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垂眸也笑了笑，抬头直视楚帝：“定不负皇上所托。”

楚霖看着秦如眉平淡的面容，竟一时难以将她与那晚同自己在御膳房偷吃点心的可爱女子相对应。原以为她只是有些不失俏皮的小聪明，现在看来，她与自己所经历过的所有女子相比也并无特别之处。

也是，权利这东西，恐怕极少有人能抵制住它的诱惑吧。

只是心底莫名的有一丝躁动。

“眉儿如此识大体，朕甚感欣慰。”楚霖探究般看向秦如眉，又道：“只是这样做，怕是委屈了你。”

秦如眉闻言站了起来，微仰起头看着楚帝，道：“臣妾自从进宫起，便有了这份觉悟，皇上曾对眉儿说，要在独处时和眉儿做一对寻常夫妻，就算是寻常百姓，也是出嫁从夫，以夫为天，更何况皇上是天之骄子，眉儿打第一眼见到您，便深深沉迷不可自拔，既如此，您要守护的，就是眉儿要守护的。”

秦如眉坚定的声音里透着浓烈的仰慕，将楚霖躁动的心瞬间抚平，像是寻常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又像是心底的小兽被这一段动情的话所惊醒。

楚帝不自禁将眼前的女子轻拥入怀，低头轻蹭她的青丝，道：“我定不负你。”

楚霖滚烫的呼吸从耳边擦过，就像是回到了那个初夜，逃出了这深宫，在烛影摇晃里，一个寻常男子对自己深爱的妻子不渝的誓言。

储秀宫

殿选结束后，已经连续传召了两个新晋小主，而其他人也都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传召的宫人？”妍丽起身看渐渐后移的树影，继而又失望的坐了下来。

院子里几个对坐下棋，几个微微弯下腰轻嗅花香，又几个围坐圆桌谈笑，看上去是一幅再寻常不过的闺秀寻乐图，只是观察细微的人会发现，棋盘内却是毫无章法，入凉的天气早就过了芬香的花期，圆桌上的茶早就半凉。

即便在做着不同的事，大家的目光总会在同一个方向碰撞。

这个时候，石拱门那头隐约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院子里的小主们立马各自整了整仪容，笑容也都浮上了脸颊，然后都在来人传达的消息中彻底失望。

“皇上今晚宿在了永安宫，各位小主请各自回寝吧。”

“什么？”

“不是吧，那我岂不是白等了？这又晒了好一会儿太阳呢。”

经过皇上连续两次传唤新人，储秀宫上下都满怀期望，再加上妍丽的吹捧，其中抱最大期望的便是自持甚高的黄衣薇了，而这个消息无疑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黄衣薇暗压住心头的失落，移步走向来人，伸手握住她的手，却是在袖子里将早就准备好的银两递了过去：“请郭嬷嬷明示，皇上今晚宿在了哪位姐姐的屋子。”

郭嬷嬷自诩在宫中这么多年，接触过许多秀女，一掂这荷包的份量，已然明白这是黄衣薇早就准备好给来传召的宫人，谁知愿望落空，心有不甘。便从容接下。

“谈什么明不明示，嬷嬷只是个卑贱的下人罢了，各位小主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留下来的天之娇女，日后老身还要仰仗各位小主。”

“皇上今日是宿在了撷芳居。”郭嬷嬷垂眸微微欠了欠身，状若无意的丢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撷芳居？

那不就是秀才人住的院子？

院子里的众人瞬间像炸了锅一般，离传出这个消息最近的黄衣薇更是有些晃神。

在她看来，像秦如眉这样的出身，作为殿选后侍寝第一人已经是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而今在同住永安宫的耿长君光辉下再获皇恩，已经让她开始怀疑皇上是否有眼疾。

这当然不是她可以揣测的。

她只知道，秦如眉这个以前她从不放在眼里的穷酸鬼，却是今非昔比。

她不服。

“怎么可能？秦如眉这个狐媚子。”黄衣薇有些失控的尖声道。

“黄小主说话要懂得分寸。”正中厢房并肩走出两个人来，开口的正是白兰。

“秀才人如今承蒙圣恩，位份更是在你之上，不是你我可以妄论的？”旁边的闵芙接道。

“我有说错吗？秦如眉这个穷酸鬼，我们院子里任何一个都比她出身好，相貌更是不及湘美人，不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皇上怎会待她如此？”黄衣薇话里话外都带着讥讽。

白兰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轻喝道：“黄小主！若是秀才人是魅惑君上的狐媚，那皇上便同酒池肉林的商纣毫无分别了吗？皇上今日宠幸谁，明日又冷落谁，岂是你可以随意揣度的。”

一句话便惊的黄衣薇一时语塞。

随意揣度圣意从来都是这个深宫里的大忌，站在这个院子里的每个人在进宫前被提醒过无数次，都是锦衣玉食长大，长在皇权最集中的地方，耳听了许多这样那样的活生生的例子，心中一直都存着那一份畏惧。

妍丽见黄衣薇被镇的说不出话来，现场白兰跟闵芙站在一处形成了一种莫名的气势，更显得黄衣薇的势单力薄，于是焦急的凑到黄衣薇身边。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又顺利引起了注意：“白小主，闵小主，你们这样维护秦如眉，把她当好姐妹，可知她是不是也这样想，如今她飞上枝头，恐怕早就把你们忘了。”

黄衣薇此刻也从方才的气氛中缓过神来，赞许的握了握妍丽的手，得意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是了，这深宫哪来的真正的姐妹，谁愿意与别人一同分了这帝王稀薄的情意，谁又不想独吞这份荣耀。

更何况秦如眉那样的出身，怕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惊喜的忘却了这两双患难时伸出的手。

呵，真是天真。

黄衣薇暗自讥笑。

“黄小主并非针对你们，只是替你们感到不值罢了。”妍丽再次抛出话。

白兰跟闵芙相互对视，听到这话，竟感到几分好笑。

“那我们还得多谢黄小主提醒了，既说这深宫无真正姐妹情，任何善意都只不过是虚与委蛇，我正要回去好好领悟妍小主这番话的深意了。”白兰当即轻笑道。

闵芙更是与她的想法碰到了一处，也笑着回：“黄小主金口玉言，可是要好好领悟领悟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用笑眼瞥了院中那双握在一起的手，而后转身回了屋子。院子里听完两人这话的众小主愣了愣，带回过神来皆是一笑。

因这众笑声，再加妍丽之前那话，黄衣薇瞬时觉得自己像跳梁小丑一般。

“蠢货！”

她愤怒的用力甩开方才还轻握住的手，狠狠瞪了妍丽一眼，然后气冲冲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再看这院子里的众人，也都在旁观了个大概，心下也是各种有分断的。

毕竟从入宫到殿选结束，小主们一直都待着储秀宫，每日面对一样的人，心总是寡淡乏味的，又都是正值青春大好年华的女子，在这种朝代对女子各种框框条条下，再表面娴静内心也都是浮躁的。

对于像这般的摩擦，好事又乐见其成，更何况在这段时间大家都有些厌恶黄衣薇蛮横的行事，对身为太后侄女的白兰、史部尚书女儿的闵芙也是敬重的，再说二人从来都与人为善，因此更在有些时候分出差别来。个人看待妍丽的目光也就充满了不屑跟讥讽。

妍丽看着门扇上通透的纱纸，孤身站在这，努力的忽略院子里的几人异样的眼光，猛然有些羞恼。

可是能怎么办呢，白兰、闵芙和黄衣薇都不是妍丽能惹得起的，自己家人的前程又都要靠着黄衣薇的父亲，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跟在黄衣薇的屁股后面各种巴结。在这食物链底层要好好活下去，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低头。

她狂吸了一口气，强扯出笑来，道：“天不早了，各位姐姐们也该回去歇息了。”

坤宁宫

“娘娘，皇上今晚宿在了撷芳居。”图兰轻声从外屋进来，立在端坐于梳妆台的女人身旁，回禀道。

皇后闻言握住桃木梳的手一顿，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轻勾起唇角，道：“哦？这就有意思了，也不知同住永安宫的那位怎么想呢？”

“怕是难说了。娘娘看人一向准，只怕这秀才人并非表面那般良善。那晚出了那样的事，湘美人连承宠也无，按理皇上今日该是宿在明翠阁。”图兰分析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句话轻轻从皇后口中吐出来。

图兰双手接过她放下的桃木梳，收进匣子里，然后扶起皇后起身。

“永安宫新住了两位小主，偏皇上又爱那处的风景，派人盯着点，别唐突了美人又惊扰了圣驾。”皇后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吩咐道。

服侍了皇后多年，自是了解她的心思，这样的场面也是跟着经历了许多，图兰立马会意，恭声回道：“娘娘贤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