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剑的惊艳。细长的黑剑犹如九天蛟龙,在滚滚墨云之中探出一鳞半爪;又如漫天雷霆,乍起乍收,震天的隆隆声尚未入耳,一道寒光便已消逝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即便是就在他身边的魔王塞维挚也没能看清那一剑的轨迹,他培养出的利刃已经吸收了远超过他想象的力量,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毁天灭地的强大威压,一剑既出便是天地倒错、血海翻波。
就如同电闪雷鸣也有先后顺序,黑色的剑光消逝之后,众人才听到对应着那光芒的利器入肉与鲜血喷溅的声音。而在一切的终焉,那把黑色长剑被主人收入鞘中,与剑身形成鲜明反差的雪白手指抓住了一把黑发,轻轻地把那颗人头拎到自己面前。
白妖娆的面孔上扯起一抹冷笑,将人头拎得稍高了些,双眼环顾,扫过在场的人神魔等各种族:“我已归来,这座魔域中的一切皆当属于我!”
他额上属于魔神的骸骨闪闪发亮,眼中一片狂肆,嘴角的笑容衬着魔王寒维挚脸上凝固着的惊恐,反派大魔王的气质简直如同海上的暴风雨般强悍,顿时掀翻了塞维挚手下那些魔族。
哪怕只有一块骸骨,魔神的力量也站在这片魔域的绝对至高点。塞维挚手下最得力的布拉德公爵看也不看刚刚死去的前王者尸身,带领自己手下的骑士和领主们单膝跪倒,宣誓效忠:“谨尊您的意志,泰伦特大军必定为您踏平魔域,我的陛下。”
白霸气侧漏地仰天长笑,随手扔下魔王的头颅,缓缓步出阵来,勾魂慑魂的双眼望向格拉斯:“大胆的人类,你要挑战我吗?那就来吧,用你那近神的完美身体给我的冠冕再添一重装饰!”
“好!我会……带你回来的,白。”格拉斯紧握着右手,宽大的羽翼张开,扇动了几下,带着他飞到半空,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向白。那双圣洁羽翼上光芒四射,与一身墨色的白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带着最纯粹的光明之力撞到白身上,右手展开星光牢笼,要将两个人罩进星域之中。可是那道曾一剑斩断魔王首级的剑光在空中再度划过,漆黑的星域没来得及完全展开便被斩成碎片。
于是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撞进了白的怀里,将人狠狠地压在了凹凸不平的荒原地面上。
白右手的长剑就贴在他的翅膀下方,却一动也没再动。格拉斯发挥出平生最快的动作,一手压住白的胸膛,直接亲了上去。他体内所有的光明之力都借着这一吻送入白体内,右手在他额头那枚魔神骨骸边缘轻轻抚弄,试着将光明之力注入周围的皮肉里,好将那东西抠下来。
好容易感觉到手里的东西有一丝松动,格拉斯却蓦然觉得胸腹间有几处被人轻拂了一把,丝丝温热的气流从那里注入体内,然后他的身体就完全僵硬了,连神力也无法正常运转。原本乖顺地躺在他身下的人忽然掀开他压了上来,亲手掏出额上那枚魔骨,狠狠按入他皮肉中。
白再度起身,额上曾镶有魔神骸骨的那块地方露出一个突兀的血洞,鲜血横流,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得意,向着玛门伸出了长剑:“臣服我,玛门。魔神之力属于天命之主,这片魔域终将在我手中统一。”
魔神的威压虽然消失了,但他刚刚的战绩却让人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一个统御数万里魔域的魔王眨眼就杀了,一个拥有太阳神血统的神眷者毫无反抗之力便被擒下,哪怕是神祗也很难做到这一点。
只是不知道那具躯体中的魂魄到底是他们所寻找的魔教教主的,还是那位魔神真的一念不瞑,重临魔域了?
玛门还在考虑着,太阳神却忽然动了。他右手放出无限纯白光芒,化作条锁链缠向白。可那支黑色长剑在锁链上轻轻一划,便将锁链的方向转移到了另一方,自己却轻轻抱起地上的男人,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他的手很稳,笑容也很灿烂,横扫了对面的神祗和魔王们一眼,冷傲地开口:“这一场战争没必要再打下去了。各位,请跟我一起到泰伦特城堡里来,我们有些关于魔域的事要商量……不,应该说是,要吩咐你们做。”
他转过身,长披风在他身后掀起一个利落又优美的弧度,泰伦特城的魔族大军亦如潮水般随着他退去。
太阳神急匆匆地追了上去,农神也靸着金拖鞋悠闲地跟了上去,唯有玛门举棋不定,还在考虑着装在那副熟悉躯壳里的人是他的教主,还是那位死去许久的魔神戴蒙。
考虑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大军交给巴尔贝尔,自己跟着两位神祗进入了新魔王白的城堡里。
进门之后,太阳神就拦在白面前,对他伸出了双手:“把格拉斯给我,然后你可以有几分钟时间解释,为什么要用魔神骸骨污染他的身体!”
白挥退了本地魔族,仍旧紧紧抱着格拉斯,看着他的身体和魔神之谷融合得越来越紧密,额前只剩下一小块骨头,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了一丝邪气的笑容:“你要相信他,格拉斯不会出事的,只会越变越强大。既然他都下到魔域来了,如果不能统一魔界,娶十七八个魔女,还算什么主角呢?”
“……你说什么?你要我的儿子,纯正的神之血裔当上魔域之王?”
你脑子没问题吧?继埃佩之后,终于又有一个人有了如此的领悟。可惜他也没能当面拿这话甩白一脸,因为白的庇护者,掌管人类最基本需求的农神已经站在了他们两人当中,仗着自己的身高之利一把抓起格拉斯的身体,扔到了初中生外表和身高的瘦弱太阳神怀里。
然后他大义凛然地问道:“还没准备好晚饭吗?”
“……”
新任魔王望着自己空空如许的怀抱,愣了一下才道:“您这不是来商量正事吗?现在也不到饭点儿呢……”
白没说两句,还是自觉地从空间指环里掏出锅和炎石,生火烧水,又拿出一屉饺子来,微含歉意地说道:“我现在也是一代魔王了,让人看见给您做饭不太合适,这顿儿先吃饺子行吗?有羊肉西葫、猪肉茴香、虾仁三鲜、鱼肉和纯素馅的,您吃哪种?”
饺子和面条都是他空间指环里的常备食品,提前包出几百个,往空间里一搁既不会坏也不会粘,比速冻的保鲜效果还好。而且做的时候也不费劲儿,煮完了蘸上魔教特产的安利牌醋、酱油、辣油的混合料,吃完了还能喝点饺子汤,热腾腾地原汤化原食。
农神本身倒是更喜欢煎炸类不健康食品,可是这些日子连章鱼厨子做的魔界伙食都忍了,再看饺子也觉着相当不错,于是毫无异议地点了头:“都煮了吧,吃不了的也给阿苏尔尝尝,省得他天天闹腾着嫌你对他不好。”
白微微一笑,下了饺子,自己在锅边盯着不时用长柄勺搅一搅。水蒸汽从锅中腾起,沾湿了他脸上细致的花纹。白从空间指环里拿出一枚手帕,倒了一小瓶药水在上面,稍稍往脸上一擦,那些魔纹就糊成一团,不复之前艺术品般美丽的形状。
农神走过去在他左眼下方轻轻一抹,那片皮肤便重新恢复了雪白,露出一枚金灿灿的麦穗印记。太阳神忙着给隔代遗传的爱子输送光明之力,压制魔神骸骨的侵袭,并没看到这一幕,倒是玛门看了个清清楚楚,吃惊地问道:“你的魔化外表完全是化妆出来的?身上的魔气是怎么弄的,还有额上的魔神骸骨,难道魔神之力对你也全无影响吗?”
他一连串急切的问话终于引来了太阳神的注意,阿苏尔看着白脸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麦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竟然有这么强的抗魔力,该不会你也有我的血脉吧?还是说我儿子的能力太强,光是靠结合就能让你体内充满光明之力?”
白淡然地用勺背推着饺子搅动,防止锅里的水沸出来,特别有高人风范地说了一句:“血池算得了什么,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筑成的!”
他被塞维挚按进血池里时,窒息的感觉忽然激发了他心底一线灵光,脑中浮现出了九阳神功总纲上最著名的那句:“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他的九阳神功已差不多练到大成了,再配合上龟息功,一口先天胎息在体内生生不息,绵绵若存,积攒多年的神力也随着真气在体内循环,阻挡了血池魔气入侵。塞维挚走后,血池殿里没人监视,他就从池里爬了出来,用防水化妆品给自己化了一套特有歌特风格的魔性艺术妆,又把头发重新染黑。后来想起来魔王还扔了块骸骨在池子里,他担心不弄上会引来魔王注意,就用易容药膏把那块骨头粘在了额头上,皮肤底下还装了一小袋血浆,好制造已经连在血肉上的效果。
“其实我这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啊,说不好那块骸骨就真定居在我身体里了,到时候一统魔界的剧……咳咳,到时候我还有什么脸见你们呢?”白感慨地怀想着那段将牢底坐穿的光荣岁月,捞起一盘儿饺子推到农神面前,再送上配好的酱汁和捣好的蒜泥——其他人就都得自己动手干了。
白也叉了一只饺子尝了尝,然后接着讲自己艰苦的斗争经历。
这几天倒是要多亏农神他们到了魔域替他牵制敌人。塞维挚发现自己派到戴沃城的人被杀了,就一直准备着再度与玛门交手,也就没机会天天去血池里盯着他。白没事就在池边坐坐,喝点抗魔药剂顶一下血池侵袭,什么时候塞维挚来了什么时候跳下去装个样子。
就这么一直糊弄到今天,塞维挚信心满满地带着他这个大杀器出门,然后被他一剑爆头了。
白托着一盘饺子晃悠到太阳神面前,少年外表的神祗淡淡看着他:“我还是觉着你的话未必可信。保有农神之力,不代表你的神智没被侵袭。也许正是因为你被血池污染,你才会怨恨格拉斯没有及时来救你,所以就把这魔神的骸骨植入他体内,让他也体尝一下被魔化的感觉?”
白俯身看着格拉斯的脸,用空着的那只手细细描绘他紧皱的眉,微颤的睫毛和抿得发白的薄唇,低声叹息:“我当然也有私心,可是我做这一切也真的能让他成为更好的人……站在大陆正反两面至高顶点,甚至于凌驾诸神之上的,完美的‘主角’。”
魔神的骸骨终于完全没于格拉斯的皮肉之下,他忽地睁开双眼,微一扬头,叼住了正在自己唇角描摩的手指。鲜红的舌尖伸出,像在进行什么庄重的仪式似地缠绕上微透着粉红的指腹,直至感觉到他手上每一道指纹才肯放开。
“每次见到你似乎都兵荒马乱的,还隔着无数层面具,总是没机会好好说话。现在我已经拥有魔神之力了,你是否愿意将心向我敞开呢,魔教的教主?”
这层身份居然也暴露了?玛门!巴尔贝尔!这两个猪队友,即刻、开除出教!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感觉特别累,所以一直没回复留言,大家不要着急,等歇好了以后我会做个回复留言的好作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