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霜策曾经想过, 以宫惟镜仙之尊,即便下凡后实力会被大幅减弱,但也不至于弱到与凡间修士同的地步, 为何升仙台上他会被逼到此绝境?
直到这一刻他才得到了答案。
三十余位大修士都无法对宫惟造成严重杀伤,能让他血的只尉迟锐一人, 但尉迟锐也不能阻挡他太久——真正厉害的是那座通天大道。
仿佛被鬼神之力护持, 白太守挟震撼气劲劈向这座金光万丈的阶梯,同的力量便会化作雷霆反击回来。雷劫降世、电流瀑, 每一道划破苍穹的惊雷都全力打在宫惟身上,让他迅速衰弱下去, 但苍白的容却没丝毫变化, 悍然斩向这座通天的庞然巨物!
轰隆!
巨雷当头轰击, 宫惟被撞退至百丈以外,脚下地碎石迸溅,周围十余把利剑同时砍杀而来。宫惟唇角溢血,毫不留挥剑撇那十余位修士, 正要再次冲向通天阶梯,突然腹腔被剑刺穿。
尉迟锐竟在身后,罗刹塔透体而!
鲜血飞溅而起, 宫惟眼梢一紧, 发力转身疾风暴雨般过了上百招, 当!一声重响死死架住了罗刹塔剑身。尉迟锐来不及闪避, 宫惟二指并拢在他眉心上一点,顿时轻轻地“啊”了声:
“难怪。南帝麒麟,魂魄纯直,再修一个甲子就能飞升了。”
尉迟锐脱口而:“什么?”
随即他被宫惟挥剑推数丈,脊背重撞在金柱上, 当场喷一口热血!
宫惟淡淡道:“下辈子再飞升吧。”
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周围修士同时怒吼剑,尉迟锐也一咬牙刚要起身,瞳孔却猝然紧缩成针——
只周围剑锋就要把宫惟劈成血泥,这时却只他闭上双眼,复又睁,左右双瞳赫然一色血红。
无形的神力勃然爆发,甚至将时间都静止了。
所剑锋僵在半空,致命的幻术让众人元神剧震,仿佛连三魂七魄都被强行撕裂,同时脱手落剑向后倒去!
简直没语言能形容那双血红瞳孔所带来的恐怖,尉迟锐脑海完全空白,灵魂像被千刀万剐,剧痛吞噬了四肢百骸,甚至听不自己双膝砸地时砰地撞响。
周围人在大口呛血,人濒死挣扎痉挛,人受伤太重已经看不死活。可怖的神力压得尉迟锐无法动弹,眼睁睁望远处长孙澄风勉强一动,像是要拼尽最后的一点力量召唤机关兵人。
但随即宫惟转过身来,霎时手起剑落,重重刺穿了他的胸腔!
扑通!
长孙澄风颓然倒地,身体发一声闷响,映在了尉迟锐睁大的眼底。
宫惟冷漠的容没丝毫变化,转向远处那耸入云的通天巨梯,随手将剑身血槽一甩,轻声道:“轮到了。”
这时通天阶梯的灵力越来越充足、光芒越来越耀眼,空中天门打的缝隙也随之被迫也来越大,层层诡云急速旋转,就像海巨大的漩涡。
宫惟吸了口带着血锈味的气,飞身挥剑用尽全力,剑光在轰鸣中狠狠撼动通天阶梯,下一刻更加凶狠的雷霆将他通体淹没!
地动山摇,天地变色。
宫惟一次次被雷电吞噬,一次次浴血而,以肉眼可的速度急剧衰竭下去,但每一剑都更加凶狠暴烈、更加倾尽全力。
他与那股守护这座通天大道的鬼神之力拼死搏,伤痕累累血流满身,眼底却全无一丝惧色。白太守再一次裹挟神力重砍下去,巨梯终于震起闷响,密密麻麻的龟裂从天而降。
它撑不住了!
空中响起一声愤怒至极的、尖锐的长啸,随寒风掠过大地,刮向天穹。
宫惟最后一次握紧剑柄,喘息着站起身,一字字低声道:“结束了。”
只他手背青筋暴起,白太守仿佛掀起了天地间的飓风,化作耀眼的光弧斩向通天大道!
轰——隆——
山峦震动过于强烈,吞没了所人的感官。
贯通天地的金光长阶无法承受这毁灭性的一击,终于在巨响中寸寸断裂,化为无数飞扬的光点。
而空中那即将完全打的天门,亦随之遽然合拢,震动九霄!
宫惟被史无例的暴怒雷霆击中,全身上下爆鲜血,冲击将他推飞上百丈,砸穿两根实心黄金巨柱后又将第三道金柱撞得半塌,喷了一口带着淡金色的血。
那血不同寻常,是直接从心腔中激来的,代表神灵之身受到了难以挽回的重伤。
没人能看,阴霾天空之下,来自十六年后的徐霜策半跪在宫惟,颤抖着伸手,想抹去他唇角的血迹,但透的指尖直接从宫惟颊上穿了过去。
——他只是一缕神识,无法对十六年已经发生的现实做任何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在自己再一次发生。
喀嚓一声裂响,宫惟用力将白太守插入地砖,借力起身踉跄走向不远处的地宫入口。
然而他受创太严重了,没走两步便一头栽倒,膝盖骨硬生生撞碎了两块白玉砖。他咬牙再度起身,这次还没完全起来就喷一口带着碎肉的血,哗地洒在了地上!
“……”
宫惟闭上眼睛,全身都在发抖,最后一次死死地咬着牙关,一寸寸站起身。
但就在这时,他右肩陡然一凉。
一柄剑尖从身后穿透肩胛,喷射的鲜血映在了宫惟错愕的眼底。
随即白太守“当啷”落地,被来人挥袖一拂,打着旋直直掉进了脚下的地宫入口。
宫惟颓然跪倒在地,颤栗着回过头,沙哑道:“徐霜策……”
十六年的沧阳宗主居临下,容冷漠,毫不犹豫手起剑落,剑尖再一次刺进了宫惟的心脏!
虚空中十六年后的徐霜策猝然闭上眼睛,牙关里弥漫血腥味,但无济于事。只淡金色的血从宫惟胸膛喷薄而,他颤抖着张了张口,连声音都因为剧痛而不稳:
“……连我也……不记得……”
沧阳宗主的表隐没在阴影里,没丝毫变化。
不远处废墟一动,只尉迟锐终于积攒最后一点力气,踉跄爬起身:“……快,快挡住他!”
“这些都是他干的,他还杀了澄风!”尉迟锐向身后一指,咬牙切齿:“他杀了澄风!!”
顺着尉迟锐的手望去,整座升仙台已变成修罗地狱,满地修士重伤濒死,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地砖,远处的长孙澄风伏在地,不知死活。
宫惟似乎想徒劳地解释什么,但迅速流失的生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了,最终只能勉强一摇头:“我必须此,我我自己的职责。……”
徐霜策打断了他:“什么样的职责需要屠杀这么多人?”
宫惟无言以答。
“不是人,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徐霜策冰冷地俯视着他:“我必须送走。”
他持剑的手骤然加劲,然而这时啪地一声,宫惟绝望地紧握住了剑身,掌心鲜血霎时滚滚而下:“徐霜策,我喜欢,不能这么对我!”
那破釜沉舟的哀求就像利箭,在口的同时刺穿心扉,沧阳宗主全身都瞬间僵住了。
寒风吹着凄厉的哨子,从他们两人之间穿过,裹挟血腥奔向苍穹。
徐霜策终于动了动,终于从阴影中露了满是血丝的眼睛,一字字道:“不喜欢我,也根本不懂这种感是什么……”
“只是一让我看清自己是何堕入障的镜子罢了。”
宫惟满是泪水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不能让他两眼全红!”尉迟锐脸色一变,不顾一切拔剑劈下:“快阻止他!!”
当啷一声亮响,徐霜策抬手一挡,罗刹塔将金属护臂斩得四分五裂!
尉迟锐长剑脱手落地,扑通跪下呛血沫,只听徐霜策冷冷道:“我自己来。”
宫惟绝望地喝道:“徐霜策!”
然而无济于事,不奈何剑身向着他的心脏用力了刺下去——
所变故都发生在这一瞬间。
仿佛终于识到无可挽回的结局,在心脏被彻底贯穿的一刻,宫惟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握紧了不奈何,力量之大甚至让徐霜策都无法再进半分。
与此同时他所神力燃烧到极限,魂魄中爆发恢弘绯光,仿佛一座强大到无与伦比的法阵,铺天盖地笼罩了全世界!
“谁人阻我,谁人当死……天下仙门,今日断绝。”
宫惟抬眼看向徐霜策,双瞳赫然一色血红,绝望地念了最后的四个字:“——蝶死梦生。”
现世在这一刻暂停。
徐霜策外的眼神就此凝固,不奈何剑静止在宫惟心腔中,尖锐呼啸的风消失在空。
神力化作千万桃雪,闪着璀璨灵光,席卷了天地。
这世间所修士的魂魄都在此刻离体,被裹挟在滔天洪流中离现世,纷纷扎进了宫惟创建的全新、庞大的梦境——
时间轰然倒溯,回到太乙初年。
巨鹿城,长孙家。年轻的长孙澄风突然现在庭院,莫名愣了一下,触电般抬手按住自己心腔,摸到了温热完整的胸膛。
“奇怪,”他茫然想,“为什么我觉得这里刚才被一把剑刺穿过?”
谒金门,老剑宗灵堂。年幼的尉迟锐再一次站在父亲棺椁,四八方嚎啕不绝,他迷茫地回过头,看一身白衣的剑宗夫人声嘶力竭怒吼:“都是!”
“母亲?”尉迟锐脑海中浮起这个久违的称呼,本能地涌现满心期待,张的双臂却在下一刻僵住了。
“都是克死了他,都是克死了亲生父亲!”几个人都拉不住癫狂的女子,她满泪痕,伤心到发狂:“为什么要那么的天分,都是!!”
与此同时,沧阳宗,桃花林。
十六岁的宫惟初生婴儿,稚弱惊惧,蜷缩在树下望着友善的应恺,又望向不远处那个俊美、冷漠、抱剑而立的沧阳宗主。
“别怕,躲在桃林里多久了?想不想去?““他在观察我们。他在学怎么当人。”“他的魂魄是完整的,我带他上金船找穆兄看看吧。”……
那就是徐霜策吗?宫惟空白的脑海中突然冒这个念头。
创建梦境时他已经忘记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来到这里的原因、以及现世升仙台上未干涸的鲜血。他怔怔看着徐霜策,现世残存的悲伤再度升起,潮水般淹没了所感官,但他不知道那悲伤到底从何而来。
蝶死梦生,诸念皆忘,仅剩杀徐唯一本能。
仅剩杀徐唯一本能——
宫惟被裹上衣服,俯在应恺肩头,看向身后两步以外的徐霜策,小心翼翼露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喜欢他,”宫惟想。
“他被我杀死那天,我一定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