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见两人总算是收下了自己的谢礼, 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看向南辛煌,登时怒了。
十几号御林军都没有降得住他, 南辛煌就这样固执地守着那座水晶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裴苍衣早在命人通知皇家的时候就已经简单地交代清楚了来龙去脉,因此老皇帝也知道了自己儿子为了复活白芜才造出这么大的孽!
二皇子为白芜所毒杀,太子又为了白芜不顾自己的锦绣前程……这个白芜国师就是一个祸害!
老皇帝心头火起,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怒道, “来人!给朕把这水晶棺烧了!”
裴苍衣眸光动了动,白芜的尸身是被邪气萦绕所以才一直不腐不烂,时间久了只怕会滋生妖邪……
一把火烧掉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那些侍卫将国师的尸体抬出来, 放在一张木床上, 堆满了茅草木柴等易燃物, 而后撒上了满满好几桶桐油。
南辛煌站在旁边,面色看起来极其地苍白, 双眼黑如浓墨,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 一直看着那水晶棺出神, 整个人像掉了魂似的。
他毕竟是太子, 那些侍卫也不敢真跟他动手,去拉扯他被他甩开, 只是站在一旁劝,“太子殿下, 回去吧…”
老皇帝一看南辛煌居然还在这,气得直接给他一巴掌,“孽障!还不滚回寒玉宫中反思!”
他这一巴掌还真下了力气, 南辛煌白皙的脸颊旁顿时浮起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唇角也流出血来。
他却动也不动,仿佛被打的不是他,他眼睛里满是血丝,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老皇帝,哑声开口,“父皇,求您让孩儿再送他最后一程吧……是我害了他。”
老皇帝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气得身子发抖。又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又一想,算了,让他送一程就送一程吧,让他亲眼看到这祸害被火化,他也能彻底死心。
他没再说话,只是挥了一下手。
侍卫会意,将火把扔了过去,火“砰”地一声就猛然着了起来,迅速而又猛烈,那座木床周围燃成一大团火球。。。
老皇帝眼看着那尸体被火焰吞没,暗松了一口气。
这国师漂亮的不可思议,虽然有好本事,但总让他感觉对方是祸国妖姬,如今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祸害就该彻底除掉!
此刻火势已经燃烧到了最极点,绚烂而又热烈,如同太阳一般令人心生向往,那光映照进了南辛煌的眼眸之中,却燃不起半点光亮。
他看着那仿若焚尽一切罪孽的火,似哭又似笑,“父皇,孩儿记得您曾让我立过一个毒誓……现在,是我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老皇帝先是一愣,随后面色大变,“拦住他!”
但是已经完了,南辛煌忽然抬手震碎了自己灵核,而后合身扑进了那熊熊烈火之中!
阿芜,对不住,是我害了你,我来找你赔罪了。
南辛煌身上有什么东西骤然亮了一亮,随后裂成无数碎片化作流光而散。
南辛锦整个傻在了原地,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皇兄…”
裴苍衣心中亦是无端生出一股悲凉之情,南辛煌一生为权势所迷,但他应该也是真的爱白芜,所以才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
一段孽缘,以两人魂飞魄散为终。
百里簇景看起来也受到了不小的触动,眸中有情绪在翻滚。
……
小徒弟救出来了,宝镜也意外到手了,现在正安安稳稳地躺在他的储物空间里。
两项目标皆已达成,裴苍衣正想带着两个徒弟回山的时候,老皇帝又秘密召见他。
一是希望他不要声张此事,不然有损皇家威名,二是盛情邀请他做国师,被裴苍衣拒绝后又退而求其次请求他能帮忙净化一下南幽国的邪祟之气。
或许是因为国师长期缺位的原因,南幽国滋生了些许邪气,百姓也忧心忡忡,因此希望裴苍衣能帮帮他。
修真派确实有除邪祟的义务,因此裴苍衣便答应了下来,让老皇帝准备相应物品,几天后在祭坛,万民瞩目的情况下做一场法事。
一为净化,二为稳民心……
毕竟拿人手短。
老皇帝自然是感激万分,再三道感激不尽,愿意满足仙长任意一个要求。
裴苍衣一开始没觉得这皇帝能帮上自己什么忙,但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道,“我想请陛下帮忙寻一人。”
“不知仙长所寻何人?朕一定命全国上下帮您寻找到那人!”
裴苍衣笑了,神情神秘莫测,“炉鼎,极品炉鼎。此事要秘密进行。”
老皇帝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划过一抹了然,“仙长放心。”
修仙派又很多仙长为了提升功力,常常秘密养炉鼎在身边,看来这位光风霁月的仙君也是如此。
他懂!
皇帝本来想为两人准备了极为豪华的住处,但是被裴苍衣推拒了,他带着百里簇景回到驿馆之中暂住。
南辛锦本来也想跟来,但是被裴苍衣一句话给说动了,“还有几日便回山了,你这些日子且陪一陪你的父皇吧。”
……
深夜,驿馆。
今夜月色格外迷蒙,如同一截迷纱般轻轻披笼大地。
裴苍衣有些睡不着,那日南辛煌自散魂魄殉情的一幕多少让他有些触动。
南辛煌可悲就可悲在他不仅爱得不纯粹,坏得也不够纯粹——
他看不清自己心中所求,因此一直犹豫前行优柔寡断……
裴苍衣叹了口气,虽然将别人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他自己又通透到哪儿去了呢,近些日子他都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复杂难懂。。。
时常会莫名的烦躁与憋气,有时还会莫名欣喜,他现在和百里簇景的关系也十分的微妙矛盾。
人生这种事,从来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一个清朗磁性的声音传来,“师父,睡了吗?”
裴苍衣心中蓦然一动,是百里簇景。
他莫非也睡不着?
裴苍衣将门打开,只见红衣少年懒洋洋地倚着门框,见到他后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师父,要不要喝酒?”
裴苍衣眸光微动,“好。”
百里簇景倏地一笑,“师父,跟我来。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绝佳之处。”
他相貌本来就生得极好,此刻笑起来更是令人心跳,裴苍衣微微一愣神的功夫,就被他抓着手带了出去。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袍,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穿。
百里簇景把他带到后方的庭院里,随后飞身而起,两人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上。
这个位置正对着月亮,看月亮也比平日里更近了些。
月色清辉迷蒙,宛若一个身披白纱的少女,圣洁而又朦胧。
百里簇景扔给他一个酒葫芦,随后舒适地躺下来,头枕着左臂,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端得是潇洒不羁。
见裴苍衣依旧站在原地,他笑眯眯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裴苍衣也躺下来,“师父,来呀。”
裴苍衣拿着酒葫芦,看了看躺得恣意的百里簇景,再看看看起来有些咯咯楞楞的瓦片,挑高了眉毛。
小崽子这口气像招呼情人,不像招呼师父。
再说这瓦片又凉又咯人,他才不想躺。
百里簇景像是能看穿他所想一般,不知从哪儿扯出一个锦团来铺在身旁,“师父,坐这里。”
裴苍衣微微扬了扬眉,“徒弟果然孝顺。”
随后将那垫子往边上扯了扯,这才坐下来。
百里簇景眸光暗了暗,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坐在屋顶赏着月色喝起酒来。
古代的夜空极其纯净,满天星子浸在如水月光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几两酒下肚,裴苍衣莫名地有些感慨,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逐渐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了。
他现在没事便喝喝茶赏赏景,倒也挺乐在其中,这种悠闲恣意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在现代是很难实现的…
不过每天都需要和小崽子斗智斗勇,努力地跑偏剧情,极其地费脑子。
但是凭本心而言,他并没觉得厌恶,反而觉得玩得还挺带劲,尤其是看小崽子吃瘪,简直十分有趣。
正天马行空地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百里簇景略带笑意的声音,“师父,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是私奔出逃的恋人?”
裴苍衣脸一黑,这是什么破烂比喻?
谁和他是恋人了?
裴苍衣喝了一口酒,懒懒地回头看他一眼,“徒弟,没事多读些书,词可不能乱用。”
他此刻身披一身月光不自知,一身白衫清冷出尘,回眸看向他的模样带了些许慵懒与不经意,整个人像是在发光一般。
百里簇景心猛然跳了一跳,忽然也跟着坐了起来,一把揽过裴苍衣的肩膀,十分哥俩好的道,“徒儿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师父何如此认真?”
裴苍衣一时不妨差点撞到他怀里去,这小崽子今天怎么冒冒失失的?
他的心狂跳了好几下才平复下来,坐正了后拍掉了小狼崽的爪子,凉凉笑道,“徒弟,再动手动脚的为师削了你的爪子!”
百里簇景撇了撇嘴,终于坐好,不过紧紧地和他并排坐在一起……
裴苍衣想要再往外挪挪,但是他知道百里簇景肯定又会挤过来……
两人这样追追逃逃的像什么样子,不就成了暧昧期的小情侣了么?
而且自己还是羞涩的那个女方。
裴苍衣被自己脑补出一头黑线,干脆也懒得再移动。
靠一起就靠一起吧,就当取暖了。
百里簇景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刚刚他离裴苍衣很近,近到能闻到裴苍衣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梅香,令人闻了还想再凑近些……
但是他知道再凑近了肯定会被师父一脚踹下去,因此只得作罢。
今夜心潮起伏,两人喝了片刻后忽然同时开口—
“那日…”
“那天…”
随后又都是一愣,难得地心灵相犀。
百里簇景一笑,“师父先说。”
裴苍衣直觉两人想说的是同一话题,因此便淡淡开口问道,“那天的事,你怎么看?”
百里簇景撑着腮想了一想,懒懒道:“南辛煌太蠢,若是我……”
裴苍衣心中不知为什么沉了一沉,他喝了一口酒,淡淡道,“他确实太傻,对棋子动心。若是你的话应该会比他做得更狠更绝。”
百里簇景眯了眯眸子,“师父就是这么想我的?”
裴苍衣挑眉,“你想说的不是这个么?”
百里簇景静静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眸子中情绪难辨——
“徒儿刚刚想说,若是我真喜欢上一个人,无论男女那一定会好好待他宠他,不让他受丝毫的委屈。而不是像南辛煌那个蠢货一样。”
裴苍衣心中一动,心潮有一瞬间的起伏,幸得月色朦胧,夜色遮掩。
或许是贴的近的原因,裴苍衣感觉有些热,他刚想要将人踹开,一个洁白的帕子忽然被递了过来——
“师父,您很紧张么?都出汗了呢。”百里簇景半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