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魏驭城发现端倪, 是因为这天晚上，林疏月对他态度极其冷淡。昨晚调情欢浓之时，约定好的福利通通罢。
魏驭城难受, 得着，吃不着, 心里的火气没处撒。林疏月睡前, 冷不丁地来了句：“以后有意见, 直接跟我谈, 不要借他人之口。”
魏驭城这才回过味，准是钟衍惹的祸事。
次日清早, 他把人抓来审问，钟衍还觉得自己无辜呢, 一通告状，相当委屈。魏驭城听完后, 眼一闭，派克金笔都快捏断。沉着声，皱着眉，“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点心。”
钟衍挠挠头，“您才领悟？我以为您早知道了。”
魏驭城让他走, 半天没消气, 吩咐李斯文, 他这个月的零花钱取消。
顿了下, 下个月的也别给。
这才稍稍解气。
锅从天上来, 简直无妄之灾。钟衍不干了，各种闹，说自己也要割腕自杀。林余星不忍，跟他坦白了前因后果。
钟衍张着嘴, 表情犹如石化。
林余星特真诚，“所以，真的是我做错了，但我没想到，你的理解能力真和我不在一个次元。”
钟衍安静了，深深呼吸，似在消化这个事实。
林余星低声说：“你也想骂我吧，骂吧，我受着。”
半晌，钟衍微微叹气，“骂你干吗，错的又不是你，群杀千刀的，操。”
林余星抠着裤腿，“小衍哥，我……”
“行了，你也别想，这事，林老师生大的气都应该。可谁让你是我哥们呢，”钟衍说：“我来替你想办法。”
说了一通，林余星一言难尽，“这真的行？”
钟衍势在必得，“当然行。”
主意出得损，钟衍给林疏月打电话，说自己出车祸了。语气叫一个急，再势示意，一旁的林余星按了救护车声响的音乐，配合一听，绝对逼真。
林疏月是真被吓着了，“你在哪？”
报了地名，钟衍挂电话，“赶紧的。”
他拿出一个化妆袋，稀里哗啦倒出套化妆品，睫毛膏，眼线笔，粉饼，林余星觉得眼熟，“这你哪儿找的？”
“从工室拿的。”钟衍说：“你帮我化吧，鼻青脸肿会的吧？”
林余星赶鸭子上架，“先用这个？”
一串花里胡哨的标签，也不出是个啥。上脸后，钟衍操的一声，“这是睫毛膏！不是个白白的粉什么饼。”
“抱歉抱歉。”林余星忙脚乱地擦，越擦越黑。
俩小哥缩在车里各种捣鼓，总算勉强完成。钟衍指了指脸，“还行吗？”
“太行了。”林余星说：“进太平间都没人拦着。”
钟衍啧的一声，“晦气。诶？完了吗？”
林余星扒拉出一个透的瓶，依稀记得，“我姐每次化完妆，都会拿喷一喷。”
“你快喷。”
“咦？怎么没喷头了。我拿给你糊吧。”
林余星倒了满满一掌心，怼上钟衍的脸一顿揉搓拍打促进吸收。结果拿开一，“晕，这妆怎么都没了？”
钟衍拿起一，暴躁：“靠！这是卸妆水！”
俩直男搁这儿折腾，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俩在干吗？”
林疏月站在车边，躬着身，透过降下一半的车窗，匪夷所思地望着他们。
……
钟衍一脸鬼样，颇为仗义地拦在林余星面前，“我的错，你去向我舅告状吧，罚几个月的零花钱都行，但你别怪林余星。”
林疏月呵了呵，“还告状，当小学鸡吵架呢。”
林余星站在钟衍身后，头低了。
完蛋，又把事情搞得砸。
他本偏瘦，又经历这么一场剧变，整个人单薄。腕上的纱布拆了几天，但新鲜的疤痕还泛着红，像一根红绳链。
林疏月着着，软了心，一声叹气，“还挺才能，亏你俩想得出这歪点子。”
林余星抿抿唇，抬起头一眼。
有歉意，有愧疚，有胆怯，有悔悟。
一眼万年啊。
林疏月别开脸，生生忍住眼底的潮湿，“你知道错了吗？”
林余星哑声，“姐，我错了。”
“错哪儿了？”
“瞒着你，骗着你，说了很混账话。”林余星带着哭腔，“姐，对不起。”
林疏月也哽咽了，“我要真觉得你是包袱，你十二岁年，我不会叫你一声弟弟。可你呢，把我这些年所做的，一笔抹杀。我怕的从不是苦难，是我努力了这么久，后换来你的一句‘不愿拖累’。我本以为，我们是并肩战，从没想过，你会临阵脱逃。”
“同甘共苦四个字，本是连在一起的，你单方面拆开算怎么回事？”林疏月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你自以为是的好，其实是对我大的羞辱。”
林余星白了。
原来人真动怒时，是不会嘶吼喊叫，不会痛哭流涕，是心如死水，在无人的角落偷流眼泪。
林疏月把心里话都撂了白，不是能憋闷的人，之前不搭理林余星，确实是想让他点记性。可气顺了，日子总得往下过。
叹了口气，顺了顺胸口，“我也快被你气出心脏病了。”
钟衍忙不迭地搭腔：“千万别，你要生病，我舅以后可任务艰巨了。”
“你可别说了。”林疏月冷不丁道：“上回电话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放心。”钟衍笑容朗，“我舅早算了我两个月的零花钱。不得了，林老师如今也开始记仇，这叫什么？近魏者黑。”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疏月忍俊不禁。
“笑了好。”钟衍机灵着，拿肘推了推林余星，“傻，赶紧去抱姐姐啊。”
林余星“诶”的一声，应得响亮，张开朝着林疏月的方向。
林疏月后退一大步，“我让你抱了吗？”
钟衍悠悠吹了声口哨，有模有样地交待林余星，“也是，你现在要经过我舅同意。”
这戏台子唱的，林余星很上道，“马上。”
林疏月哭笑不得，“服了你俩。”
说完，走过来轻轻拥住了林余星。
年初成，高了一个头。林疏月忽眼热，当年个十二岁的小小男孩，消瘦如纸，风吹能倒，灰沉的眼眸不见半点光芒。他被世界遗弃，可林疏月又带给了他一个崭新的可能。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总算是走过一年又一年的四季花开。
林余星眼泪叭叭掉，“姐，我再也不会让你生气了。”
林疏月嗯了声，“姐姐比你想象中坚强，你要相信我。”
林余星用力点头，“你我表现！”
“我天，还嫌表现呢。”林疏月都不想钟衍张脸，“你俩可够行的，这种馊主意也想得出来。”
钟衍也想吐槽，“林余星这化妆技术也太差劲了。”
林疏月盯着他嘴唇，皱了皱眉，“你这口红色号，还挺眼熟。”
“是吗？我在工室随便拿的。”
林疏月一僵，下意识地拉开车。散落后座的瓶瓶罐罐，每一样都无比熟悉。因为这俩新技术不到位，单品被弄得乱七八糟。口红盖上沾了一角，粉扑用来抹胭脂，套刷子，林疏月海淘买的，等了两个月才收到心头爱。
差点晕厥，“这支口红色号超难买的！”
钟衍心都凉了，今年的零花钱可能都没有了。
汇中集团。
魏驭城一上午都在参加投资发展部的项目会议，几个大工程的招投标工开展在即，涉及上亿的金额，细节冗繁琐，耗时太，连午饭都是工简餐，一天时间都耗在了会议室。
两点散了会，十钟后又有海外视频会。临近下班，魏驭城才得空喘口气。回办公室待了没几钟，李斯文拿着一叠文件进来签字。
重点圈出，紧要的放在前头，待商榷的也给了备注。李斯文做事稳当，这些年不知有猎头想挖他，开的天价薪资，他都不为所动。
“对了魏董，一小时前，言的电话打到我这，该是找您有急事。”李斯文把私事放后汇报。
魏驭城松了松眉眼，拿起机回过去。
商言是他发小，这几年的工重心转去北京，他倒是情路途坦顺的一个，未婚妻是高中同学，标准的从校服到婚纱。
这次找魏驭城，也是官宣了要结婚的喜事，并且请他来当伴郎。
从小到大的情，用不着客气，电话里也能放飞得没边。他们这一拨玩得好的人里，其实大部都成了家。商言说，按他媳妇儿边的风俗，伴郎伴娘都得未婚。
魏驭城也不是第一次当伴郎，硬件条件摆在这，早些年也没有成家的苗头，一来二去，成了他们圈子里的伴郎专业户。
了下时间，不冲突，魏驭城便自然然地应承下来，并说：“婚宴天，我带个人来。”
他想带上林疏月，堂堂正正的女朋友身份。
正想着，女朋友来了信息。
林疏月告诉他，晚饭不陪他了，陪林余星。
魏驭城意外，怎么和好了？
林疏月似是非地回了句：去问你的好外甥：）
李斯文汇报完工，正欲走。魏驭城把他叫住，“等下。”
“魏董，您还有事？”他回到办公桌前。
魏驭城躬身，从底层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无名信封，“自己。”
李斯文打开了两行，把它塞了回去，仍是一脸平静。
魏驭城继续翻阅中报表，“举报信都到我这了，你怎么？”
李斯文说：“我先追的人，和周愫没有关系。”
“汇中集团也未曾文规定，不允许办公室恋情。”魏驭城合上纸页，文件推到一旁，起身拿起打火机，直接将封举报信给烧了。
只留一句：“你心里有数行。”
在公司加班到十点，魏驭城估摸着时间差不，便驱车去了工室。车停口，他没进去，只给林疏月发了两个字：
-下来。
不一会，人便小跑着出现。
林疏月今天穿了一条翠绿色的绸质裙，这颜色太跳，十挑人。上半身是一件纯色小吊带，肩背薄，臂纤纤，头发散开，像月光下的绸缎。
魏驭城倚着车，忽地想起一句诗词——
愿鸳鸯不羡仙。
他不由张开臂膀，等着美人投怀送抱。
林疏月搂着他的腰，眼里有了光，踮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声音娇俏，“来久啦？”
“刚到。”魏驭城抚了抚的背，入肤光滑，当真撩的人心猿意马。
“魏舅舅。”院口，林余星站在儿，怯色犹存，大概还为前阵子的事到歉疚。
魏驭城也没走近，站在原处。他的笑容如风清朗，远远道：“叫姐夫。”
林余星眼珠一转，超响亮的一声：“姐夫慢点开车！”
林疏月无语，瞪了眼弟弟，又暗暗在他后腰掐了一把，“你个老狐狸。”
入夜，夏风也披上一层温柔的外衣，车里不用开空调，借车窗外的风，林疏月五指张开，任由它们贯穿过。
没坐直，姿态慵懒，半趴着窗沿，露出后腰窄窄一截，像通透的玉。红灯时，魏驭城倾身，将衣摆往下拉，“别受凉。”
林疏月眉眼轻挑，也有样学样。指尖扯住他的衬衫领口轻轻晃，将锁骨以下遮得严严实实，“魏董的这里，只有我能。”
眼神相交，震出滚滚红尘。
魏驭城转过脸，绿灯通行时，他的车速显加快。
到珠苑，本已默契地心领神会，甚至还没到卧室口，魏驭城箍着腰的劲越来越紧。
旖旎起头，却听见“嘭！”的一声开响，继是钟衍兴奋的叫喊：“林老师！你在家吗？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魏驭城沉着脸，像一块被水湮灭的炭，只剩无语的黑。
林疏月忍笑，指腹挑了挑他下巴，仿佛在说，这可不怪我，然后转身下楼，施施然地应：“我在，你要给我什么？”
钟衍是将功折罪来的。
清了他带来的东西，林疏月真有几动容。
“我跑了好商场专柜，拿着你根坏掉的口红到处问，终被我找着了，你，是不是一样的？”
林疏月瞄了瞄，还真是。
“这些呢？”指了指一堆购袋。
“都是口红，能买的我给你买回来了。这个礼盒怪好的，放在桌上还能当旋转木马。”钟衍童心未泯，认认真真地演示起来，“原来你们女孩儿的东西还能这么好玩。”
林疏月震惊。
光这个礼盒里的口红，说有一百支。粗略估摸了番，钟衍这一买，可能下下下辈子都用不完。
有这一出，林疏月的兴趣彻底发生转移。
把这些搬去魏驭城书房，摊开在地毯上，也盘腿坐旁边，饶有兴致地研究。
漂亮呀！
齐啊！
试问哪个女人不想拥有这种简单的快乐！
钟衍觉得自己将功折罪成功，朝魏驭城眨巴眨巴眼睛，妄图取悦圣心，松口被克扣的零花钱。
但魏驭城满脑子都是——
我本该在床上，不是在书房。
况且，他做的么前戏，都不及钟衍这几支口红制造出的效果。
魏驭城沉着脸，眸色生硬，得钟衍莫名瑟缩。
“这是番茄色，显白。这个是复古红，特别适合秋冬。”林疏月研究起劲，一一给俩男人介绍。
“这个品牌的包装做得很有格调，这个盒子，我都愿意花钱买单。”
钟衍也学机灵了，他如今是舅见打。唯有讨好舅妈才是王道。是凑去林疏月身边，听得叫一个潜心认真，十专业地吹起了彩虹屁——
“我操！这个色儿简直为你量身定制！”
“绝绝子！好到哭！”
“甜有100种方式，吃糖，吃蛋糕，另外98种，是林老师涂口红！”
钟衍努力搜刮网上到的土味情话，还挺合情合景。
书桌后的魏驭城：“……”
做得想断绝舅甥关系。
林疏月也笑得不行，“你可别说话了。”
挑了好几支，薄薄涂了一层，然后对着魏驭城笑，“好吗？”
意兴阑珊的一声：“嗯。”
“你猜猜，这是哪个色号？”林疏月歪了歪头，在撒娇。
“你过来点，我好清楚一些。”
林疏月不疑有他，听话地走去面前。
还没站稳，被一把拉进怀里，魏驭城当着钟衍的面，亲吻林疏月。
浅尝辄止几秒，松开人。
猜色号是吗？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舌尖抵了抵自己的唇，淡声答：“我只知道，这是老婆色。”
围观程已然呆怔的钟衍，默默转过身，耳根染了一层纯情的红。
他觉得，他人生中的情窦初开，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