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接着道:“只是锦衣卫的两位百户大人,英勇奋前,冒死维护这船上人员和财货,只可惜时运不济,又遇到了河中风浪,两位大人一时不查,竟然直接被卷入了河底。”
顾少游叹了口气,道:“还有吕家兄弟,身为船主,竟也一直站在最前,想要相救,只可惜也纷纷落水而亡。”
“两位百户,还有吕家兄弟、几位水手,实在都是一时之杰啊。如今竟都英年早逝,当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他这话说的可谓完全颠倒黑白,但是黄伯流和魏然两人听在耳里,脸色却是丝毫不变,齐齐道:“公子所言极是,此地之事,属下自然会告知所有人,定然不会叫任何人心中还有疑问。”
顾少游点了点头,道:“既然都是几位勇士,那他们的身后事……”
黄伯流赶忙抢先回答道:“公子请放心,属下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说完,他便目送着顾少游的身影离开。
黄伯流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和魏然相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由都有一丝奇妙情绪升起。
他们两人之前便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从未说上话而已。
黄伯流在之前第一次见到魏然之时,心中也是被吓了一跳。怎么堂堂日月神教的香主也委身在此,当了个保镖人物?
只不过,这两人凑到一起,半真半假试探一番,又互相说起了一些往事,这才让两人心防打开,如今两人都是心有戚戚,倒是有些无话不谈了。
黄伯流叹了口气,道:“魏兄弟,你跟在公子身边也有些时日了,他这般手段,恐怕你也没见过吧。”
魏然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回想起之前顾少游的雪夜奔袭,一人一剑杀垮了神教一个分舵,脸上不由抽了抽。
这一节他自然是没有对黄伯流说起过,当下也叹了口气道:“黄帮主,能跟着公子,也算是你我的一件幸事,我如今已是心服口服,再无半点其他心思啦。”
黄伯流听了默然无语,他在见识了顾少游的武功和手段之后,如今和魏然一样,心中已是再也升不出异心。虽然还称不上是死心塌地,但和之前那被逼的模样比起来,已然是天壤之别。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又相视勉强一笑,就都转身各自忙去了。
半柱香之后,顾少游站在大船甲板之上,眼前是一艘正在慢慢沉没的小船,他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这一行虽然称不上惊心动魄,但也是步步惊心,还好自己每一步都走在了钱多之前,否则这事还真是有些麻烦。
钱多两人,将地点选在了这大江大河之上,当真是好心机。倘若大船真的倾没,以顾少游的武功,逃出生天自然不难,但是顾家一家老小,他自己又能救起几个?
面对大自然的伟力,个人的力量总显得极为渺小。
幸好窥破了钱多的诡谋,这才让这一行有惊无险。
想到这里,顾少游脸上不由带了几分笑意,又转头看向正在船上指挥的黄伯流,心中更是有些微微自得。
把黄伯流绑上华山派的战车,这一步是他的灵光一闪,但是看起来效果的确不错。
长乐帮横跨四省,威势惊人,能量不小。
只不过在日月神教的压制之下,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可是……可是若是日月神教有朝一日崩塌下来,那便是长乐帮的机会来了,只要吸纳一些高手进来,就是跻身这天下第一大帮,也不是痴人说梦。
如此庞然大物,不握在自己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就在顾少游目光闪动,静静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了李文秀清脆的声音:“顾大哥,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顾少游转过身来,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走上前去,轻轻拉过李文秀的小手,两人一同站在甲板上,凉风习习,吹的两人衣袂飘飘,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顾少游握着她的手,极目远眺,悠悠道:“阿秀,俗事纷纷,让你担心了。之前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罢了。”
说完,他也不再隐瞒,将从西安府听闻锦衣卫的异样开始,一直到如今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一五一十,和李文秀说了一遍。
而之前梁发的死因,他已经含糊的讲过程和李文秀说过一遍,如今却再无隐瞒,包括崆峒派、天河帮的事情,也都一一说了。
这一说,便说了小半时辰,说完后,顾少游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这些事情闷在心里,无人可说,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如今能找个机会和人倾诉一番,倒是让胸中的块垒消减了许多。
“阿秀,你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过狠辣了?”
顾少游看着李文秀的眼睛,认真问道。
李文秀沉默了会儿,她修长的眉毛下,闪动着一双水晶般明亮而又纯净的大眼睛。她柔声道:“顾大哥,我在草原上便知道,这世间之事,十难两全,狼群既然要来吃我,那我自然也是要反击的。恶客上门,我也不会去欢迎。你说是不是?”
顾少游听了微微一愣,登时哈哈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没想到我还没你看的通透,果然是这样,恶人上门,我自然要把他们统统打出去。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竟然还要你来提醒。”
说完,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牵着手,看着辽阔的河面。
只是,这世间之事,真的是那么容易分清黑与白吗?顾少游现在不知,但心里却已然没有了畏惧。
“神照我心,我心自明。”
“神静心空,幻住圆融。”
《神照经》上的口诀在心中缓缓流过,潜意识中的重重不良情绪,竟似被轻轻抹去,顾少游只觉顿时灵台一轻,整个人仿佛要飘飘然起来。
须臾之后,顾少游这才睁开眼来,眼中熠熠生辉。李文秀在一旁看的好奇,眼睛一眨一眨的问道:“顾大哥,你身上的气息似乎又沉静了几分,莫非你刚才又有什么领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