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感觉到身子有些僵硬, 情不自禁的动了动身子, 客厅里此时特别的安静，保姆之前还在厨房准备饭，但是后来也听到了外面传出来的声响, 立马就不再乱动了。

站在厨房门口，安静的站着没说话。

厨房里的水龙头, 也被她给关掉了，自然就没有水声了。

殷凌抱着张萱, 看到她蹲在那仔仔细细的翻着鉴定书, 乖巧的样子——

突然莫名的想起来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一幕，

也是这个样子。

桐桐蹲在地上，玩着东西。

小萱坐在沙发上笑容满面的跟他说着话, 他抱着她笑嘻嘻的逗桐桐, 小杭在另一头问保姆要吃的……

原来……

他的记忆里，还有这一幕的存在啊。

竟然还有这一幕啊。

原来有这么幸福过的吗。

他都已经很久很久, 没有再想起过了。

看到面前这一幕, 在政场上身经百战，根本不会动一丝表情，甚至已经几十年没有再哭过的殷凌，鼻子莫名一酸，眼眶突如其来的, 甚至也红了起来。

他知道，桐桐跟他们分别了十几年，甚至在丢失的时候对他们都还没有一点印象, 唯一有感情的，可能还是那个把她救起来的师傅……但是，她就算对他们没有感情，但是他们对她，是有二十年感情的积淀啊！

女儿找回来了，对他不亲近，他真的只是心酸了一会儿，他觉得，能找回来，女儿还活着，就已经是老天爷是看他们可怜，给他们一家最大的赏赐了！

他不求什么，女儿不亲近，也没关系。

没关系。

但是，为什么，在看到女儿真的愿意亲近了的时候，他胸腔涌动着的酸楚，为什么更加忍不住了呢……

他偏过头，仰头看天花板，努力的不让眼泪出来。

殷忆看着爸爸，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季童童翻着鉴定书，其实这东西她也没去看过，因为她知道，这看不看都没有什么意义。

结果都是定了的。

但是现在夫人要看……

季童童把鉴定书翻到了最后，一般来说，应该都是最后一页直接写答案的……吧？

果然，是在这里……

看到上面那几行清晰的印刷字，也是奇怪，明明是知道答案的，但是在看到的时候，心还是突然一个悸动。季童童强压下内心奔腾的情绪，把鉴定书掉了个头，放到她的面前，轻轻的往里推了一下。

张萱低头看，然后一字一句的念出了那段话：

“……经……测，20个……基因位点全部满足……”

“……大于了百分之99.9……”

“经鉴定……有……百分之99的可能性……为亲生父女……”

“……可鉴……”

她空出来的手拿着鉴定抖如筛糠，气息又开始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命宫那个地方都开始变得颤抖了起来，季童童一惊，紧握着她的那只手瞬间一转，两只手指紧紧捏在了她的脉门上，来不及把脉，瞬间就把灵力过滤掉输进一丝元气！

灵气这么病弱的身体可能还会承受不住，元气更保守一点。

几乎是元气刚输入进去，张萱的气息立马肉眼可见的稳定了下来。

张萱来的猝不及防，季童童的发现动手又太快，别人根本还没发现，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这当中，也就只有殷凌稍微的敏锐的察觉一点，身姿都坐的笔直了些，像殷杭跟殷忆，自然是完全没有发现的。

殷忆虽然一直看着季童童，但是只看到她突然一个伸手极转，具体的动作却是什么都没看见，更别说其他了。

反倒是殷凌，直接开口：“小萱，怎么了？没事吗？”

“刚刚怎么感觉……”

要让他说，他倒也说不上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就凭对老婆的本能和熟悉感觉到有些奇怪罢了。

张萱其实自己刚刚也没感觉到什么，但是每个人对自己的身体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最了解的了。

刚刚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了，但是怎么突然……就感觉到好了？

好像是哪里来的一股暖洋洋的气息……

但是……是哪里来的呢？

——不！不不不！

这都不是重点！！！

张萱瞬间把脑海里关于这些的所有念头都给排斥掉了，然后再仔细的看了一眼鉴定书上的内容后，她把视线投向了蹲在她面前的那个女孩子身上。

季童童因为刚刚的动作已经没有握住她的手了，自然而然的她就伸手摸了过来。

脸颊上传来她指尖上的凉意，随后手心也都贴在了她的脸上，她的手一直在颤抖，就算放在了季童童的脸上，还是一直在颤抖，季童童很想让她的手别再颤抖了，因为她的每一颤，就连她自己的内心都觉得非常的不好受。

她二十年都没感受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来的突然，来的迅猛，她一点儿都没有做好准备。

“……桐桐……我的、桐桐……”

面前的夫人抚摸着季童童的脸，眼泪终于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我的桐桐……我的桐桐……”

张萱挣脱殷凌的怀抱，一边哭一边抱住了她，甚至还怕自己的力道太大，还特地收敛了自己的力道，才紧紧的抱住了她。

这点力道对季童童来说，可以轻易的挣脱，甚至一点力气都不需要用。

这个怀抱也不暖，脸颊贴在的地方，都是湿润的泪意，是湿的……

但是，季童童陷在这个怀抱里，明明是湿的，也可以轻易挣脱的地方，但是她还是一点都不想挣脱。放在两边的手，也慢慢的伸起来，然后回抱住了这个夫人——

不，其实是妈妈。

季童童从来不哭。

师傅说捡起她的时候她就不像是一个小孩子，作为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连哭都不会呢。

师傅以为她长大了，可能就会知道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了，可能就会哭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哭过。

她还记得有一次师傅也很无奈的问她为什么不哭，她很认真的回答师傅说她觉得没必要哭，哭又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有什么用呢？

师傅被她噎的那天晚饭都没回来吃。

但是，她是真的这么觉得啊。

就像是现在，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顶多只觉得，看到这个夫人抱着她，这么难受、这么崩溃、这么没有形象的哭……

她内心，其实也真的挺难受的。

她不知道哭有什么用，就像是现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受一样。

看着她们抱在一起，妈妈哭的这么伤心，童童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殷杭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哭了，他快步走上前了几步，但是又顿住，只把手轻轻的放在了妈妈的肩上，叫了一声：“妈妈——”

这声妈妈好像引燃了什么一样，客厅里的哭声更加大了。

不是平时因为难受因为委屈的哭，更多的……是好像是一种崩溃的哭。

听着就好让人难受。

殷凌站起来，给保姆做了个手势，让她去把剩下的药拿过来，见她懂了这个手势过去之后才转过身，面向他们，低低的对张萱道：“……小萱……你的身体受不住你这么哭，别哭了好么？你看女儿找到了，我们应该开心才对啊。”

“我们的女儿大难都不死，肯定有后福啊对不对，快别哭了~~你都要把桐桐的衣服给哭湿啦！”

季童童听到殷凌的话也下意识的搂紧她，刚刚把脉，她的身体的确很不好，因为时间短暂的关系，她也没有观察的太过仔细，但是就如殷凌说的那样，夫人的身体，是受不住这么哭的。“您……您别哭了，别哭啦……”

她小声的拍了拍张萱的肩膀，柔声的在她耳边开口劝道，“我还活着呢，您要开心。”

张萱紧紧的搂着她，眼泪不断的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身子不断的轻颤，“……小桐，你可以叫我……叫我一句妈妈吗？”

说完这句话，季童童只感觉到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为什么？

是害怕她拒绝吗？

可是怎么会呢？

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当然要叫妈妈了，为什么会想到拒绝呢？

季童童乖巧的垂着头叫了一声：“……妈，妈妈……”

“妈妈……”

竟然……真的重新，再听到了桐桐叫她妈妈！

竟然真的再听到了桐桐叫她妈妈！！

张萱跪在地上，无力的搂着她，哭的话都说不出来。

十几年啊！

是十几年啊！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不知道这当中要经历怎么样的痛苦和绝望，你让她怎么描述，你让她如何描述？？！

除了痛，还是痛。

没有绝望，有的只是无望。

就好像一个人在黑的无边无际的隧洞里走，走啊走，全都是黑的，什么都是黑的，哪里都没有亮的地方，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于是就停下脚步，告诉自己那不走了。

可是你的伙伴找到你了，他强硬的拉起你，温柔的照顾你，说我们一起搀扶的往前走，你不想走啊，但是你不想拉着他一起不走，于是就继续盲目的，麻木的往前走。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想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就这么走到结束好了。

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生命也是有限的。

可是在当你快要放弃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光了。

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那道光。

……

张萱哭的乏力，谁都劝不住，季童童就更不敢再劝了，她越劝的话哭的反而到越是厉害。

她能做的就只有把手放在妈妈的手上，给她源源不断的输入元气。

这种元气，普通人是察觉不到的。

就算能察觉，察觉的也只是本人罢了。

当然，就连是本人，都只能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哪里会传来暖洋洋的气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