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顾浮浮想联翩, 还要再问,傅砚已经转身离去。
顾浮收拾好心情跑回家,焦急等待的明珠拉着她坐下重新梳理头发,不一会儿就听外头传来一道女音, 分外爽朗:“姑娘别不是还没起吧!”
话音未落, 那人已经进了屋。
来人身形娇小, 艳丽的赤色裙装张扬似火,言行举止更是飒爽利落, 半点不见女儿家的娇软妩媚。
此人正是现任赤尧军统帅郭兼的妻子——戚姑娘。
端午节后的第二天, 戚姑娘便拿着顾浮给的香包登门顾家, 抱着“死而复生”的顾浮好一通哭。
之后顾浮拜托婶婶李氏,让李氏带着戚姑娘慢慢融入京城的贵妇圈子。
对此李氏还来谢过顾浮,因为戚姑娘性子直爽又懂医术, 特别讨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喜欢,且后宅女子看起病来诸多忌讳,生怕被人知道,戚姑娘是赤尧军统帅的夫人, 往来拜访时悄悄帮着看个诊,那可真是再方便不过了。
好些人家知道戚姑娘后, 都来拜托李氏牵桥搭线, 不仅让戚姑娘认识的人越来越多, 也帮李氏扩宽了人脉。
如今郭兼行事愈发顺利, 其中也有不少戚姑娘的功劳。
顾浮透过镜子看她,笑着道:“早起了, 不过刚刚出了趟门。”
戚姑娘与她调笑:“出门?去见国师大人?”
北境的姑娘没京城的姑娘那么含蓄,有婚约在身的男女之间来往频繁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戚姑娘得了一些老夫人指点, 知道这话只能在顾浮面前说。
顾浮果然不觉得有什么,回道:“是啊,去要生辰礼物了。”
“我也给你备了份礼物。”戚姑娘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小罐子:“新做的祛疤膏,用完了就叫人去我那拿。”
顾浮笑容僵住,才想起自己身上有许多不堪入目的疤痕。
——望昔看了要是觉得丑陋可怎么办?
顾浮难得忧虑,要知道她平时从不留意自己身上的疤,也不觉得留疤算什么大事,然而一想到傅砚可能会有的反应,她就如坐针毡。
要不那什么的时候把他眼睛蒙上?
过于深谋远虑的顾浮开始想对策。
——眼睛蒙上他也能摘掉,不如把手也给绑了吧。
顾浮正盘算着,绿竹在外头打起帘子,朝屋里喊了声:“姑娘,表姑娘带着五姑娘,还有诗社里的姑娘们过来了。”
顾浮:“让她们进来吧。”
不多时,穆青瑶牵着顾小五,带着好几个诗社的姑娘走了进来。
顾浮同她们打招呼,并留意到顾诗诗也和她们一块来了,但在最后边跟着,安安静静特别没有存在感——自从顾浮被皇后召见,顾诗诗和杨姨娘这对母女就再没在顾浮面前蹦跶过。
大约是胆子小,知道怕了。
“顾二姐姐,你房里怎么不是刀就是剑?好歹添些别的。”有姑娘看见顾浮挂在墙上的剑和顾竹早上刚送过来的两把刀,忍不住说了句。
棠五反驳道:“有什么不好,反正我挺喜欢的,顾二姐姐,我能碰碰这把刀吗?”
顾浮:“行啊,小心些别划到手。”
棠五:“放心吧,我不拔它出来,就拿手上看看。”
“诶,也让我拿拿!”
几个对器械感兴趣的姑娘轮流看起了顾浮的刀剑,还有姑娘问:“顾二姐姐,听说你会弹箜篌,这屋里怎么没箜篌呀?我还想听你弹呢。”
“让过生辰的人弹曲子给你听,亏不亏心?”
“我就好奇嘛!”
不等两人吵下去,坐在穆青瑶腿上的顾小五一反平日里的胆小怕羞,大声道:“别让二姐姐弹箜篌!”
姑娘们朝顾小五看去,顾小五立刻又把脸往穆青瑶怀里埋,但态度很坚决:“不要让二姐姐弹箜篌!”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卫姑娘走到顾小五那,弯腰问她:“为什么不能让顾二姐姐弹箜篌呀?”
顾小五不敢看卫姑娘,也不敢再说话,就这么缩在穆青瑶怀里装死。
然而她越是这样,众人就越是好奇,并纷纷看向顾浮。
顾浮把视线从顾诗诗身上收回来,笑着道:“你们要是想听,我也可以给你们弹一曲。”
穆青瑶立刻对众人道:“箜篌被我叫人收进库房里了,我这就去让她们把箜篌搬过来。”
说着,穆青瑶放下顾小五,起身牵着顾小五的手往外走,脚步快得令人摸不着头脑。
姑娘们一头雾水:“叫人去搬就是了,她出去做什么。”
没等姑娘们想明白,绿竹已经把箜篌搬了进来,梳理好头发的顾浮坐到箜篌旁,抬手搭上弦线……
没过多久,姑娘们陆续从顾浮屋里出来,一个个头昏脑胀,耳朵边嗡嗡作响。
她们见到屋外石凳上坐着的穆青瑶,和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顾小五,终于知道顾小五为什么说不让顾浮弹箜篌,也终于明白穆青瑶方才从屋里出来纯粹是在逃命。
顾浮被单独留在屋里,满脸不解:“怎么了这是?不好听吗?不会吧,望昔可喜欢听我弹箜篌了。”
绿竹没说话,只默默上前去,把箜篌搬回库房。
顾浮想不通便没再纠结,起身理了理裙摆,让扶着脑袋的明珠去衣柜里翻翻,看有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
顾诗诗进屋后一直站在衣柜旁,听说顾浮要弹箜篌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却依旧在屋里待着没走,等其他人都受不了了才跟着一块出屋,顾浮不信她什么都没做。
明珠在顾浮的衣柜里一阵翻找,最终翻出一个陌生的香囊,香囊里头藏了一首情诗,落款赵居义。
顾浮知道赵居义,因为他爹和顾启铮关系不错,每年腊八顾家和赵家都会一同去万缘庵施粥。
香囊的绳结还被做了手脚,表面看不出来,实则用力甩几下就会断,若顾浮院里的丫鬟不留意,以为这个香囊是顾浮的,顾浮又随便把它戴在身上,因为绳结断掉被人捡着,她真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顾浮吩咐明珠:“送去我爹那。”
她懒得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日头渐高,登门顾家的客人也越来越多,因为是顾浮的生辰,所以不设男席,只有女客。
李氏、穆青瑶还有诗社的姑娘并戚姑娘一块帮着顾浮招待,就这样还险些招待不过来。
“顾诗诗呢?”顾浮发现顾诗诗不见人影,立刻就问绿竹。
绿竹低声回道:“老爷把四姑娘和杨姨娘叫去骂了一顿,如今两人被拘在院子里,院子外头有嬷嬷看着,出不来。”
那就行。
顾浮正要松口气,明珠又跑了来,说卫姑娘和一位夫人起了争执。
顾浮一边朝花园赶去,一边听明珠说明情况,原来是卫姑娘在花园里和人聊天时顺口抱怨,说幕篱的轻纱遮挡全身,出门在外穿得再好看也没法显露,实在可惜。
这话被一位夫人听见,那夫人斥责卫姑娘太过爱出风头,还说卫姑娘日后必为不端妇,把卫姑娘说的羞愤欲死,眼泪直掉。
顾浮脚步不停,开口让绿竹去拿一副幕篱和一把剪子来。
绿竹速度很快,顾浮才抵达花园,绿竹就把幕篱和剪子拿了来。
花园里聚了不少人,但都端着姿态,没有出言劝和。
卫姑娘身边还有其他诗社里的姑娘,却因说不过那夫人,只能和卫姑娘一块被气得眼圈通红。
顾浮越过众人走到她们面前,用剪子当着众人的面把幕篱上的轻纱剪得只剩半尺,然后盖到泪流满面的卫姑娘头上。
本该笼罩全身的轻纱被剪后才及肩头,轻轻垂下正好遮去卫姑娘狼狈的面容。
“这样不就行了。”顾浮的声音平静沉稳,卫姑娘听见不知为何眼泪流得更凶了。
那夫人不满顾浮的举止,说道:“不以幕篱遮掩身形就出门,成何体统!”
顾浮转头,冷冷地问她:“怎么,夫人也要骂我日后必为不端妇吗?”
那夫人涨得面皮通红——顾浮的婚约是陛下御赐,骂顾浮不端,不就等于骂皇帝眼瞎?她哪敢,只能小声嗫嚅:“不知道遮掩,叫人看了想入非非,岂不羞耻。”
戚姑娘比顾浮晚来一步,听到这里扬声道:“心里脏的人,你就是露出一截手脖子,他都能满脑肮脏污秽,心思要是干净,你即便露胳膊露腿,他也无动于衷,夫人怎么只在这教训小姑娘,有本事去把大街上那些心思龌龊的男子也一并教训了。”
这话稀奇,可有的人听了觉得振聋发聩,有的人根本不往心里去。
比如那夫人,她自觉不怕戚姑娘,正要驳斥,便有下人赶来,说长公主到了。
一旁坐观壁上的夫人们怕毁了顾浮的生辰宴惹长公主不快,这才纷纷出口相劝,将这出闹剧平息。
开席后不久,宫里又来了皇后的懿旨,竟是赐下嫁衣,给顾浮做生辰礼物。
顾浮高兴不用再被李氏逼着绣嫁衣,可这股高兴的劲头没维持多久,宫里又来了人,说是陛下有旨,请顾浮入宫觐见。
瑞阳长公主问传旨的太监:“今日不是有外邦使臣入宫吗?父皇把顾二叫去做什么?”
传旨太监不敢得罪瑞阳长公主,只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回殿下,外邦使臣中有位玉楼公主,自幼擅武,此番前来说是想要挑战我大庸的武将,陛下担心输了丢脸,赢了胜之不武,想起顾二姑娘也擅武艺,这才特地下旨召顾二姑娘入宫。姑娘快请吧,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竟是要叫顾家二姑娘去和外邦公主比武???
众人不敢置信,转头去看顾浮,就见顾浮跑去卫姑娘那,和卫姑娘借那顶只能挡脸的幕篱。
卫姑娘抱着幕篱特别不舍:“你回来记得还我。”
顾浮也没提醒卫姑娘,这幕篱本就是她顾家的,连声答应回来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