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青禾忧心忡忡看着外面凌冽的寒风, 过才八月初，外面就开始刮起北风，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八月，若是在京城她们还穿着清凉丝织绸缎, 在甘肃她已经开始换上棉布所做裙子, 早上若起得早些, 外面还要套上一件薄款马甲。
听当地的人说，顶多过完八月，这人就要穿上薄款袄子。
可就是这样的天气, 今年运送物资队伍却迟迟未到。
着急的只是伊青禾，张茂嘴角都上火了，以往一个月见跑一次, 如今最多七天, 他都要过来问问情况。
外面的寒风吹不散他心中的焦躁, 看着茫茫的官道, 他使劲儿抓抓脑袋上头发, “您说到底什么情况，是说国库缺银子了, 这都过了半个多月，怎么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去年他信誓旦旦跟将士们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会饿肚子，才翻个年, 就被打脸, 那也太难看。
他烦躁踢了踢脚下黄土, 幸亏总兵没有听他敞开了吃，然现在军中早就断粮了。可就算是省着，今年吃也比以往多。半个月, 顶多半个月，军中就真一粒粮食都没有了。
这是最麻烦的，如今刚过秋收，谁都知道这个时候百姓手有粮食，蒙古的某些王八蛋早就蠢蠢欲动。吃饱饭，怎么干他娘王八蛋？
张夫人见丈夫说着说着就满嘴脏话，她脸上有些尴尬，偷偷地看了伊青禾与大阿哥一眼，发现他们没看过来，她走过去悄悄地拧了他一下。她用劲儿并大，只是引起了张茂注意。
给张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注意场合。在大阿哥面前说脏话像什么样子？
张茂再次不好意思挠挠头，“微臣，微臣”军营都是糙汉子，他都说习惯了，一着急就忘了这可不是军营。
大阿哥摆摆手，甚在意。军营什么样他懂。
“若军中实在缺粮，咱们就高价收购，今年大家收成错，只要咱们给价格够高，他们多少也会舍得卖点。”以往一亩地能出产百十斤粮食就算错，今年雨水多却不似以往都是暴雨，反倒是让庄稼受益，得了高产。这土质好，加上雨水得当，今年居然翻了三倍，每亩地至少都有三百斤粮食产出。
加上这人少地多，每家都能存上上千斤的粮食。这些他们一年吃完，放的时间长了粮食也会坏，卖掉无疑是最划算。
张茂张张嘴，紧接着叹息。大阿哥说他是没想过，可军中战士上万人，甘肃才多少人，就算是卖，那点粮食也够战士们吃。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军中的粮食能撑半个月，若到时候没有补给，也只能这样了。”说着他狠狠地捶打着地面，“这次的事情最好没人从中作梗，若是被我知道，我饶不了他。”
“你放心，我已经飞鸽传书去往京城，假如真像你所说，用你动手，我第一个要他命。”大阿哥神情凌冽的说道。
今年开春，蒙古那边发生过一次战事，经过一个冬天消耗，有部落早就没了粮食，于是就有人想要到大清境内抢夺粮食。
大阿哥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战争已经接近尾声，那些战士每一个都是拼了命的杀敌，有那发现自己活不成，临死都要再带走一个敌人。
这份情，让他感动。此次若是京城出了事那就另说，若真如张茂说的是有人故意卡军队粮食，想到这，大阿哥浑身杀腾腾。他能让那些人白白牺牲，要对得起这些保卫边疆战士。
“今天天色有些晚了，如明天咱们去迎一迎，”说到这她笑了一下，“指定咱们刚走出营地，对方就到了呢。”这多黄沙，周围民居少，一眼就能望过去很远。她说这话完全就是为了安慰人，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张茂眼睛是亮了。大福晋有句话他是愿意相信，那就是送粮部队已经到了甘肃，正在去往军营的路上。他当下就站起来往外跑，“等什么明白，我这就去看看。”
张茂跑得太快，喊都喊住，张夫人有些尴尬。伊青禾却笑道：“夫人必介怀，张大人乃是性情中人，他一心为了将士，我们都了解。”
张大人走了，大阿哥也坐住，他当下拍板，“咱们明日也去看看。”给他们送物资人是与部队一前来的，而且来的是他某个弟弟。
想到这，大阿哥心有满，汗阿玛也真是的，只说他弟弟过来了，也没说是哪个，他懂这有什么好隐瞒。就算来的是老三那个蠢货，他都不惧，更别说其他人。
“阿玛我也要去，我要找叔叔。”听到可以出去玩，长乐二话说上前抱住大阿哥的大腿。
把人抱起来抛了个高高，大阿哥笑着说道：“去，怎么能少得了咱们长乐呢。”
长乐有自己小马驹，过大阿哥并没有让她骑着，而是把长乐搂在怀，与他共乘一骑。他骑着马来到伊青禾身边，得意的说着：“看见没，知道咱们长乐今天要出门，老天爷把风都停了。我看咱们这次准能接到运粮部队。”
大阿哥总是这样，长乐有个什么事儿就爱跟她显摆，好似她不是长乐额娘一样。你要是跟他争辩吧，他会来劲与你没完没了。
伊青禾这知道说他什么好。
一人走了两天，长乐指着远处喊道：“阿玛、额娘，你们看好多人啊。”
伊青禾伸手挡在眼睛上方，远处确实有一片小点，仔细看，那片小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移动。大阿哥抓起长乐手挥了挥，“我说什么来着，带着长乐咱们肯定能遇到人。”
伊青禾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那也是长乐功劳，你炫耀个什么劲儿。”就好似他们的到来是因为自己一样。
被怼，大阿哥并以为意，他抬腿一夹马肚，留下一句‘我乐意’就带着长乐迎了上去。
伊青禾紧跟其后，他们放开了速度往前跑，过一盏茶功夫就停在对方面前。
看到他们，军队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有人先开窗帘，看到他们，车门打开，从上面陆续跳下来三个人。“大哥、大嫂，小长乐。”
“怎么是你们？”大阿哥睁大眼睛，因为惊讶，他语调都高了八分。
八阿哥上前把长乐抱下来，在她脸蛋上亲了亲，“汗阿玛让我们来的。”说完这话，他低下头看向长乐，“长乐，想八叔了没有？”
“想，也想九叔跟十叔。”长乐大声回答。
九阿哥与十阿哥都高兴坏了，长乐走的时候才多大点，他们都快两年没见了，没想到长乐认得他们。他们凑了上去，九阿哥伸手捏捏长乐小脸，“长乐居然还记得九叔，九叔真是太高兴了。”
张茂骑着马走了过来，“几位皇阿哥，这距离军营不远，路程是安全的，微臣就先走一步了。”粮食只有到了军营他心才能踏实下来，他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好在几位皇阿哥都不是心眼小，也去计较张茂这点礼节问题。
张茂走了，留下都是三位皇阿哥带给他们的东西，看着长长的车队，大阿哥挑眉，“我说老八、老九、老十，你们带这么多东西是打算在甘肃安家不成。”
他说这话纯粹就是玩笑，哪知三人竟然一点头。十阿哥大声嚷嚷：“大哥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京城发生了好多事。”汗阿玛已经答应他们，让他们在外面‘玩’个一两年，到时候跟大哥一起回去。
十阿哥藏不住话，当下就打算把京城发生事情说出来。伊青禾打断他，“从这边到我们住地方不远，我看咱们如回府再说。”她伸手指是一条近路，从这边走必再去军营，能节省一半路程。
胤禔拍拍他肩膀，“十弟是老样子。”
说好回去聊，等回到府已经是半夜，一人都累够呛，每个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洗就去休息了。
翌日，伊青禾照常起来，她刚想说用去刻意叫醒老八他们，就见老八走了过来。看着他消瘦的脸，伊青禾有些心疼，“怎么多睡一会儿，跟大嫂客气？”
“那倒是，只是从小就习惯了早起，哪里是说改就能改过来的。大嫂，有没有需要我帮忙，别客。”
在京城的时候管睡的多晚，早上时辰到了就要起床。跟着大军来甘肃时候也是一样，甚至有时候起的比京城还要早。昨夜可以说是这段时间睡的最舒服一觉，尽管如此，到了时辰都不用人喊他自动睁开了眼睛。
伊青禾理解的点头，透过八阿哥往后看去，却发现九阿哥与十阿哥也都打着哈欠起来了。她笑着说道：“你们俩若是困就再回去休息，咱们家有炉子，也有现成菜，你们什么时候醒了想吃饭都成。”
听到炉子，九阿哥眼睛都亮了，他凑过来说道：“大嫂，昨儿我就想问了，咱们这真有多煤炭？有那炉子，等会儿我要去见识见识。”京城的炉子他是见过了，这边的却还没有。嗯，一会儿有时间再去做出这炉子工部转悠一圈，找人探讨探讨。
“老九对炉子感兴趣？之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没准备。等过几天不忙了，让魏大人给你们住屋子都按上。”昨夜大阿哥就说了，他们三年纪小，过来这边也就带了两三个伺候人，索性她们当初买的房子够大，就让他们仨住在府，到时候有她们照顾着，也方便。
她与三位皇阿哥相处算愉快，自然没有意的，本来就打算吃完饭说这事，如今正好顺嘴提出来。
八阿哥笑笑算是同意了。大嫂脾气他一直都知道，所以来之前根本没打算出去住。其他两位皇阿哥也都是豁达的，既然大哥都同意的事儿，他们也去纠结。
一会儿大阿哥也回来了，吃完饭，五个人坐在一起，伊青禾开始打听宫事情。
说起宫里事情八阿哥脸上笑容变淡了，九阿哥更是带着淡淡嘲讽。两人对视一眼，大阿哥说道：“老八，你说实话是不是宫出事了？”他就说么，汗阿玛怎么平白无故让人耽误程，如今看来果真是出事了。
抿抿唇，八阿哥看向老九，见他点头，这才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是多大的事儿，今年不是选秀么，汗阿玛让额娘和宜额娘给我们仨选福晋。”
他额娘虽然抬了旗，可出身在那里摆着，汗阿玛就想给他选个出身高好弥补与兄弟之间的差距。老九福晋汗阿玛最初看上是董鄂氏，董鄂七十女儿、三嫂堂妹。
本来么，因为三嫂，他们就对董鄂这个姓氏不太满意，若不是汗阿玛说这个董鄂氏与三嫂，加上之前给五哥换了嫡福晋，老九想让宜妃为难，这才甘愿的答应了。
说到这，八阿哥说下去闭上了嘴，九阿哥冷笑一声，“是我来说吧，人家董鄂氏看上我老九，另攀高枝去了。”
八阿哥摇摇头，老九嘴上说着在意，心是有疙瘩的。
其实事情并不是老九说的那样，过也差不了多少。
那日，他与老九老十躲在花园子花丛偷懒，却不想三嫂带着董鄂氏也去了那边。“听说宜妃娘娘召见了你？她可是有意你做九福晋？”
三人本来是打算悄悄离开，听到这话他们却停了下来。为了能听清楚她们话，老十甚至拉着他们往那边踱了几步。
然后她们就听见董鄂氏说道：“大概吧。”
三福晋：“怎么，看你表情好像很乐意？”
董鄂氏声音平淡，“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这种事情是我乐意能解决的。”
随后有一阵沉默，应该是三福晋挥退了下人。“咱们是姐妹，这也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你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跟三阿哥都觉得这门婚事错。”三阿哥有野心，若堂妹真嫁了老九，岂就等于帮三阿哥拉拢了与九阿哥亲近几位皇阿哥。
董鄂氏咬咬唇，或许是经住三附近哄骗或者她也想找个人倾诉。“九阿哥出身高贵，能嫁给皇阿哥确实是我福分。只是我听说，听说九阿哥有些务正业，他整天跟着八阿哥混日子说，喜爱黄白之物。我，我”
剩下话她不说，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说了这么多，实际上是看上九阿哥。
老九脸当下就阴沉下来，若不是他们拉着，估计老九当场就敢去跟董鄂氏对质。喜欢黄白之物怎么了，世人想要生活，谁敢说能离得了它们。
大阿哥气一掌拍烂了桌子，“老八你就不该拦着老九，她以为自己是谁，敢瞧不起老九。咱们没嫌弃她呢。”
伊青禾着急的问道：“后来呢，后来如何？”这样打心底看上自己福晋，就算日后大婚她迫于形势不会多说什么，心有了隔阂两个人也会幸福。
“后来，这女人也知怎么跟十二搅合在一起了。”十阿哥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十阿哥是真知道，他就是听说两个人众目睽睽亲在了一起。都嘴对嘴了，这人肯定能在塞给九哥，除了嫁给十二她就只有去家庙一个选择。
八阿哥眼里带着嘲讽，“十二能耐，当场就跪下来请求汗阿玛赐婚董鄂氏做嫡福晋。”要他说这件事肯定是十二算计的。富察氏做出那样的事情，想也知道日后富察家不会在帮助她。她那个庶妹更不用说，与富察家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早就看出来十二野心根本就没有被浇灭反而是越来越浓。这种情况下自导自演换个嫡福晋在正常不过。而这一届秀女，除了富察氏也只有董鄂氏的身份地位够高。
“是不对，若真是如此，汗阿玛会怎么想？”伊青禾摇头，总觉得十二应该这么蠢。换了嫡福晋如何，被汗阿玛厌恶，就算他福晋是个公主、女王也是白搭。
“当然，也排除十二被人算计了。有就是他将计就计？”汗阿玛意图太明显，三嫂能想到的太子肯定也想到了。他要防备老九倒向三哥故意设局也是没可能。
十阿哥挠挠头，“管他是因为什么，要我说九哥不用娶那个倒霉福晋是好事。”在他心最亲近人就是九哥，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敢看上他九哥就是看上他。
伊青禾赞点头，“老十这句话说的没错。依我看这对老九绝对是好事。”三阿哥两口子自以为是，将来肯定会连累董鄂氏一族，董鄂七十与彭春关系太近，是最有可能被连累的。若是再狠心一点在皇上面前说些似是而非话，老九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倒是觉得董鄂氏不喜欢老九，别管因为什么，老九都要感谢她。
大阿哥瞪了她一眼，“你这什么乱七八糟歪理。老九，你大嫂脑子好使，她说话你别当真。”老九心肯定讨厌董鄂氏，福晋说这话，是没事找事么。
“大嫂这话虽然听着别扭，仔细想想也在理。大哥你知道，自从汗阿玛定下董鄂氏，额娘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他凑过去小声的说道，“夺嫡是容易事儿？就三哥那脑子，咱们都能看到结果。就像大嫂说的，咱们跟三哥是兄弟，只要掺和肯定没事。若是成了连襟，谁会认为我老九清白。”
“你是没看到，当额娘知道董鄂氏与十二抱在一起，高兴的嘴角都合拢，就差放鞭炮了。”尽管汗阿玛没下旨，额娘当晚回去就多吃了半碗饭，整个人也有了精神。
九阿哥心清楚，若没有十二事情在前，就算他去跟汗阿玛说董鄂氏看上他，汗阿玛也未必会换人。在汗阿玛眼里，嫡福晋喜欢无所谓，多纳几个喜欢的小妾就了。
就是心清楚，他在听到那番话后才阻止了老十去找汗阿玛。
如今看来上天还是站在他老九这头的。想到这，他把长乐抢过来抱在怀，“大侄女快让九叔多蹭蹭福气，九叔能摆脱董鄂氏可都是大侄女的功劳。”听多了老十说长乐有福气，那几日额娘醒来张嘴第一句话就是‘长乐保佑’。他去请安时候更是压着他说好话。
看着睁着大眼睛懵懂长乐，伊青禾笑道：“老九这话说的，要是照你意思，日后谁如意就去拜长乐得了。”就算是天上菩萨也会每个人愿望都能实现。
九阿哥不在意的说道：“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就相信咱们家长乐是个有大福。”
听见有人喊她的字，长乐居然还跟着应和：“嗯，长乐有大福。”
伊青禾算是发现了，她是叫不醒想要装睡的九阿哥。她转移话题，“接下来呢？你们怎么来甘肃了？”
十阿哥表情有些奇怪，“大嫂你肯定想不到汗阿玛给九哥换了个什么样的福晋。”
“换成了谁？”难不成也是个蒙古出身？蒙古每届选秀都会有好几个出身高贵的，过是大家都知道娶她们意味着什么。皇上也担心蒙古那边有野心，所以一般很少会给皇阿哥赐婚蒙古出身福晋。
老九与老十算是特例，谁都看出他们没有野心，是个忽悠都忽悠成主。因此她才会觉得会是蒙古出身贵女。
十阿哥摇头，“是马奇女儿，就是他家那个庶女，叫乌林珠。”选秀之前就一直有传言说大富察氏品端皇上有意换了十二福晋，所以马奇才会把这个庶女‘放’出来在京中行走。
而这则传言富察家并没有去澄清，就这样任由事态发展，他们想利用这则传言为后面换人做铺垫。这其中大概有别人手脚，总之富察氏做事情是被传了出来。
富察氏好歹是富察家的嫡女，就算声毁了，也能把她指给十二座侧福晋吧。董鄂氏更不可能做侧福晋了，所以康熙干脆就把董鄂氏指婚给了十二，作为补偿马奇庶女做了九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