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才对。”

清水审视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啡发女孩, 发出了由衷的赞语。神泽纪惠有点不自在地别开了头，努力无视那人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此刻穿着黑色丝袜和同色的高跟鞋, 腿脚的线条被拉长，看起来几乎能与班上的男生齐平。

清水扳着女孩的肩, 踮起脚来，左右看看她的发式，一脸惊奇的样子。

“诶这个怎么弄，看起来好漂亮。”

神泽纪惠摸了摸自己脑后的髻，“先是编成麻花辫，然后再弄成髻，不过编的方法有点特别……嗯, 帮弄？也可以哦。”

这样说着, 神泽纪惠便让清水坐下来，然后拆散了对方的马尾辫。不远处的赤司征十郎扣上了马甲的最后一颗钮扣，一边听着身边的男生聊天，一边看向了站在教室中央的神泽纪惠。女孩挽起了清水的黑色头发, 纤白十指穿梭其中, 很快就编出了一根麻花辫。从侧脸看去，神泽纪惠的轮廓柔和精致，唇上抹了一点润唇膏，在灯光反射之下泛着珠光，夺目得几乎抢眼。

既然有两个人用上了，a组的女生干脆让全组女生统一用这个发式，看起来会更加整齐。于是神泽纪惠逐一帮长发的女生编辫子, 她旁边站了小小一条人龙，在等候下一个女生坐到椅上的空隙中，她不经意地扭头去看赤司。红发少年双手抱胸，原本正含笑听着那群男生所说什么，然后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移眸斜睨，唇角稍稍一牵，泛出一个柔和的笑。

早晨的阳光从窗边照射进来，赤司征十郎背对窗边，正好让阳光洒在后脑上。他的红发镀上一圈小小的金色光线，带着一点点的蓬松感，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神泽纪惠眉心一跳，躲开他目光时称得上狼狈。

赤司也没有太在意她的反应。这场戏码近日已上演了无数次──倒不如说，这本身就是赤司有意为之。神泽纪惠虽然有心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点，却每一次每一次都会咬上赤司的饵，就像是一条太笨的鱼，不断被同一个渔夫钓起。

对于惯于与各式各样的人博弈的赤司征十郎而言，这甚至说不上棘手。神泽纪惠在有关感情以外的地方都很难应付，唯独在面对赤司征十郎的时候，简直未战先降。

“欢迎光临──”

“请问这位客人要点什么呢？”

“久待了，这是您的栗子蛋糕。”

踏入午前时分，甜品店已经再无一席空位。神泽纪惠将订单纸撕下来放到蛋糕柜台前，那里的负责人已经忙得几乎足不沾地了，女孩见状便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那人拜托她去拿补充用的纸碟，客人太多，纸碟的消耗比想象中快。神泽纪惠答应下来，然后走到了储物柜那边。

她按了按柜门，让它自动弹出来之后踮起了双脚，伸手去够柜子里的纸碟。

“疼……”神泽纪惠嘶了一声，在处于阴暗一隅的储物柜前皱起眉头，揉捏起小腿的肌肉。女孩并不是常穿高跟鞋的人，更多时候她会选择穿靴子跟者平底鞋，这样对腿脚的负担会小得多。经过一个上午的奔波，双足原本就紧绷，被她的动作一拉扯便抽筋了。啡发女孩揉了好一阵子，仰首看看上面的纸碟，那边还有人在等，还是先解决那边的问题比较重要。她重新站直身子，再度踮起脚尖。

受痛楚所困扰的女孩仅能攀上了柜子的边缘──

有人悄无声息的从身后靠近，在她身后拿出了纸碟。他的手撑在神泽纪惠的旁边，以近乎拥抱的姿态，帮了她这一个小小的忙。女孩听见了他平淡无波的问话，似乎是对此刻暧昧的姿态毫不在意，“是这个吧？”

女孩几乎落入了他的怀里。

神泽纪惠垂首接过，极力避免两人之间的眼神接触。“嗯，谢谢赤司君。”

在他靠上来的一瞬间，女孩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赤司征十郎的吐息拂过她的耳廓，连软骨都好像要酥软起来一般，女孩屏着了呼吸，等待他从自己背后移开。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很熟悉属于赤司征十郎的气息，体温和呼吸频率，味道和说话的语气。一个字都不说也可以，闭上双眼也能够辨清，神泽纪惠也可以认得出赤司征十郎来。

同居一檐之下的家人，也能够分辨出彼此的脚步声，甚至不需要回头，凭借每一个人走路的脚步，也足以辨认出来者到底是谁。女孩和赤司的情况虽然没有这么神奇，但也绝不会对对方感到陌生了。赤司征十郎守礼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也能让他看清女孩衣领上一丝一缕的花纹。

当神泽纪惠走到蛋糕柜台的时候，赤司便意识到她暂时不在楼面上服务。然而之所谓进来找她，是因为女孩这一去未免也太久了。a组的其他人还在忙，没有分出两个人来拿纸碟的余裕，于是赤司在写好最后一张订单的时候，趁机到储物柜这里来找她。果不其然──如果不是有什么发生了的话，神泽纪惠不可能耽搁这么久，她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别人忙活，自己安坐旁边的人。

赤司的视线下移到她的腿上。“抽筋了？”

“……嗯，”一旦低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对方的锁骨，然后抬首却会对上他的双眸，女孩难得地踟蹰起来，讷讷回答的模样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有点疼。”

少年率先帮她将纸碟移交给柜台里的人，再回来的时候女孩已经坐到了旁边的空桌子上，脱下了高跟鞋一边按摩一边活动，希望可以尽快缓解痛楚。

“对不起，失礼了。”看见了赤司征十郎重新出现于眼前，女孩下意识吐出了这句话，缓缓地扶着桌子落地，重新套上了鞋子。

赤司征十郎摇摇头。“没事了吗？”

“大概……能再撑一阵子。”神泽纪惠远远眺望一下墙上的时钟，“反正也快要换班了，接下来可以休息一阵子。那么，外面应该很忙碌才是的，我也不能够在这里偷懒呢，赤司君，出去吧。”

走起路来仍然格外小心的女孩重新拿起了订单纸，马上就走到人群里面。赤司征十郎紧随其后，一边听着客人的话下单，一边不经意地将神泽纪惠死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那么，两客黑森林蛋糕，一杯咖啡一杯奶茶。”神泽纪惠在相应的项目上打了个勾，然后收起了餐牌，坐得最近的那个男生却拦下了她的手。

“龋彼a苏q劬Γ邢灾苷牧成闲绰诖翱梢愿的邮件地址么？”

不远处的赤司征十郎闻言，眸色一暗，看向女孩。

神泽纪惠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另外两个男生一圈，其中一个还穿着帝光的校服，好像也是小有名气的学生，不过比她小一届。女孩看了一眼向她搭话的男生，她对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是外校的。

“不好意思，”神泽纪惠使了点劲将手抽回来，脸上的笑容不改，慌张也好、害羞也好，像是被谁刻意抹去了一般纹丝不显。“本店并没有提供交友服务。蛋糕转头就会为您们送上，请耐心等候。”

搁下这句话之后，神泽纪惠便拿着餐牌旋踵迈步。按照惯例，每一桌的客人由下单到送蛋糕，都需要由同一个服务生去处理，这样一来便可以减少混乱。神泽纪惠将他们要的蛋糕和饮料放到托盘上面，正欲拿去端给他们，赤司征十郎却将另一桌的订单纸放到柜台上，其后拿去了她的托盘。

红发少年保持着平淡的表情，像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可是浑身气势像是要上场去对付一个难缠的对手。神泽纪惠为之震慑，竟然乖乖地将托盘交给他。

那三个人明显是考察过才进来的，看见来者不是啡发女孩，脸色都有点失望，其中一人侧首看了看其他桌子的情况，确定只有这一桌是特别的之后，甚至蹙起了眉头。红发少年的神色莫测，拿着盘子慢慢向他们走过来，女孩在他身后几尺观看，五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似是要抓着他的衣摆，却又已经太迟。

“蛋糕。”红发少年发出了短促的话语，将纸碟放到其中一人面前。向神泽纪惠搭话的少年瞟了一眼赤司，又移到背靠柜台的女孩身上，然后像是领悟了什么地苦笑起来，“咖啡和奶茶。”

既然赤司抢了她的活，女孩也只好代替他去送另一桌的食物。神泽纪惠拿着托盘走过赤司征十郎，她能感觉到那几个人的目光似有还无地萦绕在她背后，这种感觉有点像被毒蛇盯上，又有点像被火舌舔了一下，让她不太舒服。

然而神泽纪惠并不露败色，她笑得愈发从容，背脊挺直，脚步也迈得更加有力。赤司征十郎拿着已经空无一物的托盘回去交还，途中轻轻拍了一下她垂在身侧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

“您好，久等了。”啡发女孩停在某张桌前，脸上的笑容像是涂抹过蜂蜜，欢悦从眸里深处溢出，眼睛也笑得弯起来。赤司征十郎将她的神色收诸眼底，而后彻底转身背对着女孩，轻轻牵起唇角。

此时时间走到了十二点半。

两个人的当值时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