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陈美兰都被自己给吓到。
但就好比一座冰山,一开始,你只看到一个角, 只走近, 你才能看到它的全貌, 看到它到底大。
越想,陈美兰就越发现, 圆圆的对象恐怕还真是小旺。
圆圆是从十五六岁就跑出去的,也就现在这个年头,时经济还不发达,雇人的地方也不,她一直在区医院里洗床单,身上永远一股消毒水的味儿。
再后来, 她在区医院门口租间小店, 专卖糜垫儿,鸡蛋,鲜花类的东西。
毕竟医院门口,人流量大, 生意好,她那小生意特赚钱。.
而她头一回正式跟她说自己男朋友,是在她21岁那年, 小旺可不正是23岁,这么一推算,陈美兰愈发确定, 一天,圆圆捧出吕靖宇给自己买的那条假金琏,说要去见对象一, 还跟陈美兰说,等自己结婚,就把她也接出去,一人一起住。
不过回来后,她就就说自己分手,还说自己再也不谈对象。
时她去见的就是周雪琴吧。
金琏掉色,她时人又胖,穿也土,是被周雪琴一杯水泼出来的。
怪不得从那以后圆圆就啥都不说,再也不提谈对象的事儿呢。
这事儿,似乎不问周雪琴,陈美兰都可以确定。
这可怎么办?
计划好的,是陈美兰和小狼一起回,机票都买好,结果夜里阎佩衡打来电话,说明天部战区场射击演习,上面某位国级领导说小狼射击练得好,让阎佩衡带过去,届时,演习完后,让孩跟特种部队的战士们比一比,他们想看一下。
这可不是阎佩衡走后门,而是他孙被上面的领导们主动点名。
老爷特激动,这必须把小狼留下来。
一天三变,这倒是合阎肇的心意,变陈美兰一个人回。
飞机一座,下午三点,陈美兰就到西平市。
本来,她是准备一到西平市,就去找周雪琴的,不过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没那种感觉,但是陈美兰发现,被周雪琴一杯水泼出去的正是圆圆时,她就不想再见那个女人,一面都不想见。
阎肇就在接机大厅里等。
远远看见陈美兰,先接过她的手提包,等行李转出来,帮她提上。
看陈美兰心情似乎不大好,他也默契的什么都不问,到停车场,过好几年,陈美兰的老皇冠,依旧是停车场里亮眼的一辆车。
陈美兰心里好生为难,虽说俩并非血亲,但圆圆和小旺的奶奶都姓苏,爷爷都姓阎,都是从一村嫁到另一村的,即使她和阎肇不反对,俩人要真在一起,村里人会怎么说,怎么嚼舌根,孩们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陈美兰心里又怎么能舒服?
“周雪琴……”陈美兰怕阎肇开车带她,得直接去找周雪琴,所以想说一声,她想先回。
阎肇说:“她?今天手术,算,你就见她。”
陈美兰愣一下:“什么手术,她怎么啦?”
阎肇打方盘,嘴角一抽:“据说是乳腺瘤,今天才开刀。”
周雪琴应该是九月旬保释出狱的,出狱也才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一下就查出病来?
不过乳腺瘤的话,问题不太严重,毕竟乳腺瘤大部分都是良性的。
“对,你午想吃啥?”阎肇又问。
陈美兰既知道小旺和圆圆的事,哪还什么心情吃?
就在昨天,她还计划,一回西平市,早上喋一碗羊肉泡馍,午再来个小炒泡馍,晚上来一碗水盆羊肉,还要就一个驴肉火烧呢,可现在,她一丁点儿吃的心情都没。
“随吧。”她说。
阎肇方盘一打,直奔盐关村。
走到半途,阎肇的电话响,他于是把车停在路边,接起来。
“喂,团长,您怎么不在呀?”一就是熊大炮的大炮嗓门。
阎肇说:“半个小时我就到。”
“好,饿等你。”熊大炮说,把电话挂。
熊大炮是这样,曾经的服装生意他交给熊小花。
目前专做油漆生意。
而在前年,顾霄就把他所的股份返还给他。
简直就跟做白日梦似的,熊大炮可谓趁上狗屎运,等于是,从南洋富翁的手里白拿八十万,不用分红,他的油漆厂就可以搞更大的投入,把产品包装做上来,把价格打下去。
和八一奶粉似的,他的油漆价格压的低,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市场环境,就能一直坚持的存活。
然,熊大炮感激顾霄的知遇恩,阎肇不在的那两年,他经常跑香港,跟顾霄把关系搞得挺好。
彼此间,颇种惺惺相惜的父情。
可顾霄的脸,六月的天,说翻就翻,这种父情,现在要面临考验。
乍一到村口,陈美兰就看到熊大炮,跟阎肇一样的半截袖白衬衣,一副垂头丧的模样,正在用文件袋拍打大腿。
这人似乎挺急的,看阎肇车停,上前帮阎肇打开车门,又笑喊声:“嫂好。”
“什么事儿?”阎肇问。
熊大炮长吁口,递给阎肇一个信封:“赶紧拿吧,再迟一会儿,我很可能就反悔。”
见阎肇不接,他直接丢进车里,转身就走。
阎肇伸手打一下喇叭,喊一声:“熊大炮。”
“到!”一副大炮嗓门儿,熊大炮吼一声,但依旧垂头丧。
“到底怎么回事?”阎肇厉声问。
毕竟是阎肇亲手带过的兵,团长要生,熊大炮肯定会怕,嗫嚅一会儿,他说:“团长您自己看吧,这文件袋里几样东西,是顾教授让我转交给您的,我没啥事儿,只是心情不好,我得回缓一缓。”
说完,上自己的车,熊大炮走。
阎肇就在车上拆开信封,首先滑出来的是一张支票,上面填捌拾万元整几个字,这是一张由三宝油漆厂开给陈美兰的个人支票。
公章,财务章和私章都盖的特清晰,一丝不苟。
里面还一份合同,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这东西昨天在小红楼,顾霄给过陈美兰一份一模一样的,但时她没收,顾霄就让阎东雪拿走,不过意思的是,昨天那份,抬头写的是阎肇的名字,而今天这一份,抬头写的,则是阎胜男的名字。
不像昨天那份,只《股权书》,没的东西。
这一份不但转让书,而且还顾霄的护照复印件,以及他亲自书写的授权代理人,而那个代理人,他写的正是陈美兰。
阎肇继续往外倒,里面还个小布袋,打开,里面一把小口琴。
他顿时呼吸一滞。
这是小时候他吹过的琴,上面的漆面,些地方是他咬掉的,他都一清二楚。
这小口琴,是顾霄带到盐关村的,也是阎肇和阎星小时候喜欢的小玩艺儿。
俩兄妹小时候总喜欢帮顾霄干些活儿,以讨得吹一下这个小口琴。
这,确实是顾霄的东西。
阎肇看好半天,侧首问陈美兰:“你把那块小毯送给顾霄?”
“可不,就在昨天,他亲自上咱拿的。”陈美兰说。
继而,她说:“昨天顾霄给份转让合同,股权是转给你的,我没收。”
阎肇把抬头写阎胜男名字的《股权书》递给陈美兰:“你就把程序走吧,这份,是给圆圆的,估计,这才是他的本心,也是他的初衷。”
顾霄人虽老,看起来瘦弱,可他的阴谋诡计,算计,堪称让人防不胜防。
要昨天他们一收《股权书》,是,他们可以收东西,但要办转让,还得要持股人亲自到场,亦或,需要一份委托代理人的委托书。
而顾霄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很可能拿到小毯后,不出具委托书的。
那么,毯他拿走,271的股权,依然会在他手里。
但是昨天阎佩衡和陈美兰拒收合同,今天,顾霄就会委托熊大炮送一份的过来,这一份连委托书,护照的复印件,一切都是准备妥的。
陈美兰拿这些东西,只要去工商局过户就行。
所以今天这份,才真正具转让的效 。
捧这些东西,陈美兰不得不惊叹,顾霄,堪称诡计神。
除阎肇父这种确实不贪钱,不贪物,稳如磬石的人,一般人招架不住他。
对,还那张支票呢,八十万的支票,这是初顾霄投资给三宝油漆厂的原始资金,他这是让熊大炮全部提出来,要转赠给她?
这张支票一旦进到陈美兰的私人账户上,陈美兰就要一跃而百万富翁,而熊大炮的油漆厂,目前资金并不充足,她抽干对方的血,熊大炮怎么办?
但没人不喜欢钱的。
陈美兰从昨晚开始就心情不好,但此刻,因为这80万,她心情美滋滋的。
不过偶然侧首,看阎肇的眼神,怎么那么狗。
阎肇比陈美兰更知道熊大炮公司的情况,劣质油漆充斥市场,好品质的油漆价格提不上去,要做好产品,在这个年代,就必须忍辱负重,艰难前行。
而随陈美兰抽走熊大炮的流动资金,三宝油漆厂又得渡过一段艰难时光。
这狗男人,怕不是想让她把钱还给熊大炮吧?
看阎肇盯自己,跟护崽的母鸡一样,陈美兰立刻把支票给捂紧:“三哥,这可是顾霄送给我的,首都一套房将来要涨到上千万呢,80万,我可以买两套房囤。”
阎肇不说话,停车,打开车门,示意陈美兰下车。
陈美兰不肯下车:“马上就去银行进账,不然支票要过期。”
“支票的效期是十个工作日,今天是节假日,进不,回。”阎肇说。
这男人越来越上道,连支票的效期都知道。
“这钱是我的,必须马上进到我的个人账户上。”陈美兰又说。
阎肇再看陈美兰片刻,好脾的点点头:“过完十一就进,我帮你进。”
“真的?”陈美兰犹豫问。
这男人,把国,永远看的比自己的小更重要,也把大局面的利益,永远看得比他们一人的利益更重要,不过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会把钱进到她的账上,就肯定会进。
莫不,他突然转性,把她的一点小心情,看的比一个大型油漆厂的生死存亡更重要?
这可点不像他的脾性格,陈美兰怎么都觉得不对。
果然,阎肇默片刻,才说:“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顾教授突然间抽干三宝油漆厂的流动血液,肯定他的目的。”
所以说,不是阎肇把陈美兰的小情绪看得比一个大企业的生死存亡更重要。
而是因为,他看穿顾霄的伎俩和手段。
这狗男人呐,顾霄堪城府深吧,但他的城府,比顾霄还深。
是的,这时顾霄才启程前往加坡,还没喊熊大炮去加坡。
熊大炮顾霄的话,把企业的流动资金全部给陈美兰,但是三宝油漆厂也要存活啊,怎么办?
他于是把房,车,以及熊小花的几个服装店全部抵押出去,从银行贷出款来,继续做三宝油漆。
毕竟钱是小事,事业更重要嘛。
而就在熊大炮背一身债,举步维艰时,顾霄才把他喊到加坡,宣布,要让他从此接手,经营自己的国际废料公司。
所以,又是一次置死地而后生,熊大炮是因为自己的讲义,重承诺,以及坚持不懈,终拿下国际废料公司的。
而顾霄,哪怕到临终,咽后一口的时候,也在玩弄人心,亦或说,用自己的方式调.教他自认为,还算材的后辈们。
毕竟曾经苏文说过,自己放他走,是为让他把他的知识流传下去。
教书育人,散播知识,顾霄干一辈。
他并非贪生怕死辈,也不像陈美兰所揣摩的,爱情比不得一条命更重要。
比不得人世间的享受更重要。
而是,他奋拼搏一生,同时也教书育人一生,自认为自己还算获得一些就,而这就,只为他身死,他在另一个世界跟苏文相逢,他能理直壮的面对那个女人,并且告诉她,自己幸不辱命。
那时他会才觉得自己配得上曾经,被苏文的拯救。
他在精神上,才是能跟苏文与灵魂.共颤的那个人。
他的爱情脱离世俗的狭隘和欲.望,以及低级趣味。
而这些,顾霄从不求任人能懂,他甚至,不屑于为人懂。
这是他的清高,他的坚持。
……
再说村里,虽说面临拆迁,但因为安置点还没下来,户户也都是住人的,今儿十一,国放大假,这会儿下午五点,正是村里人出来闲逛的时候。
拆迁是个大话题,只要一日不定调,大就能唾沫横飞,说一日。
一见陈美兰从车上下来,阎三爷就得喊一声:“这不美兰,你回来啦?”
“三爷,我看你精神好啊。”陈美兰笑说。
“好,好得很呢,就不死,死那帮王八蛋。”阎三爷目光一狭:“美兰这裤好,叫啥,牛裤是不是,可真漂亮。”
这老爷,至死不脱流氓。
陈美兰穿的是牛仔裤,但阎三爷这种老流氓,就非要说牛裤。
不过很吃惊于阎三爷的视,陈美兰悄声问阎肇:“三爷能看得见?”
“能,齐松露带他割白内障,他现在眼睛还行。”阎肇说。
阎三爷又是一句:“不但眼睛好,身体也倍儿棒,我就瞅我那帮孝贤孙们,他们啥脸从我松露手里抢房。”
俗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远亲。
阎三爷并非完全没任亲戚,阎西山是侄吧,还好几个外甥呢,很早以前,革命年代就跟阎三爷划清界线,不但没往来,而且还曾批.斗过他。
但近房要拆迁,他们居然齐齐冒出来,吵要继承阎三爷的房。
可能吗,这几年阎三爷病是齐松露照顾,眼睛是齐松露带做的手术。
房要拆迁,阎三爷准备全办到齐松露名下。
给外甥们,屁都不放一个香的。
看阎肇下车,阎三爷就站起来:“阎肇,我发现你这人近变懒,我和松露那户口本的事儿,你左推右推,准备推到啥时候?”
“走吧,去您,我去找资料,今儿帮您办。”阎肇说。
为防几个不要脸的外甥,以及阎西山那个不要脸的侄想贪自己的拆迁房,阎三爷准备把齐松露过户到自己户口下,他早几天就找阎肇帮忙,但阎肇左推右推,一直不肯替他办,今天可好,他终于准备帮自己的忙。
拄拐,阎三爷站起来,回头看美兰:“你也来吧,不要嫌我的脏,松露现在,把它收拾的干净呢。”
陈美兰原来嫌脏,嫌阎三爷鼻涕抹的到处都是,从不进阎三爷,进门,也从不进他的卧室。
然,村里几乎所人都不进阎三爷,嫌他太恶心。
就阎肇,还去的黄小翔,齐松露,他们愿意收拾这脏老头儿。
今天,陈美兰还是头一回进阎三爷的卧室,颇意外的,炕上干干净净,地上还铺青砖,这是齐松露帮忙收拾的,搞的窗明几亮的。
“来来,我给你掏钥匙。”阎三爷乐悠悠的说。
阎肇看他手怎么都对不准那个锁眼儿,伸手把钥匙接过去,打开抽屉,从拿出一大沓诸如户口本,身份证,以及照片,五保证,孤寡证一类的东西。
“哎哎,阎肇,里头的照片你可不能拿。”阎三爷说。
阎肇快速的从摸一张照片,反手递给陈美兰,并说:“我没拿。”
然后面不改色,替阎三爷锁上抽屉,又把钥匙挂回他的脖上。
然后俩口回自己。
任是再住少地方,这也是陈美兰喜欢的地方。
推开院门,虽已入秋,屋后树,但院里扫得干干净净,没一片落叶。
阎肇在西平市不过呆半个月,居然连里的门窗都漆漆,窗明几亮的。
陈美兰拿一大沓东西,人嘛,感兴趣的永远是照片。
而陈美兰所以对手里这张照片感兴趣,则是因为这张照片上几个人,其一个,看起来是阎西山,深遂的眼睛,比一般人更高挺的鼻梁,还不用烫就自来形的卷儿。
不过这是黑白照片,而且阎西山的打扮也特怪异,他手扛一个弹棉花的大弓,咧嘴笑,看样是在弹棉花?
而且他跟阎三爷,还阎西山的亲爹,以及另外几个陌生人,是站在一起的,怎么可能,亲爹和亲儿一样大年龄,而且还能站在一块儿
再一看,陈美兰更觉得不对,这是五六十年代的穿,照片上的人不是阎西山,而是一个跟阎西山长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
然,这不是阎西山的亲爹,因为他亲爹也在照片上。
话说,阎西山所以外号小费翔,跟他亲爹生得然不像,而且鼻高目深,像个外国人。这可苦他,段时间斗地主,他要被拉出来批,再过一段时间,打倒美.帝,他又美.帝狗崽,还是得被拉出来批。
生于55年的阎西山,从小到大,啥批.斗都赶上,前二十年,活的简直不如一条狗。
除出身,就因为他的长相。
莫不会,阎西山的亲爹,不是他的地主老财爹,而是照片上这个弹棉花的男人吧?
因为圆圆,也因为小旺,陈美兰今天心情很不好。
顾霄转赠的那80万,都没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
进门,曾经的老床,曾经的老被褥,给阎肇洗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院干净明亮不说,就连卧室里那俩口老缸,也都干净的,能映出人影来。
陈美兰进门就躺到床上,捧照片,依旧在看。
阎肇把混身拍打一遍,拍去浮尘,脱外套,也躺到陈美兰身边。
“周雪琴回西平市后,跟我见过一面,她跟我说,上辈小旺谈的那个对象,名字叫阎招娣,是盐关村人。”他先说。
看陈美兰望自己,阎肇又说:“她说,就是阎西山的女儿,阎招娣。”
陈美兰还以为,周雪琴没告诉阎肇,他不知道这事儿呢。
这么说,他已经知道?
“然后呢?”她问。
事实上,周雪琴在拘留所体检的时候,就发现乳腺里瘤,人嘛,都贪生怕死,而瘤那东西,没切出来前,谁知道是恶性还是良性的。
而且周雪琴曾经跑到福建,亲手接触过沾染核辐射的黑油。
福建那边,帮她搬运过油的人都出现各种各样被辐射的病症,在查出乳腺长瘤的那一刻,周雪琴就意识到,瘤可能是恶性的。
她的病是因为贪黑油,受辐射而得的。
要知道,直到在审讯室的时候,她都没想过要说出真相,说出那件事的。
因为就好比她虽然重生,但于陈美兰的生活完全不清楚一样,陈美兰也不解她的生活。
陈美兰曾经是高高在上的首富太太,而周雪琴,贫穷落魄,曾经在吕靖宇的公司过保洁,那时候小旺和圆圆一直在一起,没分开过,她不仅往圆圆脸上泼过水,其实但凡见圆圆一回,就要冷嘲热讽一回,甚至会威胁,说些你要再不离开我儿,我就告诉吕老板这件事,说你跟同村的男孩谈恋爱,让你妈丢脸一类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借圆圆的双手,让她替自己照顾小狼。
但她就是不许她跟小旺结婚。
这辈圆圆名人,频繁的上电视,拍电影,还是小名的民歌手。
而小旺,也眼见得脱胎换骨。
周雪琴早就估计俩孩在一起,肯定会产生感情。
她现在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而她在进手术室前,告诉阎肇这件事。
则是想让他把小旺过户到自己名下,以及,让小旺回到西平市照顾自己。
籍此,把俩孩给分开。
毕竟一村,同姓的孩,要真在一起,他们这些大人不都得受村里人的耻笑?
这是周雪琴的后一张牌,她怕自己要死,她怕身边无人照料,她想要一个儿,而这,是她后的底牌。
阎肇讲完,侧首望妻。
陈美兰也望丈夫,这是个难题,于他们夫妻来说是个大难题。
周雪琴想要的依旧是儿,心要不到,身也行。
要不是癌症还好,要真是癌症,试问,病床前,谁能比亲生的孩更贴心。
小旺本身就是一个很勤快,会干活的孩,所以,他能伺候得好病人,而且,即使他心里不舒服,难受,不愿意,但他必须伺候周雪琴,端屎端尿,而且必须伺候好,否则的话,同病房的人,同村的人,所认识的人都要指责他。
就好比上辈的阎西山,病久,圆圆就得在病房里伺候他久。
而周雪琴和阎西山所恃的,只是自己曾经生那个孩而已。
这要陈美兰,就无解,只能活活死自己。
但她觉得,阎肇的性格,软硬不吃,不是周雪琴能威胁到的。
他给她这么一张照片,应另深意才对。
果然,阎肇又说话:“如果孩们真想在一起,就按他们想在一起的办。”
举起照片,他说:原来小时候,我曾我奶奶骂人的时候说过,阎西山他妈偷人,阎西山是从疆来的,一个贩棉花,弹棉花的老维的种儿。”
盐关村村民朴实,阎肇奶奶那种刁蛮老太太,也不过生,偶尔骂一句。
不过大数情况下,他们都会三缄其口。
但阎西山的面貌,生的跟西平市本地人炯异吧。
在孩们还小的时候,其实很人都议过他的出身问题。
只是大从来不会放在明面上来说罢。
阎三爷一直小心的保守这个秘密,把那唯一的照片锁。
是因为阎西山是他们地主唯一的种儿,香火。
他可不想阎西山知道自己的身世,跑去给老维儿。
但舍不得烧掉照片,则是因为,他心里犹还留点犹豫,估计是想等自己死的那天,再告诉阎西山真相。
而从两个孩想在一起作为出发,这事儿就简单。
就这是一件案。
阎肇在村里打一番,还真从几个老人嘴里得知,那个老维在的时候,曾经留过一张照片,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到阎三爷看过照片,不过时没拿,喊陈美兰回来后,这才去拿的照片。
而凭借这张照片,阎肇不仅想说服陈美兰,其实更想说服的,是自己。
圆圆的奶奶,和苏文同是五支队的姑娘,祖上是一,但出五服。
而阎西山,要真不是他亲爹的种,而是照片上这个弹棉花的老维的孩,那么,小旺和圆圆间的血缘关系,连表兄弟都算不上。
要想结婚,真没什么大碍。
不过这个老维还活吗,他应该是在五几年的时候,来过盐关村,疆那边种棉花的人,是个棉农,来弹棉花的。
他应该早就回疆吧,疆那么大,阎西山能找这个亲爹吗?
“这照片,你想给阎西山,让他去找他亲爹,你线索?”陈美兰反问。
“怎么可能?”阎肇接过照片,把它夹进床头柜上的《刑法》。
继而说:“大学,我替阎望奇选,送到外地去读,留学,我来替他办,他得先出国四年,留完学才能归国,这样,咱们就能把孩们分开八年。”
小旺眼看就要考大学,送到外地,跟圆圆就分开。
紧接留学,又是八年,这简直堪比抗日战争。
以陈美兰看,八年时间,一般人是坚持不的。
到时候,说不定圆圆会谈的男朋友,小旺也会谈的女朋友。
说不定他俩,就无疾而终。
“八年后,要他们还想在一起……”阎肇话说到一半,陈美兰说:“你就把照片给阎西山?”
“不,让阎望奇自己来找吧,他要能找到,才资格做我女婿,否则的话,不行。”阎肇说,啪的一声合上书,放到床头柜上。
陈美兰望这本蓝底白字的《刑法》,心说小旺讨厌的是什么?
可不就是书,而他讨厌的职业是什么,不正是公安?
他打死都不可能来读这本书吧。
陈美兰纳闷,阎肇现在到底是把自己放在父亲,还是老丈人的角色上啊。
他这苛刻的条件小旺能办得到吗?
这算九九八十一难吧,既是亲爹,又是老丈人,阎肇是在知已知彼的情况下,盯儿整的,小旺,能从他的魔爪脱颖而出吗?
看陈美兰一脸又又好笑的样望自己,阎肇替她盖上被,一副老长的语:“儿孙自儿孙福,你睡会儿,我买肥肠,一会儿洗,给你弄一碗干净的葫芦头吃。� �
陈美兰却伸脚,勾住他的脚:“再躺会儿吧,都半个月没见,你就不想?”
阎肇直挺挺的坐,看半晌,居然憋出一句:“天还没黑。”
“你把窗帘拉上,天不就黑?”陈美兰反问。
阎肇白天从来没干过这种坏事,但是看窗帘,突然也意识到,对啊,窗帘拉上,天不就黑吗。
他这人做事一板一眼,要没陈美兰,这辈,于床上运动就永远只一个姿势,没花样,也不懂变通。
而即使陈美兰,他也是她点一下,他就动一下。
她要不点,阎肇就又停在那个点上,不会再动。
就比如今天,太难得,这是头一回,陈美兰主动表达,大天亮的,想要跟他亲热亲热。
阎肇特激动。
不过,更叫他激动的还在后头呢。
种草莓,那是一直以来阎肇都觉得,特爽的一项活动吧。
而今天,破天荒的,陈美兰在阎肇某个特殊部位,给他种一回草莓。
这可吓到阎肇,毕竟他今天连澡都没洗,他自己都觉得点脏。
这是头一回,才上床不到三分钟,阎肇一声闷哼,声音还特大。
吓的屋后面,槐树上的麻雀都呼啦啦的飞跑。
他一个打挺坐起来,翻身下床,快速冲到厕所洗个澡。
继而又回到卧室,没进门,在窗户旁犹豫会儿,嘣出一句来:“我平常不这样的。”
过会儿,又厉声说:“以后不准那样,脏!”
回应他的,是陈美兰头埋在枕头里,一阵咕咕唧唧的笑。
看她埋头在被窝里的样,真是奇怪,快四十岁的老夫老妻,可阎肇依然跟少年时一样,一种想把她生吞活拨,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冲动。
转身,这男人去干活儿。
陈美兰昨天晚上因为忧心小旺和圆圆的事,一夜未睡,又坐飞机回来,一整天神经都紧绷,年龄大,睡眠于她特重要,这会儿,是该好好睡一觉。
秋高爽,屋后麻雀和燕在叽叽喳喳,风吹槐树哗啦啦的响。
阎肇在淘肥肠,洗肥肠,完还要烙饼,切葱蒜。
于梦,陈美兰就闻到烙饼那熟悉的小麦甜香,不一会儿锅开,阎肇洗肥肠洗的仔细,一点异味儿都没,他还煮羊肉,草果和花椒的香顺锅边的蒸升腾出来,满院飘香。
她沉沉一觉,再醒来,一碗热腾腾的葫芦头泡馍,已经摆在院里。
馍是阎肇掰的,一粒又一粒,恰跟她的小拇指一样大。
粉是昨天晚上就拿冷水泡的,在羊肉汤里滚一圈,既筋道又弹牙,是合适的口感。
一口唆到嘴里,就是满满的幸福。
再抬头看看斜斜的夕阳,和被夕阳余晖镀一层金光的,金黄色的树叶。
陈美兰的心,这才算真正舒畅。
她看一眼男人,男人立刻躲开她的眼睛,耳朵红的在滴血。
跟阎肇,生活就是这么平淡,也不可能大富大贵。
他也永远不会说动人的话。
但是于活两辈的陈美兰来说,什么都比不上一觉睡起来,这碗香喷喷的葫芦头泡馍。
而它,在这个世间,陈美兰经历过的男人,唯阎肇能做得到。
大概,这就是她会在不知不觉慢慢爱上他的原因吧。
这个三天小长假,俩口生以来头一回,单独在盐关村渡过。
第二天,陈美兰到医院去看一回周雪琴,万幸,切出来活检,周雪琴的瘤是良性的。
也就是说切掉就好,她就可以出院。
但因为怕死,怕没人伺候,又一回的,周雪琴把自己搞个没脸。
即使陈美兰没把她让小狼吃油漆的事说出来,可她这回的行径,彻底的让阎肇鄙视她。
所以她生病,按理该让俩孩来看看她的,阎肇都没让孩们来。
人俩口略坐会儿,就走。
周雪琴踱步到玻璃窗处,就见楼下,人俩口说什么,边走边笑。
阎肇提陈美兰的包,在她说什么,边走,边拉开包,拿出水杯,陈美兰接过来,喝一口,递还给阎肇,继续讲什么,继而,俩人就上车。
香槟色的皇冠车被阳光照耀,刺的周雪琴睁不开眼睛。
遥想上辈,初次相亲的时候,两排照片,一排是男,一排是女,时毛纺厂所的领导集体审定,人把陈美兰的和阎肇的照片并到一起,顿时大齐齐夸,说这俩瞧就是一对儿。
男的阳刚正,女的温柔娇俏,凑一块儿,简直天造地设。
紧接,大就聊起阎肇的身世。
而周雪琴,主要是说阎肇的世背景好,才让她做书记的爹换的照片。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那时的陈美兰是真漂亮啊,黑白照片都掩不住她身上的灵动,脸上的稚和可爱,她的照片,被从阎肇的照片旁边挪开,换周雪琴。
但周仁义于心不忍,又给陈美兰选一个,其俊俏,帅的小伙儿。
周雪琴心里时在想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可她又捣个鬼,替陈美兰换掉。
那时她从来没想过,头一回,两张照片被拨在一起的两个人,终依然会走到一起。
也没想过,他们会过得那么幸福。
病床上,她孤伶伶的坐,望自己被阳光照射的,孤单的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