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死?
他为什么会没死?
难不成玉笙寒她一直在骗我不成?
沐长卿有想过今日加冕新皇的是鲜衣,是玉笙寒,甚至于大皇子都想过,却唯独没有想到这最后从龙撵之中走出来之人竟然是三皇子云逸。
想起玉笙寒昨夜在大雨中的那个回眸,那声满怀歉意的对不起。
沐长卿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对不起的不是没有找到妹妹,她对不起的应该是一直骗了自己这么久吧?
枉自己自认为才智无双,算无遗漏,却不曾想被一个女人欺骗了这么久。
古人诚我不欺啊,长的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看着那登天台下,拄剑目光平静的男子,沐长卿摇头失笑。
确实是好计谋啊。
大皇子如今染上谋害兄弟的罪名,二皇子又已经身亡,那三皇子的出现可谓是名正言顺。
更何况三皇子本来就出自于民间,在民间有诗君子的美誉,受百姓爱戴,若是他可以加冕新皇自然是百姓乐于见到的事情。
不过事情的走向依旧还是出乎了沐长卿的意料。
云逸站在登天台下,久久未动,台下跪附的百姓山呼海啸,等着他踏上登天台,开启云国新的纪元。
云逸却是不为所动,随后慢慢抬起头来,目光偏移,不知为何,沐长卿感觉他所看的方向好像是自己所在的这一座阁楼。
扫视了人群一圈,云逸这才开口。
第一句话,就在场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云峥弑父杀兄,父皇在昨日子时已经驾崩于寝宫之内。”
轰的一声,听的这话,丰邑城数万百姓面色惊惧,身形急颤。
国主死了?
昨夜死在了大皇子的手中?
刹那间哭声大作。
皇帝驾崩,理应昭告天下,国丧三年,举国皆哀,禁止一切娱乐。
随后新主尽快举行登基大典,确立大位,
立皇后,同时为皇帝以及后宫后妃上尊号,并祭告天地。
云逸没有踏上登天台,而是率领文武百官,先是于登天台前祭拜天地为先皇告慰,随后宣布责令各路诸侯即刻赶赴丰邑,为先皇发丧。
一系列流程下来,已经过了末时,这还仅仅只是目前的举措,后续必然要举国同哀的。
因为先皇的驾崩,百姓们那心中对于新皇加冕的期待不由淡了许多。
随后云逸又缓缓将手中天子配剑对天一指,口中说道。
“云峥昨日已自缢于先皇榻前,尸体已经悬于午门之后,暴晒七日,皇子府共妃奴一百五十二人,赐白绫毒酒,宓贵妃剥夺其尊号,打入冷宫。”
宓贵妃乃是云峥的生母,有此惩罚也情有可原。
虽然宓贵妃是云峥的生母,云峥犯下了弑父杀兄的罪名,但是她同样是先皇的贵妃,云逸顶多能够将其剥夺尊号,打入冷宫,而不能以下犯上,赐其死亡。
百姓们已经接连被震慑的有些发懵。
一天之内,先皇连同大皇子二皇子一共死了三个?
这是云国开国以来从未经历过的丑闻。
百姓们对于皇家大多是尊敬的,但是尊敬并不代表理解,他们大多小门小户,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他们只知道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必然会大赦天下,百姓可以因此过上几年舒服的日子。
虽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但是人们大多是普通老百姓,为了填饱肚子而奔波忙碌着,哪有那么多高远的理想。
如今云国皇室除了两个皇女以外,只剩下云逸这一颗男丁独苗了,好在他们对于三皇子的印象本来就不错,所以目前依旧紧紧看着那台前的年轻男子,目露期盼。
沐长卿眉头紧锁,有些没有弄明白云逸此时说这些话的意图何在?
一般皇家丑闻是羞于言表的,能藏尽量藏住,可是云逸却将大皇子的一系列罪行堂而皇之的昭告天下,更是在登基这时下令了一系列举措。
哪怕有必要,这些话也应该在登基之后,重开新朝之时说明才对啊,为何选择这个时候?
这不是让皇室蒙羞么?
这时候朝廷内相起身走到云逸跟前,躬身行礼:“殿下,该登基了。”
闻言台下的百姓也是不由抬起头来,面色激动。
不管昨日发生了怎样的大事,今日新皇加冕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万众举目之中,云逸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躬身对着台下数万百姓开口道。
“本王发迹于河北,自幼贫困,常感百姓凄苦……”
听着三皇子缓缓说着自己的过往,台下的百姓神色动容,可是沐长卿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说到最后云逸躬身对着台下数万百姓行了一礼:“只可惜本王年幼之时便身患不治之症,入宫之后经由太医诊治却依旧没有丝毫起色,如今时日已经无多,顶多几日,本王便将追随先皇而去………”
如同谁在场中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丰邑城瞬间变的鸦雀无声。
俄而悲声大起。
嗯?
听了这话,沐长卿下意识的目光看向皇宫方向。
原来如此!
目光看向那白玉通道的尽头,幽深肃穆的皇宫,沐长卿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这才是你根本的原因么?
真是煞费苦心,把所有人都蒙在了鼓里啊。
云逸的出现本来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直到此刻沐长卿才明白这一切的良苦用心。
同时也知道了玉笙寒应该从一开始就和那鲜衣是一伙的。
玉笙寒出自民间,却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若是寻常贫苦人家怎么可能有条件习得一身武艺?
没有相应的传承,也只是学的一些庄稼把式而已。
之前那个叫离舒的女人喊她少主而不是郡主,显然她来自某个组织,在其中地位更是不低。
再结合鲜衣的身份那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若是鲜衣想要窃取云国宝座,那就避免不了几位皇子的所在。
若是三皇子没有出面,哪怕大皇子二皇子都已经身亡,她强势登基依旧无法躲避嫌疑,云国内乱纷起也是必然的趋势。
可是三皇子的出面则有效的遏制了这种局面。
三皇子本就在民间威望极高,他将赐死大皇子以及皇府众人的事情全部揽于自己身上,百姓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民心所向。
再结合玉笙寒兄妹同样来自于民间,百姓对他们兄妹有一种天生的好感。
这个时候三皇子却直言自己时日无多。
如此情况之下,他还会继续登基新皇么?那答案显而易见。
经过这一个缓和,百姓们只会担忧接下来谁来主持朝纲。
不可能让一个将死之人登基新皇吧?
如今不日之后,各路诸侯会奔赴丰邑为先皇吊唁,以鲜衣的手段,哪怕他们心中有所异心怕是也只能默默承认。
不然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各路诸侯却按兵不动,不赴丰邑,那才是有叛乱的嫌疑。
大势所趋之下,丰邑之行则是势在必行。
可是到了丰邑,到了鲜衣的地盘,可就再也由不得他们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新皇加冕应该落不到鲜衣的头上了吧?
不出所料应该是玉笙寒!
果不其然,台下百姓备呼不已,云逸却是洒脱一笑。
“如今本王时日无多,可是国却不可一日无主,那相邻的大燕可以女皇执政,我云国为何不能仿而效之?”
话音落下,白玉通道尽头出现一人,身披凤袍,面容清冷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其发间闪烁。
莲步行至登天台前,云逸将手中天子配剑交于她的手中,玉笙寒没有说话,只是执着配剑一步步走向登天台。
到了这个时候,丰邑城的百姓也只能接受云国将迎来开国以来第一位女皇。
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玉笙寒加冕定下基调罢了,结局早已经注定,显然在场的文武百官都知道这个结局。
一波三折之下,这显然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百姓不在乎谁是皇帝,只要他们能过上好日子就行,显然玉笙寒的出身让他们并不反感。
更何况有大燕先例在前,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接受。
要的,不过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而已。
云逸将所有的事情已经全部揽下,哪怕再有所怀疑,也只能去深究他的问题。
可是,他已经身患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玉笙寒至高高的登天台前站立,凤眸扫视全场,随即手中天子剑高高竖起。
一时间,城中百姓跪附在地,口中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入秋之际,云国迎来了第一任女皇,同样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纪元。
加冕仪式相继落幕,沐长卿却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现场。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去关心那玉笙寒登基以后如何大赦天下,颁布怎样的律法政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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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院,还未坐下片刻,小院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将其迎入,主仆落座,那人这才笑着开口。
“长安县候应该有很多疑惑吧?”
“不错。”
沐长卿给他倒了杯茶水,神色平静。
“疑惑沐某心中已经大致解惑了,沐某只是想问殿下一句,殿下真的不日之后便会病故么?”
说罢,沐长卿紧紧的盯着眼前容貌俊朗的男子。
云逸笑笑,随后风淡云轻道。
“本王是否会病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以后云国再无云逸这一号人即可。”
沉默半晌,沐长卿心中长叹。
是啊,只要以后再无他即可,至于他是否真的死亡,谁又会在乎呢?
哪怕他死了下葬,寻常百姓还能揭开棺材看看里面真的是他么?
“其实沐某很是不解,按理说皇权至上,殿下为何会对那个位置无动于衷呢?如今殿下登基加冕才是大势所趋才对。”
缓缓转动着手中茶杯,云逸目光灼灼的看着沐长卿,少顷才微笑道。
“长安县候不也是与本王是同道中人么?”
闻言沐长卿一愣,随后摇头失笑。
看来眼前之人对自己的事迹倒是了如指掌。
自己对官场一道没有兴趣那是因为前世的经历导致罢了。
而在这个时代,出身皇家却对皇权无动于衷确实非是一般常人。
“说起来本王与长安县候神交已久,苦不能与县候结交,今日终于可以与县候秉烛长谈了。”
看着眼前之人那突然眸中火热的神情,沐长卿下意识的菊花一紧。
不得不说三皇子确实是一个怪人,也是个纯粹至极的人,诗君子的美誉名副其实。
拉着沐长卿从古至今,火热的攀谈着各种各样的有关于诗词一道的见解。
应付着他那层出不穷的诗词歌赋,以及那自来熟的性子,沐长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这人就不懂得何为推诿么?自己嫌弃的表情还不够明显么?
直到太阳落了山头,云逸这才笑容满面心满意足的离去,临了又回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县候觉得我云国如何?”
沐长卿未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对视半晌,云逸这才摇摇头,大步离去。
不多时皇宫之中来人。
女皇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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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沐长卿第一次正式的踏入云国皇宫正殿之中。
一路而过,宫女如云,灯火通明。
仪政殿也改名为云梦殿。
殿前月台两角,东立日晷,西设嘉量,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跟着宫女踏入云梦殿中,入目是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殿下白玉垒砌,沿旁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乐师奏乐,宫女起舞。
整个殿内香雾缭绕,极尽奢靡,内陈宝座,屏风,两侧有熏炉,香亭,烛台一堂。
不过沐长卿却对这一切丝毫不感兴趣,脚步轻缓行至殿下,一双星眸平淡如水的看着殿前金椅上正坐着的两位身穿凤袍的女子。
一人妩媚似火,一人冷彻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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