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湛,带我走吧。”景澈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
姑湛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百里剑圣,你的徒弟愿意跟司溟走,愿意跟萧烬走,甚至愿意跟我走,就是不愿意留下来,你这个当师父的,是不是太失败了一点?”
“阿澈,”百里风间对她伸出手,时间过去太长时间,他都已经忘记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语气跟自己的徒弟对话,他试着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亲切一点,“不要赌气,留下来,过去的一切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百里风间你还不懂吗?”景澈却似乎被这句话戳到了临界点,“我根本不需要你的既往不咎!你以为清白对我来说还重要吗?今天就算真的是我杀了宫霖,我也一点都不希望被你原谅。你总是自以为是,想要判我罪,就给我罪名,你想要给我原谅,就给我原谅,你认为什么是对我好,就要强加在我身上,可我一点都不稀罕!我不要留在迦凰山,我不要你懦弱又自私的爱!”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样固执而激烈的少女,终于与多年前那个景澈重合了。她会生气,会愤怒,而不是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红衣,只会冷笑,只有隐忍。
哪怕这样的激烈,是坚持要决裂。
百里风间阖上眸,硬朗的脸庞看上去疲惫极了。再睁开眼,他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永远不可能。”
禹问薇怒喝:“简直胡闹!因为一己私怨,就要加恨天下?就要与妖物同流合污?”
景澈冷眼看着禹问薇:“掌门如此愤愤不平,大可一剑了结我。”
禹问薇果然想抽剑上前,却猛地被百里风间的龙渊白剑挡住。……他竟然,为了一个孽徒,阻止迦凰山掌门出手?
他却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仿佛做这件事是理所当然。他转而面对姑湛,语气平稳、寻常,却字字有力:“姑湛,迦凰山可以还你,临沧和臻弋的事,还烦请你不要在其中兴风作浪。”
“我要的,早已经不止迦凰山如此简单——我要整个八荒大陆,都给我的阿月陪葬!”姑湛大笑,周身黑气暴涨。
百里风间迅速抽回龙渊白剑,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妖的移动速度素来都是六界最快,只见那团黑气包裹住景澈,转瞬变不见了。
景澈的体力再也支撑不住,一出迦凰山便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森凄冷的石窟里,四周墙壁都燃着长明灯。
“这里就是皇陵顶层。”
景澈循声望去,占据着司溟肉身的姑湛走过来,温柔而诡异地说道:“我帮你杀了一个人。”
“她死与不死,我都不在乎。”
“不,不是宫霖,是另外一个人。”
“谁?”
“萧烬。”
“……!”
“很惊讶是么?我明明跟他是盟友啊?……呵,凡人的野心终归是可笑,我只是让他帮我寻六合神玺而已,他却妄想夺去六合神玺的力量,自然,结果只有一个。”
景澈冷笑:“妖王为了达到目的,可真所谓是佛挡,神挡杀神。”
“世道不容我,我也不会温柔待它——我不像你,所有事情都忍气吞声,保持可笑的善心。我爱的人已经死去,她是我的牵挂,却不是我的羁绊。如今有五颗六合神玺在我手里,还有一颗在百里风间那里。不过,我已经将他引入地宫,只要他来了,那么六颗神玺一样可以合璧。”
“然后你就能拿到当年被渊及封印在此处的力量——可是得到力量了呢?你又能如何?你孤独地活着千秋万代,还不如与我一样,坦然面对死亡。”
姑湛哈哈大笑:“小丫头,不要试图说服我,在被封印的千年里,我看透了太多事情,不能与爱人厮守,那么便要当千古霸主,让八荒大陆的所、有、人——都无法厮守!”
“你——”
“当然,小丫头,完成大业,我还需要你来帮我。”
“我不会助纣为虐!”
“放弃你这可笑的善心吧,难道你还想帮百里风间守住这冷漠的世界?”
“我不恨他。”她别过脸,拒绝让姑湛看到她的表情。她怕被戳穿,因为她自己也无法辨别,这究竟是不是心中所想。
姑湛自然不会关注景澈究竟是爱是恨百里风间,他带来景澈,还有他别的安排:“实话与你说,司溟的肉身不能占据太久,否则他的魂魄会无处可归直至烟消云散,我需要你的肉身——一具有人主之血的肉身,可以完美地接受力量。”
他接着说:“你既然已经无心生死,那就把你的躯体借我,完成更有意义的事情。”
“妄想!”
“小丫头,你怎么还是这般急躁?我以为司溟培养你这么多年,你的性子会有所改变呢,”司溟阴森森地笑起来,“听我说完。你也不会白白祭献肉身,至少我会帮你保住你腹中的孩子。”
“……”景澈咬着唇,狠狠地盯着司溟。
“你忍心让你的孩子陪着你死吗?这可是百里风间给你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你有多少恨他,就有多么爱这个孩子,对么?”姑湛带着妖性的眸子盯着景澈。
姑湛最可怕之处,是他能看透爱恨生死,能洞悉人性,景澈觉得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呵……”她自嘲地笑。她的一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软肋,被各种各样的人利用,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做过一回真正的景澈。
“如何?而且只要我的魂魄汲取了足够多的力量,就可以离开你的肉身,让你入土为安。”
“我有一个条件。”
“说。”
“告诉百里风间孩子死了,让孩子远离两族纷争。”
“好。”
“我的魂魄缺失,一旦离开肉身就会灰飞烟灭,但我想要再见一眼百里风间。”
“你的意思是,在百里风间来到之前,你要与我共宿一个肉身?”
“你放心,我的魂力虚弱,就算想跟你抢,也抢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已经没有心思耍诈。”
“那就依你的吧,量你也耍不出什么滑头。等月上中夜,阴气最浓时我们就移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