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清晨7点12分,高考倒计时,25小时48分钟……
江森睁开眼后,就完全没困意了。紧张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包围着身体,内心忽然间一点都不平静。他坐起来,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穿上拖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三四分钟,才想起来起床后要刷牙洗脸,赶紧转身去了卫生间。约莫六七分钟后,随着一阵冲水的声音,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招待所里伙食改变的原因,他刚才好像有点便秘了。平时最多只用两分钟就能解决的大问题,今天起码花了三分钟,这很不正常。
穿好衣服,拿起钱包、手机和房卡,江森走出房间。
他的房间隔壁,程展鹏和老邱住的那间房,房门紧闭。江森不由得想起昨晚上的恶战,忙拿起手机,想给程展鹏打个电话问问,结果刚打开来,就看到程展鹏发来的短信:“邱老师没事,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有事叫我,我在医院,很近。”
江森放下心来,把手机又揣回了兜里。
没一会儿,他在楼下吃了早饭,回到房间时候,时间也才7点40出头,时间仿佛过得特别的慢。江森关上房门,坐到堆满课本的沙发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放空,仿佛什么记忆都不存在了,缓了许久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然后睁开眼睛,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好样的,7点48分,果然考前一天,度日如年……
但幸好,他早有准备。
江森二话不说,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最后一份还没刷掉的文综试卷,稍微定了定神,很快就投入进去。然后一旦进入到刷题的状态,整个人的情绪,也就完全平稳了。
约个两个小时的时间,眨眼间就过去,把卷子做完,再拿出答案,以最最严苛的标准,给自己改了一遍,依然241分,比万年老龟都稳。
改完后再看时间,差不多就奔着11点去了。
“呼……”江森又喘了口气,把卷子收起来,连同昨天刷的最后三份试卷,整整齐齐叠好,放回书包里。然后又拿出明天考试需要的东西,打包整理起来。准考证、身份证、学生证、三根水笔、2B铅笔套装,全部放进一个透明的带拉链的塑料公文袋里。
收拾妥当,往房间桌子的抽屉里一放,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就早早地下了楼。中午11点还差七八分钟,江森就在招待所的餐厅里吃了午饭。午饭其实略微有点吃不下,但因为招待所大厨的手艺实在太好,江森还是撑下去两大碗饭。
等吃饱喝足回到房间,时间是11点半出头。
白天的气温,也开始上来了。
江森打开空调,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坐着休息了二十来分钟,略微有点想睡,然后躺下去又发现根本睡不着,干脆又坐起来,拿起了语文课本。
招待所四周,突然间仿佛安安静静的。
只有楼下的知了,叫声逐渐变得响亮。
路上零零星星的车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不怎么说话。
街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巡逻警察的身影。
不是协警和辅警,而是实实在在的民警。
招待所里,在中午时分,又零星住进了几个来自隔壁其他乡的考生和家长……
但这些,江森全都不知道。
他只是木然地翻着课本,一本原先要学上几个月的语文书,居然不知不觉的,半个多小时,就被简简单单地翻了过去,而且不是瞎看,而是每一页的内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可是,依然就是这么的快。
所有的知识点,在江森的脑子里,基本就是这个反应:哦,这个我知道。
厚厚的书,被读得薄薄的。
就这么一本接着接着,恍然间,当江森不紧不慢、甚至还挺认真地把高三最后一本语文课本过完,在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也才不过下午2点56分……
他放下书,喘口气,起身去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下大半瓶。
刚吐出一口气,就听到了隔壁房间里,好像开了门。
应该是程展鹏回来了。
江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出去找鹏鹏闲聊。而是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回头拿起数学课本,一条条定理、定义和例题开始看。
但是这些数学题,他来回来已经看了太多遍,所以这回看得更快。
才四点出头,就实在无事可做了。
砰砰。
门外轻轻两声响,江森走过去,开了门。
“早上都干嘛了?”程展鹏走进来,随口问道。
眼睛又扫了眼,房间里被江森随手扔得到处都是的课本。
“早上做了套题,下午看了会儿书。”江森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苦笑道,“好漫长的一天啊。”
“休息一下啊。”程展鹏道,“保存体力和状态,现在是要把弹簧绷到最紧,留着力气爆发的时候了,今晚就别太用功了,稍微地……”
他本想说“放松一下”,可到了嘴边,又变成了,“稳定一下心情。”
“嗯。”江森不知是已经在考前进入了某种神秘的状态,还是跟程展鹏心有灵犀,自己把程展鹏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现在放松还不是时候。”
“对。”程展鹏点点头,又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鹏鹏拍拍江森的胳膊,说道,“邱老师没事,晚上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过来的,整个瓯顺镇从今晚开始到高考结束,晚上五点之后不许有噪音。你好好休息,等下吃晚饭我叫你。”
“好。”江森淡淡应声了。
程展鹏走出门,把房门一关。
江森其实也没什么好休息,坐下来闲着无聊,又把历史课本,给拿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天色终于逐渐暗下。
六点半,江森吃过晚饭,洗过澡,再次坐下来的时候,看着窗外那棵粗壮的百年老榕树的枝枝蔓蔓,早上的那股焦躁的情绪,随着晚风从窗外吹进来,被慢慢地抚平。
他放空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窗边。但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纯粹地发呆了十来分钟,才微微一笑,又转身走过房间,再一次拿起了语文课本。
晚上两个半小时,江森把所有的古诗词和文言文,从头到尾以rap一样的语速,全部完完整整地背了一遍。然后九点钟,喝口水润润喉,关上窗户,空调也不开,盖上招待所里薄薄的毯子,闭上眼没几分钟,就沉沉睡了过去……
屋外的明月,月光洒落到底。
天空上万里无云,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
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个夜晚却不过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可以吃个小瓜的日子。
“明天高考哦?”
“真快啊,一年又一年。”
“是啊,我那个时候balabalabala……”
“我好紧张,我儿子还有七年就要高考了,现在看好像才小学,其实七年也就是一眨眼,我自己大学毕业都八年了。”
“大学第二年就有孩子了吗?效率真高!”
网络上的废话,比大海里的水都多。
瓯城区的某小区住宅楼里,季仙西微微打了个呵欠,满眼无聊地翻着网页。他爸妈就坐在客厅里,也不敢喊他。十八中放假这一周,西西同学每天都在劳逸结合。
说是没复习吧,一天起码也能做半套题,翻翻书,总有半天时间是在用功,可要说真的认真了吧,似乎每天从下午两点开始,他的屁股就一直坐在电脑前,能一直坐到晚上八九点钟。中间偶尔站起来坐两道题,一旦做对,就会开始大喊大叫:“有了,有了!二本肯定稳了!”
听得他爸妈实在没办法说半个不字。
“嗷~”季仙西又打了个瞌睡,低头看看时间,才不过九点而已。明早考试时间也是九点,考场距离他家,坐出租车过去,最慢十分钟也能到。他就是十点再睡也不晚,而且睡早了,明天早上起得太早他感觉也“影响状态”,不如干脆上到十点再上床。
西西同学暗暗想着,先给【瑶到外婆桥1】发了个私信,这几天他才知道,对方原来也是高三考生,家也住在东瓯市,心里不禁有点春心萌动,想法略有点多。
可惜发过去后,等了十来分钟,对方也没回,只能继续翻网上骂江森的话。
熟门熟路地点进江森吧里,只见短短一个多小时没进来,贴吧里已经满屏都是对江森的诅咒。季仙西一个个看下来,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振奋,刚才的那点困意,统统散得一干二净。
“操!什么人呐!”
瓯南区某三层独栋小房子里,邵敏骂骂咧咧,关了电脑。
他在学校里跟着江森吃了四天的小灶后,前天回到家里,又发奋图强了一整天。昨天早上,才跟江森差不多的节奏,去考场认了下路,然后下午又把书翻了翻。
直到今天早上起来,才停止了复习,想让自己的精神和身体都舒缓一下。
然后舒缓的方式,就是上网打两把游戏,再翻翻和江森有关的新闻。
起初的时候,他一直在二二君吧里闲逛。
那些江森的妈妈粉、阿姨粉和姐姐粉们都挺有意思,离着考试还有一整天,就开始在那儿喊宝贝加油、儿子加油,搞得好像江森真有多缺母爱似的。
但是看多了,邵敏就觉得没意思,就手欠点进了江森吧这个“森黑”大本营,于是从下午三点多开始跟黑子们对线,一直战斗了五六个小时,终于顶不住了,眼看时间不早,只好憋着满肚子气上床睡觉。然后可能是因为喷得实在太累,另外这些天的生物钟已经定型,哪怕再怎么生气,还是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而邵敏的退出,对江森吧的那种疯魔般的气氛,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夜越深,那些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越发显得歇斯底里。
看那架势,何止是在诅咒、谩骂、抹黑、诽谤江森,甚至可以说是恨不能冲破次元的壁障,沿着网线从屏幕上爬出来,爬到江森身边,把江森直接物理毁灭了。
天晓得,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到底是怎么来的。
明明……
江森跟他们连面都没见过,也谈不上有侵犯到他们任何利益。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最多也就是,开车师傅的粉丝,可能受到了些许精神伤害。
但问题是,他们对江森的攻击力度,同样也不弱啊!
而且貌似每次江森的粉丝跟圆寒的粉丝对喷,起因都是圆寒那边要出书炒作吧?
马拉个蛋的,明明是你们自己先动的手!
“草!真的烦!”青山网吧里,李正萌满脸不爽。
浩南仔跟道:“想弄死二哥的人很多啊,二哥到底在外面睡了多少别人的老婆?”
“不好说啊,二哥那个家伙……”李正萌假装好像对江森很了解的样子。
与此同时,青民乡的青桂小区里,孔双喆也盯着电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那种全网等着江森死的感觉,越演越烈了。
各个论坛,到处都是“深挖江森”的帖子,一条一条地分析江森和东瓯市的“利益关系”。主要证据就是有人爆料,江森在瓯城雄文公司入股,而瓯城雄文公司内部员工,几乎全部都是瓯城区有关领导的家属和亲戚,然后又以这个证据为基础,开讲江森为什么要成绩造假,为什么东瓯市要全市陪他演戏,让他嗑药拿冠军,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通过“造神”来设立人物形象,好把书卖出去。在这个情况下,书是谁写的,那就根本不重要的。
这个帖子从前天发出来,到今天已经传得全网皆知。而且因为有真实情况作为逻辑基础,所以半真半假,很容易就能让围观路人相信,江森就是个冒牌货。
“不光是这样,江森一个从山里出来的特困生,他不可能有那种一年捐几百万的勇气。我前后算了一下,江森这两年,一共捐了七百万!另外还借了别人一百万!八百万啊!这是特困生能做出来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他爸妈都去世的情况下!只能说,江森根本就是一个被人控制的傀儡,在他身后操纵他的,其实是整个地方上的利益集团。而且这些钱,还只是明面上的,但是暗地里呢?谁知道这些地方上的人,都利用江森,为自己谋取了多少私利?
所以看着吧,等高考成绩出来,江森的利用价值,也就耗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最后我想用美国的一个反例,来做一个收尾。真正的天才,应该是这样的……
巴拉巴拉巴拉……
……他光明磊落,富有爱心,敬畏上苍,同情底层,脚踏实地,仰望星空,出身名门却为人低调,才华横溢却从不张扬。他不为名利而奋斗,只为理想而攀登,只为给全人类创造更大的价值。这就是美国的天才,中国人,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衷心地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也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人才。而不是人为地,无中生有地,凭空创造出一个,根本不曾存在过的江森。”
这个极具煽动性的帖子,甚至登上了不少门户网站的页面。
老孔看着不少人在底下留言,不是辱骂江森,就被被带着节奏批评政府、谴责体制,甚至高喊某公剿匪不力,老子要给灯塔带路,终于看得心脏顶不住,赶紧关了电脑。
但这一夜,满世界在讨论这件事的人,却依然数不胜数。
……
“灰哥,二二这次别说考砸,我看是稍微考低一点,都要万劫不复啊。”
“嗯。”
“妈的什么情况啊,到底哪家在炒?有点过分了吧?”
“我特么怎么知道,对手在哪里都看不到!”
“不是陆金波吧?”
“不是,我问了,圆寒这两年不会再出书了,前几天才刚炒完,人早就散了。”
“这特么就奇怪了,这么下狠手,图什么啊?”
“不好说,不过闹这么大,肯定所图不小啊……”
“万一二二真的考砸了……”
“那也没办法,这种声势,千万别把我们自己牵连进去,才是第一位的。”
……
“小娜,江森的那个图片我们用了几年了?”
“死远点!不知道!”
“小娜我真的没有……”
“我亲眼看着你搂着她进房间的!”
“我真的没有……”
“滚!”
“算了,不说这个,你说江森是不是真的有造假?会不会对我们的品牌声誉……”
“季伯常!你脑子瓦特了吗?你的硕士毕业论文都是抄我的!我的毕业论文都是江森教的!他要是需要造假!你是不是该去吃屎!?”
“小娜你这就过分了,我是就事论事……”
“嘟嘟嘟嘟……”
……
东瓯市某小区里,郑悦看着屏幕,满心焦虑。
“妈的,这么凶,会不会影响老子收入啊?”
……
瓯岛县的某干部宿舍楼里,胡书记眉头紧皱,“有问题。”
……
瓯南县的某巨大独栋别墅里,楼里响起一个妇人温柔的声音,“安安,快九点半了哦。”
“嗯!睡了!”安安回答着,快速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考完看结果,结果说了算。”
……
这一夜,周乃勋、陈建平、陈爱华、莫怀仁,深夜未眠。
王清风、蒋梦洁、谷超豪吃瓜吃到飞起,心情各异。
……
十里沟村寂静的村庄里,马瘸子站在家门口,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过了良久,自言自语了一句,“芒种,要风有风,要水有水。该有的,都有了。年轻人,要自己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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