你们先丢骰子。”
众人表情凝固如冰, 身上纠缠着大面积的阴影。
内心极度恐慌,又不得不竭力使自己平静。
腐化鱼怪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死鱼眼中透着一丝嘲讽,宛如在欣赏着一出好戏。
它们再度催促:“快、快、快!”
这个样子,就像是不要命的赌徒。
月色染在殷长夏的身上, 让他的眉眼柔和,没有一丝棱角,像是柔弱得承担不住任何血腥。
[狂化值43%……]
在令人疯狂的提示音当中,刚才散落在赌桌的筹码,了殷长夏的手中。
他手里捏了三枚,黑色筹码在他的股掌之间,轻轻朝着方一丢。
骰子浮空上前,宛如鱼儿争抢吃食一般,六方人面迅速争抢了来,谁也不肯轻易放过。
“一点。”
“郑玄海,向前一步,使骨灰香烟。”
郑玄海的载物只剩最后一次的使次数,而游戏才展四分之三,这该是保命的时候才使。
他却毫无犹豫,在殷长夏的声音落的同时,郑玄海便动了骨灰香烟。
稀少的烟丝缓缓而出,威力根无法和之前一样。
而这团烟雾,会成为他们的第一道屏障。
鱼怪:“该我们了……”
筹码迟早会喂光,又在最开始的时候拿出了杀手锏,还真是天真啊。
以为这样就威慑它们?
骰子在半空中摇晃,人面哭泣呐喊,最终停留于四点上面。
鱼怪恶劣的笑了来,无视着底棋子的命:“e4,上前。”
它手里拿着鱼骨刺,直直冲入玩家阵营,全然不顾骨灰香烟所带来的疼痛,那些烟雾就算如千刀万剐,它也毫无反应。
鱼怪压低了身体,鱼摆横扫,眼看便要对时钧手。
时瑶:“时钧,快反击啊!”
拉入对战的棋子,是允许反击的,可周围的人却无法在这一合当中予他帮助,要也得一合。
时钧表情微变,一时都不道是不是被试探了。
他正犹豫着,要继续假装人,还是反击时,抬眼瞧见了殷长夏,单手托腮的坐在金玉雕刻的椅子上,居高临的观察着他。
时钧心脏宛如被重锤敲打,立即拿出武器,双双相击时发出一阵嗡声。
被逼得出手了。
见时钧接住了攻击,众人一方面觉得古怪的同时,又觉得连时钧都接攻击,这些鱼怪也没有他们想象当中的厉害。
众人脸上的恐慌逐渐收敛,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战斗当中。
“时钧都接,没道理我们接不……”
“大家伙看了啊!别被自己想象的恐惧打倒了!”
时钧瞪直了眼,殷长夏这一举动,是为了鼓舞士气?
任何人来都不行。
实力就强大的郑玄海、甚至连老玩家唐启泽,这些人都会为了自己的逃避找理由。唯有一直在团队里装弱、看着就很好欺负、一直以来还受自己姐姐庇护的他,才最大程度的鼓舞士气。
时钧:“……”
真是漂亮的第一手!
原来那居高临的视线并不是观察他的实力和身份,而是为了更大方向的局面去考虑。
是他格局小了。
时钧以那天真稚嫩的表情,掩盖住了那快要上扬的唇角。
“姐姐,不担心我!”
这又轮了殷长夏,凭借筹码的使,骰子再度丢了他想要的范围。
“三点,邢惊风,上前。”
尹越:“……”
殷长夏底想做什么?
尹越表情略一扭曲,不得不遵从殷长夏的命令。
他比任何人都先深入鱼怪敌营,周围没有任何援助,却又没直接一步四,先手和对方干上。
这样被动的局面,已经是落了风。
鱼怪满是贪婪:“真想要一点。”
骰子迅速转动,巧合的落了一点,另一只鱼怪向前,开始和尹越撞上。
这一举动,竟然……
保护了第一步行动的郑玄海。
原鱼怪的行动是无法预测的,此刻却像是受了殷长夏的引诱,按照他想要的行动路线,在开始行动。
稍稍有些脑子的,此刻无比震惊的看向了殷长夏。
他连姿势都没变过,仍是单手托腮,像是沉溺于游戏当中,眼神只剩专注。
丑陋的怒面,和他惊艳的相貌形成鲜明反差。
冷静、强大、专注……
此刻所有人的脑海里,全都浮现了这样一句话。
——没人比殷长夏更适合当执棋者了。
屋内的气温更冷了,高窗飘入了薄雪,所有的烦躁在此刻被抚平,他们也好像受了影响似的,开始专注于棋盘。
“三点,唐启泽向前。”
唐启泽迅速冲向了前方,明白殷长夏的,拿手中增大的匕首,毫不留情的贯/穿了鱼怪的身体。
鲜血撒了出来,鱼怪也就此倒在了地上。
鱼怪在上一步当中,被尹越所牵制,对它的命令是‘攻’,那它就不‘防御’。
唐启泽就此得益,搞了个白捡。
第一只鱼怪的死亡,令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振奋。
初只觉得是背水一战,被逼得悲壮反击,可现在看这架势,完全是在殷长夏的命令,去凌/虐鱼怪!
爽啊!
被游戏里的怪物欺负了太久,玩家敢怒不敢言。
而如今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对怪物行反击。
他们头皮发麻,一种酥麻感涌入了四肢百骸,就算是被人当成棋子掌控,也无法生出任何的反感。
二楼的鱼怪眼瞳里没有任何光亮,死死的盯着殷长夏:“区区三步,竟然扭转乾坤……”
和开局比来,怪物们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优势。
殷长夏和它遇上的所有执棋者不同,他不暴/虐,不焦躁,不自大,就算是算计盘面,也珍惜着每个人的命。
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棋子,玩家会有诸多情绪太正常不过了。
外面一层层的恐惧叠加,无论是赌桌、馆长的出现、还是心理压迫的秘密公示、以及命与命串联的丘比卡牌。
这么多事情,却没有一件影响了殷长夏。
会输!
这个念头盘踞于脑海,鱼怪又立即大喊:“继续游戏!”
殷长夏终于从那无比强大的专注力醒过来,眨了眨眼,刚才丝带勒得过于紧了,眼睛还有些发痒。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观察着对面,平静得毫无波澜:“一条鱼气急败坏的在座椅上摆尾,你们真的要为这种东西感害怕?”
众人一直专注于棋局,还从未仰头看向对面的东西。
腐化鱼怪的上半部全是鱼头,双腿却是人的腿,它的身体腐化得只剩一团鱼骨头,上面还有蛆虫钻来钻去。
这样骇人的怪物,在气急败坏?
它被殷长夏的语气所刺痛,突然从座椅上站了来,尾巴不断拍打着地面,令方都震得灰尘漫天:“我要提前加码!”
殷长夏笑而不语。
鱼怪:“输的人……全部都要植入白色虫卵!”
众人顿时大惊,白色虫卵在他们这里,就是恐惧的代名词。
殷长夏做了个请的姿势:“反正输了就无法通关成功,大有可被剥皮做成伥鬼,留在游戏里继续残害一批玩家,植不植入有什么区别?”
众人:“……”
对哦,好有道理。
脑子里被植入白色虫卵的时瑶先发了话:“我竟然没那么害怕了。”
裴铮:“……”
尹越:“……”
殷长夏又看向莎莎:“输了的话会加上它的条件,这不公平。”
鱼怪阴狠的说:“你现在竟然还想着公平……”
殷长夏无辜的笑着:“对哦!我可是庄家,怎么想着对你们公平呢?你心肠可真好,还提醒了我呢。”
鱼怪:“……”
底的玩家死死的憋着笑,双肩一颤一颤的。
敌人越惨,他们越爽。
殷长夏这张嘴,还可以来得更狠一点。
莎莎沉:“玩家阵营可以做出选择,要么要求鱼怪拿出同奖励,要么由玩家这方提出对惩罚。”
殷长夏拍着掌,他缓慢的从座椅上站身,来白色浮雕的栏杆处:“你们想要什么?”
唐启泽:“你选!我都可以!”
众人纷纷符合:“你是执棋者,听你的!”
殷长夏缓缓勾一个笑容,对准了那边的鱼怪:“那就……提出同惩罚。”
他完全不为奖励所诱惑,反倒想把那边也一同拉入深渊。
殷长夏:“要让输家……自相残杀!直清空整个博物馆!”
地面的海水在往上增长,棋盘上面沾染了那些黑色的粘腻的海水,如此近的距离,对面的鱼臭扑面而来。
鱼怪浑身僵硬,在浑浑噩噩之中,重开始展开了游戏。
对面底是什么恶魔啊!
这不是正常的国际象棋的法,棋子的数量从十六枚被缩减了七枚。看上去是简化了规则,减少了难度,实际则不然。
他们必须看得更远,算计得更透彻。
气势消失,运气也不再眷顾。
人面骰子最初制造出来,就是按照这个原理,已经迅速向着玩家倒戈。
要不然,它们也不会堆叠恐惧。
“两点……”
鱼怪脸色扭曲,想学着殷长夏拿出诱饵,命令其中一个棋子向前两步。
然而刚刚抵达,便触发了殷长夏第一步摇出的点数。
少许烟丝凝结出了一个人影,向自烟雾而出,尖锐的手指甲狠狠朝着腐化的鱼肉刺了去。
点数2,这一整排的棋盘,都成为了陷阱。
如换做是平时,它们大可以利地形逃脱,或者做出反击。
可现在是在行游戏,摇出2,就是2。
不可以前,也无法后退。
鱼怪的嘴唇一张一合,上碰撞,以此表达自己的焦躁。
原想加码,增加对面的恐惧,可莎莎这次却一反常态,竟然非要重视什么‘公平’,令它反倒送上了把柄,交了对方。
而且自相残杀清空博物馆?
是个人想的吗?
殷长夏嘴角越扬越大,眼神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恐惧,只剩满满的兴奋。手中如此沉重的筹码,三年阳寿不停的在往外抛,人面骰子围着他的身边,就宛如宠物那般。
输赢、危机、命运,全都捏在了股掌之间。
让殷长夏觉得刺激的反倒不是碾压一切,而是拿一款游戏时,急需解谜通关的探究欲和好奇心。
宗昙浮空于他的身边,身体始终纠缠着浓浓的黑暗。
“算计其中一颗棋子去死,空出一具身体,我可以短暂的鬼上身。”
“让我帮你操控全局,不好吗?”
裴铮站在方,忽然感觉刺骨的危险,自己的身体仿佛又被什么东西惦记了一样。
只蜘蛛终于爬了二楼,原是想看看殷长夏,却偶然间听了宗昙的话。
作为被江听云附身的人,裴铮自然也听了这些。
裴铮止不住厌恶,然都是一样的。
载物里的鬼魂如此,他也不会例外。
因为载物的继承,必须要里面的鬼魂和主人某一部分相似,才会继承成功。
从那只厉鬼身上,倒是够看出殷长夏的某些质。
“三点。”
“裴铮向前,支援唐启泽。”
支援?
以支援当借口吧。
裴铮恶的揣测了来,心却犹如沉入大海,全是冰冷和寂静。
裴铮很快便抵达了殷长夏所说的地方。
唐启泽笑道:“裴大佬,有你在我放心多了。”
裴铮冷笑:“伤一个,死一双。你还放心?”
唐启泽:“当然放心,执棋者可是殷长夏。”
他如此斩钉截铁,反倒令裴铮拧紧了眉头,仿佛在坠落的过程中,被人手拉了一把似的。
唐启泽喋喋不休的说:“我们在报名场,他喊我去当诱饵,让我坚持三分钟……”
裴铮:“……”
然如此,家园那些傻逼的日常操作了。
唐启泽:“结我坚持了三分钟,却没跟上大部队逃出去,正在被鬼宴的怒鬼鞭打的时候,殷长夏主动来了!可是他明明都走出鬼宴了!”
裴铮:“来?”
唐启泽:“是啊,那个时候我就感觉我要开狂化状态,但都是负面情绪,如不是看他的话,我恐怕在报名场人就没了。”
裴铮:“……”
游戏仍在继续,郑玄海也在此时上前,解决了另一只鱼怪。
他们周围的怪物在逐渐被清空,对面已经气得跳脚,这样的局面不仅令裴铮感外,连尹越都是如此。
神色有些恍惚。
他推了眼前的金丝镜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殷长夏的确有种吸引力。
弱者想被他所掌控;
强者视他为对手。
想这里,尹越呼吸窒息,骤然间反应了过来,自己刚才竟然是想被他所掌控?
尹越咬紧了牙关,在轮他行动的那一步时,眼神发狠的刺死了鱼怪,动作血腥残暴,宣泄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一定是这次殷长夏成为了执棋者,才会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这辈子唯一臣服的,就只有他们的队长秦封!
尹越心高气傲,觉得被冒犯。
越是这样,就越想杀了殷长夏!
游戏很快已经入尾声,对面的折损已经过半。
鱼怪已经被逼癫狂,看向了那边的人面骰子:“轮我了。”
原以为已经绝望,这一次却丢了六点。
“六……”
鱼怪的死鱼眼里迸发出希望,“d6!”
底部的鱼怪直接抵达时瑶身边,已经入了狂化状态,鱼骨刺变得坚硬如铁,朝着时瑶横扫了过去。
众人原以为时瑶会丧命,毕竟殷长夏为了攻,将那个地方空了出来,防御自然变得薄弱。
时瑶拼命躲闪,根无法离开棋盘这个格子。
鱼怪引诱道:“你只要踏出这个格子,就成功脱身……”
时瑶大喊:“不!”
她手里还有之前唐启泽她的武器,不再躲闪而是接住了鱼怪的攻击。时瑶的双臂力道不够,这一击就令她臂膀发麻。
“这一局的执棋者不是我……”
“他还没让我逃!”
鱼怪的面色扭曲:“你们都疯了!”
和它同样反应的,还有始终在最前面的尹越,烦躁堆满了整个内心。
陆子珩和殷长夏是兄弟啊!
他们应该一样的漠视一切,一样的拿力量碾压,一样的不把所有人都放在眼里。
而殷长夏……
偏偏和陆子珩相反!
殷长夏:“时瑶,做得好。”
时瑶已经开启了狂化状态,在听这句话后,被鱼怪砍得压的身体,在一点点奋力站直。
众人心口发热,仿佛岩浆浇,顿时沸腾了来。
众人静静聆听着上方的声音,必须遵从殷长夏达的一切指令。
一次丢骰子,殷长夏一定会救时瑶!
然而这正是鱼怪希望看的,但凡从这猛烈的攻击当中得喘息,它们就全面开始反击。
“三,郑玄海向前。”
什么?
原以为是防,殷长夏却丝毫未动的选择了前行。
时瑶已经撑不住了!
难道殷长夏真的打算牺牲时瑶?
可即便如此,殷长夏也即将为他们赢游戏,只要够活去,危险又没落自己的头上,他们并不想多说什么。
裴铮:[你看,他只会救对他有的人。]
这是对江听云所说的话。
时瑶就是他为了赢游戏,为另外一只厉鬼准备的身体吧?
合再次交替,已经轮了殷长夏这边。
借由那些小蜘蛛,裴铮听了殷长夏对宗昙的答:“不刺激我,他们的命,我一个都不想丢。我对所有人都说了,这局,我必赢。”
殷长夏道完这句话过后,便猛地从二楼抵达了棋盘:“放弃行动,申请执棋人替换!”
莎莎:“已受理。”
众人震惊的看着他,戴上怒面、又开启了狂化状态后,身体动大大增强,他是直接从二楼跳来的。
殷长夏半蹲在地上,缓缓站了身。
根据规则,时瑶不久留,立即退出了棋盘,替换她位置的人,变成了殷长夏。
风雪自高窗吹入,落入殷长夏黑色的发间。
宽大的衬衫被吹得微微扬,脖间所戴的厚厚围巾,也长长的拖拽于地上。
殷长夏拿武器,朝前一刀……
便把鱼怪的鱼骨刺上挑于空中,然后重重的坠落了棋盘上。
这个动作,仿佛摔落的不是鱼骨刺,而是他们沉的心脏。
莎莎:“这条规则,还是第一次有人使。”
众人:“……”
都已经拿了执棋人的资格,谁tm愿交出来啊?
可殷长夏却这么做了。
从执棋人沦为棋子,从天堂摔落地狱,他做得毫不拖泥带水。
莎莎对时瑶说道:“请您去二楼。”
时瑶的手臂还在发麻,惊讶的望着殷长夏:“可我、我不行……”
殷长夏:“你可以。”
时瑶快哭了,这么多条人命,她真的无法做像殷长夏这样强大和冷静,够保证所有人的命:“我不行的……”
殷长夏和她遥遥相望:“我故空出缺口,为的就是行交换时,不管任何一个人上去,都看出收盘时的执棋。”
前盘、中盘,全部被殷长夏得艰难无比。
他分明可以不这样做。
他在留后路。
而这条后路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所有人。
所以他才会故往那条规则靠拢,在重要关头行交换。
时瑶眼眶湿热:“为什么……”
“我不是神,我也会有犯错的时候。”
风雪有些大了,将殷长夏的声音融化在里面,“没有全都活来的办法,那就制造出那个办法。”
外面的乌云在退散,月光挣扎的从那黑暗当中倾泻而出。强行灌入的狂风,驱散了某一部分的鱼臭味。
棋盘上终于不再是满目黑暗,一部分已经被照亮。
最受震撼的人,却是那个心硬如石的裴铮。
唐启泽的话、郑玄海的话、以及危急时刻,他没有当成弃子的时瑶,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向他砸了过来。
心脏某一处发闷。
可这样的感觉,却并不是恶心。
时瑶走得坚定,一步步,缓慢的登上了二楼。
站得高看得远,真如殷长夏所言,只剩最后步收尾了,大抵在场所有人都够分辨得出来。
如此戏剧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殷长夏这么做,不光是时瑶遭受危险,有转圜的余地,所有人遭受危险,都可以有一条后路!
“收尾!”
“时瑶,啊!”
一时间喊声不断,曙光即在眼前。
他们却没有忘记,是谁以一己之力拨开重重黑暗的。
再次轮玩家的合,时瑶大喊:“四点,裴铮,向后!”
狂化的鱼怪,战斗力足足高了两倍。单打独斗时,力量强大动作也迅猛,根不是一个人对付,必须经过围剿。
裴铮迅速后退,抵达了狂化鱼怪的身后。
鱼怪太高了,无法看清殷长夏那边。
而一上一,他们乎是一刺死了鱼怪,在鱼怪倒过后,两人隔着白色格子,面对面的互相凝视,手里同时拿着武器,对准了彼此。
裴铮:“……”
他心底涌怪异的感觉,竟然先一步将对准殷长夏的餐刀收了来。
做完这一步,裴铮才拧紧了眉。
身体竟然识的收了武器?
这一次,再也不怪江听云了。
殷长夏:“裴大佬跟我这么心有灵犀?”
原是揶揄对方,裴铮在对局时不卖力,他早就看出来了。
然而听这句话过后,裴铮竟然没有反驳,反倒恶声恶气的说:“你以为我想?”
殷长夏:“……”
你不对劲。
再度轮了鱼怪的合,它疯狂的拍打着鱼尾,棋盘开裂,蜘蛛纹快要爬向玩家这方。
鱼怪的死鱼眼变得赤红,狂化后力量上涨,却失去了一切理智。
最后两只鱼怪,开始一同围攻最前方的尹越和唐启泽,原一根的鱼骨刺,突然增殖一般,开始逐渐生长变大。
再这样去,整个棋盘都要长满这些白色的鱼骨刺!
唐启泽道害处,尽可的扼制着鱼骨刺的增殖,不断的拿着匕首朝前砍去。那些骨刺就掉落了来,逐渐堆满在四周。
眼前的黑白棋盘,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鱼骨坟/场那样。
尹越大骂着殷长夏的愚蠢,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花这么多心。
他看向了身侧的唐启泽,放任自己这边的鱼骨增大,渐渐将唐启泽包裹了来,不仅不帮忙,甚至故背后插刀,悄然间拿出了引诱怪物发狂的道具。
他当然想赢,但不是这样的赢法。
唐启泽很快便要被骨刺所制成的城堡包围,只剩最后一个缺口。
时瑶急了,连忙大喊,一时间脑子有些乱,不道该怎么办才好。
真正轮她的时候,时瑶才道,刚刚殷长夏应对得有多么出色。
殷长夏:“不道怎么做的时候,让我来!”
时瑶在最后关头大喊:“五点,殷长夏,向前。”
殷长夏飞快的朝着里面冲了过去,在鱼骨即将合拢时,挤了里面。
鱼骨彻底锁住了他们,形式再一次逆转了。
“邢惊风,你是怎么事!?”
“殷考核官安排你在那个位置,不应该帮唐启泽吗?”
尹越装得可怜,举自己的手臂:“我刚才受伤了,是想帮忙的,但受伤的手反应得没那么快,对不……都是我的错……”
众人的脸色还是难看,很像大骂尹越。
只是他认错太快,又不道从何入口。
尹越:“殷考核官这么为我们考虑,还想把我们都带出游戏,一定不想我们互相指责的。”
众人:“……”
是啊,就算是为了殷考核官,现在也不内讧。
裴铮仍然背对着众人,却在此刻缓缓头,将充满杀的目光对准了尹越:“道是你的错,那怎么还不去死?一句道歉就轻易揭过去了?”
尹越身体僵硬得像是个死人,毫无遮挡的承受了对方刺骨的杀。
裴铮是猜出什么了吗?
不、他没有暴露身份!裴铮只是单纯的嫌弃他没!
裴铮扫视着上方:“时瑶,更改顺序,一步让我过去。”
时瑶:“可……”
裴铮:“我不说第二次。”
他和殷长夏完全不同,乎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时瑶有些恍惚,再次深刻的明白了,殷长夏那样的才是少数,大部分应该像裴铮这样,不许别人反驳一句。
但时瑶反倒感庆幸,裴铮是第一次主动要求。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改了殷长夏定的收盘顺序,必定会让对局难度加深。向来不违背殷长夏命令的时瑶,此刻却想要违背。
鱼怪那边已经行动完毕,郑玄海和时钧联手对抗着它们。
正当时瑶想要说出口时,被鱼骨堆积的封闭空间当中,仿佛破开了一道缝隙。
唐启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时瑶,不要改!时间越久怪物的狂化越厉害,赢对局!”
时瑶急红了眼,趴在二楼的栏杆大喊:“你们没事吧?”
裴铮:“改,让我过去。”
时瑶一子陷入了两难,发现鱼骨的缝隙在加大,说明殷长夏和唐启泽还在里面反击。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墙上那一整面的时钟,不停的往前转动。
裴铮冷声道:“还不继续?”
唐启泽:“你tm听殷长夏的,还是听裴铮的?”
“裴铮后退,五步!”时瑶深吸一口气,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我听殷考核官的!!!”
众人:“……”
裴铮:“……”
时瑶从未如此大声的喊过话,她平日也不是这样狂野的格,惹得众人虎躯一震。
裴铮原是想去救殷长夏和唐启泽,他难得动了点救人的心,没想还是绕过了鱼骨堆,趁着鱼骨还没彻底占满棋盘前,走了另外一端。
裴铮一脸不爽,没有责备时瑶,反倒把过错全都堆了尹越的头上。
如不是他,唐启泽不会被困,殷长夏也不会因为要救唐启泽,而冲里面去。
他这个人向来分得清因:“邢惊风,你我着。”
尹越浑身一股恶寒,想分散转移重点,却还是被人纠缠着不放。某种义上而言,裴铮的直觉的确太准了。
裴铮已经杀死了一只鱼怪,场上就只剩了最后一只。
此刻鱼骨堆也破开,鱼骨犹如散落的花瓣一样,朝着四方崩裂开来。
轮玩家的合后,时瑶立即喊:“唐启泽,向前三步。”
可一次只让一个人出来,里面还有殷长夏!
众人屏住了呼吸,不断渴求着合结束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多一秒殷长夏在里面都是危险。
鱼怪却没有行动。
它打算挨最后一秒!
唐启泽:“妈的!”
鱼骨又重合拢,只剩殷长夏一人待在里面,那些鱼骨堆积得像是城堡那样,却不断长着倒刺,处处充满了危险。
殷长夏微微的喘了来,狂气值涌动得太厉害了,如今已经48%……
唐启泽说过,不超过49%的。
一根鱼骨朝后刺来,殷长夏为了躲避,不慎摔在了地上。
也许是被鱼骨刺出了伤口,地上那些黑色海水,像是混杂了轻微的诅咒,令殷长夏浑身刺痛。
殷长夏的额间全是汗水,怒面不得已被他拿了来,连眼睫处都沾染了那些细碎的汗珠。
“现在吃了苦头,后悔吗?”
宗昙一抬手,鱼骨便无法承担那些鬼力,不再往内刺来,反倒不断向外挤出。
殷长夏:“后悔什么?”
宗昙:“……”
总不说,后悔为什么没 选他?
地上黑色的海水更深了,殷长夏坐在地上,乎是半个身体都泡在里面。衣服已经被打湿,白色的衬衫也被染上了颜色。
殷长夏的肤色就白皙,乍一眼看来,就像是被染上了他人的色彩一样,亦或者……他身就适合被污染。
宗昙目光幽深,就这样盯着殷长夏。
外面那些人在依靠他、崇拜他,视他如救星。
宗昙却不这么想。
鱼骨全部朝外散落,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坏。
宗昙的面上毫无表情,和殷长夏互相对视着,仿佛要和这些东西一坍塌。
他好像天生就有这样的逆骨。
“殷长夏,你道厉鬼最擅长什么吗?”
殷长夏原以为终于逃脱鱼骨城堡,抵达了外面,终于窥见了一丝月光。
右手的红线,却在此刻疯狂涌出。
——是短暂对接。
他拉拽着他,想要抵达深渊,像是坠的飞鸟,不肯松开怀里的东西。
“所有人都造神拜神,对他们臣服。”
“我不一样……”
宗昙迅速在他耳旁说了句话,“我想渎.神。”
还好鱼骨堆没有彻底毁坏,在这之前,宗昙就已经入了右手当中,旁人并未看这一幕。
可被握住的手腕,以及耳旁那声充满了诱惑的声调,都让殷长夏生理的耳根发热。
他呼吸微喘,胸口上伏,前方鱼怪即将向他攻击而来。
右手则□□控着,更加狠厉的刺了过去。
鲜血染上了殷长夏的面颊,月光之鱼骨坍塌,像是万丈高楼的崩坏,而这种毁灭时的感,令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没转动眼珠。
殷长夏离得最近,便站立于那之,好像所有的鱼骨都臣服于他的脚底那样。
莎莎大声宣布:“check mate,游戏结束!”
殷长夏的面颊有些发红,右手的红线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去。
糟糕啊。
他的呼吸间也带着一丝白气,强忍着那种颤栗的感觉,努力保持着平静。
宗昙刚才明明说着渎/神的话,短暂对接后,却为他排出了黑色海水里的轻微诅咒。
殷长夏垂眸凝视着右手,早在之前那一次,便揣测出来,对接必须‘心甘情愿’才开始。
想当初见面时,他们之间的相互算计……
所有人包括唐启泽在内都觉得,要让这样骄傲的宗昙‘心甘情愿’,这怎么可?
殷长夏唇角如电影的慢镜头那样,缓缓扬了弧度:“你输了。”
那句话的对象不像是鱼怪,
反倒像是鬼宴以来的宗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