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夏教授听不下去了，搁下碗筷，岔开了话题。

夏夫人便不多说了，找来酒店经理确认明天的宴席流程和菜式等琐碎的事情。

沈谓行在旁陪了一阵子，弄完之后，夏夫人去洗手间，夏教授也有个公事上面的电话要说，他便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霓虹灯出神，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急忙掏出手机打给叶九月，那边却关机了。

沈谓行顿时懵了。

他刚想起来酒店的房门卡在自己身上，而叶九月不知道带了多少钱出门，之前在商场里面吵那么一架，说不定叶九月也不会回酒店了。

现在手机还关机了——

靠！

为什么手机关机？

沈谓行急得背上冒了一层汗，忙打开微信找叶九月，找完发现自己傻，手机都关机了，微信当然也找不到！

他差点就想去公安局报案了，还好理智尚存，却怎么也坐不住，起身拎起外套就往包厢门口走，迎面撞上回来的夏夫人。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出什么事了？”夏夫人有点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不会是小秋出事了吧？”

“没，不是。”沈谓行强作镇定地说，“我朋友出事了，我得去找他，不好意思，师母，你帮我和老师说一声，我明天会早点到来帮忙的，今晚得走了。”

“没事，我们也本来准备走了的。”夏夫人安抚他，“别急，路上慢慢走。”

“嗯。你们也是。”沈谓行朝她颔首，随即也顾不上其他的，急匆匆地快步出去了。

夏夫人疑惑地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又与手机那边的夏秋发语音：谓行刚说朋友有事，急着走了，看上去很紧张，脸都白了。不是你出事了吧？

夏秋很快回复：不是。

夏夫人：不是就好，明天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夏秋：嗯~

叶九月其实没有离酒店多远，从沈谓行在商场气冲冲地走了之后，叶九月就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酒店门卡这件事。

当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叶九月也不好意思再回去酒店，便想随便找个快捷酒店住一晚，明天飞回学校。

至于和偶像这件事情，唉，断就断了，不认也没办法，反正便宜也吃很多了，不亏。

叶九月很看得开，便在商场里找家小吃店填饱肚子，还逛了一会儿，见天色渐渐的黑了，出了商场，在前面的广场上看了会儿音乐喷泉，还围观了会儿街头的流浪歌手。

他难得想发个微博，摸出手机，把先前因为只剩一个电量而关机的手机开机了——叶九月不太敢用路边的共享充电器，总觉得不太安全，所以之前把手机关机搁回裤兜，打算留着那一格电量等会儿去快捷酒店扫码付房钱的，路上还能够顺便找个小摊儿买充电器。

叶九月打开手机，就见到了十几道来自张三的未接来电，他犹豫一下，拨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沈谓行焦急地问：“你在哪？”

“我在广场前面。”叶九月看了看周围，“小吃街这边，我手机快没电——”

“站那别动，我过去找你，手机别动，节约电量，找不到你我再联系你，有事等见面再说。”沈谓行说着就果断挂了。

叶九月拿他没办法，也不好意思一走了之，只好照办。

但叶九月也不想干站着发呆，左右看看，买了一支手制冰激凌，超大号，站在街边缓慢地吃着，观察着来往的路人。

迎面走过来的都是三三两两的结伴人士，不是闺蜜就是情侣，偶尔还有不明关系的男男，以及，一家三口。

叶九月缓慢地吃着冰激凌，一面看着对面小吃摊前的一家三口。

隔着窄窄的满是匆匆行人的过道，小吃摊前灯光明亮，挤着许多人，父亲将小孩儿提溜着抱起来，笑着让小孩儿自己举着钱给摊主买东西，母亲则试图把他俩往后拉，似乎是在提防炸鸡排的油会溅到他俩身上去。

叶九月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有点模糊，都不是很能确定那是真的，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个时候，还没有叶天文，叶九月还没上幼儿园，被养父母带出来逛街，也是这么亲热的，叶九月总是坐在养父的脖子上面，或者被抱着，或者被背着。

后来，有了叶天文，叶九月也大了一点，就改成了牵着。

再后来，叶天文大了一点，不许养父母牵着叶九月，养父母略微对叶九月亲近点，叶天文就闹。

于是一家四口出来，通常都是叶天文两只手牵着父母，而叶九月跟在后面慢慢走。

最后，叶九月就不怎么跟他们逛街了。

偶尔叶九月会觉得，自己大概还是有点埋怨父母的吧，无论是亲生的那对，还是收养自己的这一对。

可随即他就会立刻想，这份埋怨是没有道理的。

亲生父母生了自己，养父母养了自己，没有他们，也没有如今的自己，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也没有亏欠自己什么东西。

在这个世界上面，其实也没有理由去要求一个人必须对另一个人很好很好。

这么一想，叶九月就连埋怨的立场都没有了，只好保持平静与缄默。

但是羡慕一下还是可以的，叶九月是这么想的。

羡慕一下别人，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他想。

再稍微地、略微地、偷偷地代入一下自己，也没有关系的。叶九月心想。

他便看着那一家三口，咬着冰激凌，轻轻地笑了起来。

直到叶九月整张脸被迫埋进了沈谓行的怀里才回过神来，他愣了一下，试图推开沈谓行，却被沈谓行摁着，只听到沈谓行低声说：“丑死了。”

“……”

沈谓行刚刚一路找来，远远便见到了站在垃圾桶旁边吃冰激凌的叶九月，尚且来不及吐槽叶九月这奇葩，就看清了叶九月正认真地盯着一个方向看，脸上的表情很难说得清楚，像在笑，像很幸福，又像是难过，路边摊儿的灯光照在他的眼睛里面，像粼粼的水面。

沈谓行顺着叶九月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小吃店门前那一家三口。

他不由得一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自发地快步走了过去，迎面将叶九月的脑袋摁自己怀里，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丑死了。”他说。

其实并不丑。

那一刻的叶九月看起来特别好看，好看得沈谓行心里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