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林君意看向林末的眼神便隐隐有些不同了。
乱世之中,无论一个家族,抑或门派,头面人物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若是能强到一定层次,势力中人员都会从中受益,比如外出游历,抑或朋友交际,都能受到礼遇,郑重的态度。
像他们林氏一族,开始时是林钊威压林瑜,而在其陨落后,林远天异军突起,闯下四臂修罗的名号,现在,似乎又轮到了林末。
“没事就好,至于与他们的接洽,你自己看着来,也不需要他们让多少利,办事的时候多长些心眼就好。”林末点头,也算松了口气。
他早已打定主意只身前往灵台宗,解决千山宗之危,滞留这么久,无非是因为一些事务首尾没清理干净。
如今一切步入正轨,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随后两人又进行了一些交谈,譬如之后的族地建设。
前段时间兽潮凶猛,虽然凭借种种陷阱阻挡,但依然有不少山兽冲进了驻地。
其中石屋倒坚固,没受什么损坏,而外围的一些木屋,却是被直接冲垮。
而驻地之外的,陷阱也需要重新布置。
比如那些毒蒺藜,是由特殊毒水培育,这种毒水,不仅蕴含剧毒,本身也是一种肥料,能加速其生长。
因此调配比较困难,目前除了林末外,林氏的药剂师只有寥寥几人能配制。
待将众多事情交谈的差不多后,林君意似乎也觉察到今日的林末有些不一般,话有些出奇的多,就像是在交代后事般。
他又联系上之前族里的传闻,不自觉开口:
“末哥,你要走了吗?”
林末一怔,倒也没有隐瞒,点点头。
“千山宗的问题必须要解决,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轻声叹息一声,走至院落门口。
门旁栽种的是棵三米多高的古树。
古树如碧玉雕琢般,叶片为椭圆形,其间挂着一丝金痕,犹如精致的工艺品。
此时风一吹,清香氤氲在空气中,使人心旷神怡。
没错,这树就是林远天视若珍宝的朱果树。
在林末自庆丰县回来,其便将此树赠予了他。
在他沸血境积累血气阶段,此树上所结的朱果,也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而正如沸血境修行。
立命境,也是需要一步步苦熬,以时间为养料,慢慢充沛血气,茁壮气机,待到气壮五脏,培育六腑,贯通全身,形成小周天循环。
再加上天赋珠的存在。
这一切都意味着,只需要时间足够,他自然能攀登到世间之巅。
而在此期间,比起四处逃窜,寻一方势力庇护,自然要好得多。
“今后林氏便拜托你了,早日成长起来吧。”林末转过身,对着比他矮一个多脑袋的林君意,轻声说道。
林君意一怔,犹疑了下,缓缓点头。
此幕出现,林末却是有些失神,忽然发现,此情此景有些熟悉。
他叹了声气,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视线看向远方。
那是高大的院墙,将蔚蓝的天空划成一方方宝石,不时有薄云夹杂其间。
此时天气阴了一些,想必族人或许在建墙了吧?
毕竟之前与金沙郡程式组件商队后,便开过族会商讨,准备建城,这次栅栏被掀翻,正好便直接开始立墙。
至此,算是真正走上正轨。
这也意味着如今的林氏,正需要休养生息,更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
他念头愈发坚定,决意交代完事务,便尽快出发灵台宗。
此次离去,是无奈之举,但未尝不是机遇。
进入新的一番天地,他坚信,他的发展将更为迅猛。
而等他突破宗师,一切都会好。
........
另一边。
庆丰县与林瑜县之间,官道横野,其中三分之一段路,却是须淌过一条水路,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关山峡。
关山峡自庆丰县丰田河而始,至林瑜县青衣渡口止,全长百余公里,其间峡长谷深,奇峰突兀,江流曲折,百转千回。
以峻秀闻名于瑜川一带,甚至有‘万峰磅礴一江通,锁钥丰瑜气势雄’的美称。
平日里,无论是素好风月的吟游诗人,抑或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皆不罕见。
只不过在前段日子,一伙名为风行十三盗的强人来此,横行无忌,肆意收取过路费,却是使得人流淡了不少。
而今日,正好少见的一条船乘着水势,顺流而下。
“道长,前面再过两滩便是林瑜县了,不过待会水势有些湍急,您可得抓紧点,不然要是荡下去了,就算老朽马上钻水里,想要救您,也得看龙王爷心情行事。”
船夫撑着杆,轻轻一点,绕开一处暗礁,也不回头,余光瞥了眼身后的八卦袍道人,叮嘱道。
道人此时站立于船中央,负手而立,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正低头沉思。
“船家尽快开,不用担心我。”
道人轻声说道。
此时船恰好落入一暗涡,船身摇晃得厉害,而道人却如脚下生根般,连身子都未动一下。
这一幕落入船夫眼里,顿时大惊,知晓遇到江湖中人,也熄了过多提醒的心思,只是犹豫了会,还是说了一句:
“虽然不知道长为何要走这条路,但也别怪我多言,这峡上的风行十三盗很是凶悍,一旦撞见,我等打船的不会受什么伤害,
但像道长你们这些练武的,一个不舒心,怕是就得遭上两刀。”
“既来之,则安之。”道人淡淡道。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好似在举目远眺下,欣赏这层峦叠嶂,云腾雾绕的两岸风光。
只不过好像身怀心事,眉眼间有着化不开的忧虑。
赫然正是自千山宗下山而来的九迟道人。
他自山上而来,一路疾驰,原本是不打算走这水路的,只是......
道人眼中冷意突然加深,手指摩挲灵符的频率也加快数分,死死地看向远方。
在这位于千山宗,近乎被称为‘真君之下第一人’的大佬高手眼中,前方一滩水峡,正有着一股子接天连地的气机,毫不掩饰地暴露而出。
旁人或许感受不到,但像他这种神意勾连外天地之辈,只觉前方一片区域,气息混乱犹如被风暴肆虐后的灾地。
紊乱无比。
此时他感知到他。
他也感知到他。
在这等偏僻之地,存在如此级数的对手,若他所料不错,应该便是那林氏的护道之人。
九迟心里毫无波动。
了解事情起因后,他自然有过不少逻辑推测。
比方这林氏,除了一个疑为宗师的林远天,其余皆是立命战力。
这等势力,别说尚虚白带着一队千山宗内门弟子。
即使其独自一人,便能完成屠族。
而最后却离奇罹难,原因自然很简单,那便是有外力出手。
“真好啊,以往都是我千山宗道压世间,没想到这次却是被人所欺凌,有趣。”
这平日里淡泊无志的道人,忽然眉头皱起,随后哈哈大笑。
正在摇船的船夫正纳闷之时,而忽然只觉船上一轻。
只见还在船上的八卦袍道人直接一跃落入水中,随后踩着一片不知哪飘来的叶子,顺流而下。
船家惊骇万分,正想大声询问时,忽然再次瞪大了眼睛。
只见远处,一个身穿破袄子的大汉,似乎在逆流而行。
迎着湍急的水势,赤着双脚,,踩着一朵朵水花,如履平地般,大踏步朝着道人前行。
不知何时,就在船夫眨眼睛的一瞬,原本相隔百余米的两人,竟瞬间相遇,无人退避,直接碰撞在一起。
轰!
天地间传出类似瓷器破碎的声音。
下一刻,水浪滔天,无形的波纹震撼之下,浪花直接掀起十余米高,水汽氤氲在空气里,一道道越来越势大的浪潮,朝船夫袭来。
就在船夫心神大惊时,浪潮又忽然像碰到什么无形之物,顿时消弭干净。
不多时,江面重新平稳,水汽消散,阳光照射下,竟出现了一抹虹光。
撑了几十年船的老船夫,方才回过神,手中鱼竿不知何时掉落在船上。
赶忙捡起,嘴里呢喃着:
“这哪是道人啊,明明是老神仙...”
.......
远方,离关山峡数里处。
一片茂密的山原。
两道身影联袂而至,尽皆气势磅礴,如两道流星,直直砸在这片鲜少人踪的地域。
森林里,捕猎的,被捕猎的,大大小小的兽种,瞬间被巨大的动静震撼,本能之下,四处逃窜。
只见一时鸟兽四散,踏踏声起,夹杂着几声惊恐的兽吼。
嘶..
就在这时,这片山林中原有的霸主,一条三十余米长,背上双翼的黑蛇冲天而起。
它嘶吼着想探寻动静起源,微微张嘴便是一阵腥风。
可其方才起身,迎来的却是两道冷漠的目光,明明还未有动静,却是瞬间身子一软,直直砸落至地面,轰的一声,压塌不知多少树木。
随后倏忽间,巨尾摇动,双翼带风,逃向远方大山深处。
不见多久,就消失无踪。
此时天空之中,九迟道人身后一黑一白的阴阳鱼来回游荡,如有生命般,呼吸间,竟然周遭群山与之起伏不定,气势骇人。
他眼眸此时同样一黑一白,眉心处,红枣般的印记点缀,看着远处的人,目光郑重。
转瞬,如狮似虎的声音在群山间响彻:
“血宇阿修罗体?....汉子,你是灵台宗人?这等实力,即使阿修罗道的左狩也不过如此,看来是你灵台一脉的底蕴了,
如今拦路,所为何事?”
身前那精壮汉子闻言,先是笑了笑,挺胸抬头,胸前那过肩龙仿若有生命般,吐着气息,在大汉身上游荡。
“嘿嘿,九迟道兄不愧是千山宗真君下第一人,眼力真是好使。
至于我是何人?贫僧灵台宗灵台一脉龙虎道尊主,齐孙。”
说着,大汉竟然像模像样地吐了个佛号,行了个佛礼。
“至于来此叨扰,却是有两件事劳烦师兄。
其一,我脉龙部众道子,林君末可能与贵宗有过些许矛盾,还请道兄高抬贵手,当之不见,
毕竟其未来将接手我灵台一脉龙部道尊主,为灵台一脉道子之一,闪失不得。
其二,……”
大汉说到这,顿了顿,脸上的懒散头一次消失不见,眉头一挑,变得有些兴奋。
他双腿弯曲,左拳紧握竖立递出,右拳则轻放在腰间。
“其二,齐孙如今修为已臻至进无可进之境,
如今想要破境,妄与日同升,须得拳试天下,还请道兄赐教。”
大汉一字一句说出,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天空中,忽地大风乍起,掀起龙吟虎啸。
不远处的九迟道人却是忽地怒极反笑,越到后面,笑的越夸张,声音之大,如春雷炸响,身后阴阳鱼游动速度越来越快,恐怖的气场将周遭空气都给扭曲了。
他看着眼前的汉子,指了指自己,
“如今我师弟死了,你叫我高抬贵手?你觉得凭什么?用一个劳啥子道子,吓唬谁!”
说到最后,反而笑容隐没,越来越平静。
“你想保人,又想拿我当磨刀石,那便试试吧。”
语音落下,道人一把将手中灵符抛在空中,巨大的阴阳鱼猛然升空,其间一座座黑白神山悬浮在其身后,仿佛孕育着什么不知名的神秘之物。
伴随着轰隆一声,他身材开始拔高,暴涨,黑白之色的纹理攀附于皮肤之上。
一拳既出,非黑则白,高山之外还有山。
道人拉开架子,便如背负群山万岳,恐怖的意劲勾连天地,已经外显。
只见其头顶阴阳图,背负黑白山,一脚踩下,一拳递出,如提挈巨山,当头朝身前的汉子轰去。
其面对面的大汉,见此一幕,却是不退反进,大踏步上前。
行走之间,云从龙,风从虎,壮硕肌肉上的龙虎纹身直接复活般,一龙一虎跃至其两手拳心。
同样是直直一拳轰出,身后猛然一轮大日冉冉升起。
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数里的山河大地之上,无论是何种活物,只感觉大地之下,如地龙翻身,而仰头望天,又只见闷雷炸响,扬起的尘土,更是遮天蔽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灰头土脸的大汉赤脚走在地上,身上那袄子好像更破了,不过心情却是极好。
他一瘸一拐走了两步,才转头看向身后,啧啧了两口,打了个哈欠,继续前行。
世上多是龙虎斗,请君落座天地间,
而练拳一甲,诸君自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