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的时候, 虽然有朱厚照喜欢的红烧肉,可他连饭都吃不香了。
他侧着身坐,用木镶金箸儿拨拉着碗里的饭菜, 有口每口的吃。
张羡龄有些担忧,夜里朱祐樘说:“要不,我去安慰安慰寿儿?”
“不用, 我会去。”朱祐樘道,“你放,我自有法子让他精神振奋来。”
想到之前周太皇太后曾与笑笑有过冲突,朱祐樘又补了句:“对了, 你不必天天去仁寿宫问安,是如往常吧。”
“皇祖母病着,我自然要照拂二。”
“有我在。”
朱祐樘的语很坚定:“皇祖母于我有养育之恩, 自然该由我亲自照料, 无需你去替我尽孝,如此方才称得上孝顺。”
他轻抚笑笑的憔悴的鹅蛋脸,疼道:“这些天事多,你都消瘦了些。有空,好好歇歇,不用得那般早。”
张羡龄闻言, 下柔:“你放, 我这么大的了, 难道不会照顾自己?倒是你, 要注意保身体。又要上朝, 又要批,要平台召见,就是个铁打的也不能这么累。把我逼急了, 我和朝臣吵架抢去。”
“知道了。”朱祐樘揉了揉她的头发。
坤宁宫的清晨,家醒来的时间并不。
朱祐樘照例是最早来的,当他快用完早膳的时候,朱厚照睡惺忪的走出来,打着哈欠。
瞧见爹爹穿着通天冠服,朱厚照下子清醒了,里打鼓似得砰砰砰跳个不停。
莫非爹爹知道自己这两日都没怎么好好学?
他颇有些忐忑,硬着头皮走上前请安:“爹没去上朝么?”
“正要去。”
朱祐樘身,向他道:“今日,你可不必上学去,跟我来。”
又不是周末,为何不用上学?朱厚照眨巴眨巴睛,没想明白,只见朱祐樘已经往外走,他连忙跟了上去。
春意融融,皇极殿广场的丹陛之下,立着许多穿澜袍的儒生,疏落有致。
这是今日进宫来参加殿试的科举考生们。在考生们前方,按照官位大小排列着众读卷官与受卷官。
春光明媚,照在考生们的白色澜袍上,说不出的意风发。
殿试的场景,朱厚照是头回见着,看着很新鲜,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够。
静静地看了会儿,耳畔响爹爹的声音:“你中见的这些,寒窗苦读数载,只为上金銮殿的这日。他们之中,或许有□□定国的能臣,有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栋梁。”
“你生而为太子,虽不用他们般用功温书,但各自有各自的指责。谓’君君臣臣’,即做君王的要有君王的样子,做臣子的要有臣子的样子。为君难,为臣不易。因此无论有何变故,你都得有为君的样子。”
朱祐樘看了他:“这些日子,你很为□□母的病担是不是?”
“是。”朱厚照喃喃道。
“朕也担。”朱祐樘负着手说,“可朕并没有因此荒废朝政。”
来了来了,果然是训自己。朱厚照有些沮丧,耷拉着脑袋:“孩儿知道了,定会好好学习。”
轻轻声叹息,朱祐樘道:“生老病死,皆是常例。以后,爹也终究有离去的日。”
朱厚照猛地抬头,剑眉紧蹙。在孩子的印象里,爹娘应该是不老不死,可以永生的。可爹爹的话却让他有些惶恐,忍不住胡思乱想,倘若有那么日,他该如何?
朱厚照拉住爹爹的衣袖:“不会的,爹爹会万岁的。”
朱祐樘淡淡笑,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根根掰开。
“总会有那么日,以你要好好看,好好学,怎样才能当个好的皇帝。”
朱厚照似懂非懂。
庄严肃穆的鼓乐之声响,万众瞩目,朱祐樘缓缓走入大殿。
在场之在礼仪官的指引下齐齐跪地,行五拜三叩之礼。
朱厚照远远看着俯首叩拜的群,以及高高在上,坐在宝座正中的爹爹,胸膛里的颗怦怦作跳。
他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皇帝么?
太阳渐渐移至中天,到午时,朱祐樘携子离去,着内阁大学士们好生看顾。
其实按照仪制,只要过了正午,考生便可交卷,但因为是乎前途命运的殿试,几乎没有谁是提前交卷的,即使完了,也是坐在案桌前看了又看,检查又检查。
只有个例外,南直隶苏州府的唐寅早早地就交了卷,第个走出了大明。
大明的警戒范围之外,堵得水泄不通,无数仆从家都静静等候着,有考生的亲朋好友,也有凑热闹的路。
见有从大明出来,群立刻骚动来。
“这位贡士老爷,试题很简单么?怎么才过午时就出来了?”
唐寅爽朗大笑:“不简单,很不简单,可难不倒我唐某。”
“什么玩意儿?”问话小声嘀咕了两句。
唐寅听见,嗤笑道:“等着瞧罢,三日之后传胪大典,我唐某必定是头名。”
这等狂言,不说百姓为之侧目,连往来巡查的金吾卫都忍不住多看了唐寅。
好个狂生,说话竟然这么大的口,莫不是题太难,考疯了罢?
日暮西山,钟鼓声响,最后位考生的答卷被收卷官收,持续了整整日的殿试正式结束。
众考生依次通过奉天、午、端、承天、最后从大明底下鱼贯而出。
嫌考生多,被挤着难受,王守仁特意在金水桥边停了会儿,赏了赏景,方才优哉游哉往大明走。
守在大明良久的王华好不容易瞧见儿子的踪影,不打处来:“你是王八怎么的?爬也该爬出来了。”
王守仁嬉皮笑脸:“爹,我是王八,你是什么?”
“去去去。”王华嫌弃道,“要不是三日后有传胪大典,老子非打你不可。”
父子两个上了马车,王华问:“这次策论考得什么?难不难。”
“挺难的。”王守仁道,“尤其是最后道策问题,是这样的。”
他回忆了下,将策问题目完完整整,口背了出来。
“学者于前贤之造诣,非问之审、辨之明,则无据以得师而归宿之地矣。试举其大者言之:有讲道于西,与程子相望而兴者,或谓其似伯夷;有载道而南,得程子相传之者,或谓其似展季;有致力于存养性,专师孟子,或疑其出于禅;有从事于《小学》、《大学》,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于老。夫此四公,皆谓豪杰之士,旷而见者。其造道之地乃不如此,后学亦徒因古之成说,谓其尔然。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于禅、疑于老者,果何在耶请极论之,以观平日之当究者。”1
王守仁得意道:“爹,你儿子记性好吧?”
王华没搭理他,眉头紧锁。
“爹也觉得难?”王守仁凑过来,笑问道。
“不是。”
王华蹙着眉头道:“这个题难是难,可我怎么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有什么奇怪的,肯定是从书中来的呀。不然是凭空出的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华烦道:“你别吵吵,让我好好想想。”
他定是在最近半个月听到这个题的,当时纳罕,觉得这是个很刁钻的题目。
是在哪里听见的呢?
苦苦思索良久,王华终于想来了,他是去喝茶的时候,听两个儒生谈论这个题目。个说,个答。
他依稀记得,个儒生称呼另个解题的为“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