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套要带多厚的?”
黑发青年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孩, 虽然他本人没有这个意思,但说出口的话还是有点嘲讽的味道──当然他也没有恶意, “的话,自然是最厚的那件。最好在穿上之后整个人的体积能成两倍大、摔到地上都完全不会疼的那种。”
“那我看起来不就成了个有颜色的雪人吗……”神泽纪惠如此吐槽自己, 然后拿起黑色的大衣,“或者是企鹅──对了,明天什么时候去接立川小姐?”
“我跟她说过了,明天早上直接在机场等。”神泽纪裕将最后一件衬衫放到行李箱里面。女孩随手帮他拿起了西装外套,正想挂上衣架之际,却摸到了口袋里面的突起。神泽纪惠皱着眉头以指尖细细感受那形状,然后惊讶地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怎么了?”
“难道……这个是我在想的东西吗?”神泽纪惠指了指口袋里面。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 一旦触碰到了这个话题, 神泽纪裕身上成熟世故的外表便被褪去,露出大男孩的模样来。女孩眨眨眼睛,“我可以看看吗?”
“看吧。”
啡发女孩从口袋里面掏出了还没有她掌心大的盒子。合乎神泽家一贯的风格,盒子从外面看起来相当简洁, 但里面的东西显然不是差得拿不出手, 才会留在青年的手里的,女孩打开来一看──果真如此。
戒指的式样并不复杂,但上面的钻石足够大,即使此处灯光不是特别明亮也闪闪生辉,可想而知在太阳之下的光芒会是何等璀璨。神泽纪惠轻拈起来端详,戒指内部刻了八位数字,她只看了一眼便猜出了这是个日期。
想必是对两个人而言都相当重要的日期。
不得不说, 神泽纪惠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会有这样的心思,她当然能理解对方买戒指准备求婚,大哥尚不至于那么不识趣。可是做到这个地步,又是另一回事了,连她看见了都觉得心头一暖,何况是当事人立川真雪。
“她一定会喜欢的哦,这一点我相当肯定。”神泽纪惠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盒里,然后重新放进了口袋之中,“以我同为女性的尊严作保证。”
从声音里不难听得出,女孩是真心为他们高兴。神泽纪裕一边将行李箱的盖子合上,一边笑着应答,“嗯,我也有这个预感。”
“打算什么时候去做呢?”
“大概是这半个月之内吧。”神泽纪裕想了一想,“前几天棺潘蚧乩吹模之外谁都不知道。之前和她这样约好了,‘等家里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就结婚’,我觉得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刻了吧。”
因为是面对面地与对方同处一室,所以女孩看得很清楚。
──此刻洋溢于青年脸上的,是幸福得近乎羞涩的笑容。
然而事情的走向不如想象之中顺利。
在机场里面的立川真雪还没什么异样,但一上机之后就开始不对劲了。先是喊着发晕耳鸣,立川并不是无病呻吟、喊病喊痛然后想要人哄的女人,按神泽纪裕的紧张程度来看,对方也不应如这一刻般虚弱──又不是第一次搭飞机了,更何况这只是两个小时不到的国内短程机。神泽纪裕和立川坐在靠窗的位子,和双胞胎相隔了一条走廊,身穿正装的黑发青年为立川忙前忙后,但似乎并没有起什么效用──倒不如说,对方的脸色更差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机。
受立川影响,四个人是机舱里面走得最晚的了,已经脸色发青的女人看起来相当不好,可是与其留在飞机里面,不如走出机舱起码呼吸的空气会清新一点,遑论飞机马上就要二度起行了。神泽纪裕没有办法,只好背着女人走出飞机,两个人在旁边负责拿青年的公文包和一应杂物,神泽纪惠正想看看女人的脸色,对方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刺激了一般,从青年的背上一跃而下,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冲进了旁边的洗手间里面。
神泽纪裕下意识就要追上,然而他的脚步被同为黑发的少年所阻拦。他这才意识到那是女厕,于是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神泽纪惠。
她先是朝神泽纪裕一点头,尝试安抚他的情绪,将东西交给他们之后便走进厕所里面。飞机上有相应的设备,这也不是着陆之后看见的第一个洗手间,地理位置太过微妙,除了女孩自己和立川真雪之外,就再没有别人在了。
啡发的女孩循着声源走去,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伏在地上的立川真雪。神泽纪惠自己也有过这种时候,如果不是真的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这样失态地倒在地上──对方是真的很不舒服。
她当初以为立川真雪只是经痛,因为神泽纪惠看见了对方下意识按在肚腹上的手,而且她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如果身体真的在很不好的状态,的确有可能会出现她这种征状。
可是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女人的身体语言并不合理。尤其是神泽纪惠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更加容易看出对方的异样来。明明头发也好、身体也好,都要碰到了肮脏的地方了,本人却完全没有想要避开的意思,按在肚子上面的双手却没有动过一丝一毫。
神泽纪惠低声叹了一口气,俯下身来帮她将头发挽好。
“……多少个月了?”
女人的动作一顿。
她起初并没有回答,神泽纪惠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把手放上了对方的背脊,上下来回扫拂,这招是她从祖母身上学回来的,专门用来对待不舒服的婴儿。对方又沉默了片刻,在回避女孩的目光后才缓缓吐出答案。
神泽纪惠第一个反应是在心里暗暗算了日子,她和立川真雪在那段时间里面很少有见面的机会,所以再想下去也根本没有任何结果可言。
“要跟大哥说吧。”神泽纪惠淡淡开口,“看起来还会有好一阵子陷于这样的状态之中,怎么样的借口也不可能撑这么久。”
“……嗯。”
女人大概已经将胃里可以吐的东西一点不落地吐出来了,现在脸色反而比之前好了一点。神泽纪惠扶起她走出了厕所,像是等候孩子出生一般焦灼的神泽纪裕赶忙迎上来。这样一想的话,真是贴切而又格格不入的比喻。
“好点了吗?”
这似乎不是一个围观的好时机。神泽纪惠一把抓起了黑发少年的手腕,就要拉他走开,直至再也听不清另外两个人的对话,女孩才停住了脚步。
在这个距离之下,依然能够看得见那两个人的身影。神泽纪惠将事情以最简洁的方式对黑发少年交代了一遍,便将双目锁在不远处。她看见立川真雪勉力地站直了身子,随后对神泽纪裕说了什么。黑发的青年若有所感地没有打断她的话,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例如扶着她坐下,只是静静地倾听。
在立川真雪闭上嘴唇的一瞬间,神泽纪裕做出来的动作也完全符合女孩的预期。由远处看只是一小个黑点的盒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神泽纪裕将它打开,又期盼又紧张地看了对方一眼,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立川真雪发白的脸色。
神泽纪裕尚且不能反应过来,神泽纪惠便明白了为什么立川真雪的反应不如他所料地欣喜。这个时候不解释的话,一切都会毁于一旦。神泽纪惠重新走上前去,在立川真雪有什么实际上的动作之前便已经走到了黑发青年的身旁。
神泽纪裕在张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本应感人的一幕会被对方错误解读,可是他也清楚这个处境有多危险,一不小心的话后果可以相当严重──
“不是想的这样。”当下最冷静的反而是神泽纪惠,“大哥前几天就已经买好戒指了,本来带过来就打算向求婚,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才求的婚,而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这样做。”
幸好之前已经被她得悉,否则神泽纪裕此刻大概已经百口莫辩。
立川真雪半真半疑地看着两个人,神泽纪惠兀自没有动作,黑发青年却已经将自己的手贴上了女人的小腹处,[起眼睛来感受他根本无法感受的鼓动。
“真的。”他微微低着头看立川真雪,神泽纪惠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温柔的语调,几乎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欣喜与爱惜都交托于声线之中一般,直至它不堪当中的重量而颤抖起来,“纪惠说的……都是真的。”
神泽纪惠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来自赤司征十郎的邮件。
“平安到达?”
“嗯,”神泽纪惠先是打下了这个字,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话没经大脑就出了口。“想起来还没有问过,阿征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远在东京的赤司征十郎收到这封邮件之后手抖了一抖,少年马上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仔细想了一想神泽纪惠在走之前有什么反常的地方,然而他并无斩获。
……既然说出了这种话来,不问清楚的话是不行的吧。
这样想着,赤司征十郎拨通了女孩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