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绾绾提着竹篮沿河边走, 抬头看着自远处吹来的乌云,风也大了来,看样子是要雨了。她不由加快了步伐。
这里是松陵镇的一个小渔村,村子里的人家大多以捕鱼为生。
快雨了, 河边的渔民忙和着捕鱼的网和叉都收来。
柳绾绾看到张氏一个人弯着腰小船往岸上推, 放竹篮上去帮忙。
“张嫂子, 我帮你。”
张氏心善人也和络,两家住的又近,时常会拿些鱼来给自己, 柳绾绾也会送些鸡蛋和院子里种的菜过去。
张氏停来擦汗,看她是从镇子上回来,摆手道:“我这不用你帮忙, 赶紧回去把被褥收了, 我见你都晾在院里。”
看她没走张氏又道:“等我家那口子收完了网过来了。”
柳绾绾也不勉强, 微微一笑, “成, 那我先走了。”
张氏又叫住她,“今日卖鱼有多的, 我回头给你拿两条去。”
柳绾绾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你留着给石头炖汤补身子。”张氏有个七岁的孩子,小名叫石头。
“他天天念叨着吃鱼都要吃吐了。”张氏开玩笑道:“这么说定了。”
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靠到镇上卖些绣品和手艺东西为生, 自己多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柳绾绾点点头, 与张氏话后赶紧回了家。
晾在院中竹竿上的被褥衣裳全都抱到了屋内才空喝口水休息一。
柳绾绾这次卖手绢和发饰纹样的几贯钱放到木匣里锁来, 抬头看看天色,估计等雨落来还有些时候。
她前些日子在山头发现了一片野生的止咳草,晒干了也能卖出价钱。
本想再留着长长, 可是入秋前的雨一停不了,到时淹了不偿失。
柳绾绾想了想背上竹篓,拿着蓑衣和斗篷出了门。
等到山上,黑云压更低了,仿佛在头顶随时会落雨来。
柳绾绾加快动作止咳草挖出来往竹篓里扔,她手脚利落,出汗了便捏着衣袖擦去。
忽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她微愣住,抬眼看去,是一双男人的脚。
柳绾绾心里发怵,连呼吸都屏住了,再往上看去,一个满脸脏污,不是死是活的男人闭眼躺在哪里,腹有伤口,鲜血衣衫都浸透了,身旁还放着一柄剑。
柳绾绾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样陡出现在眼前,她还是吓了一跳,看他满身的伤,是被人追杀还是什么?会不会还有人在找他?
理智告诉自己离越远越好,才不会被牵扯,柳绾绾也是这么做的,她仓皇的捡竹篓里往山走。
可要是他没死呢……
柳绾绾剁了剁脚,骂自己多管闲。
后转身跑了回去,她扔竹篓,颤着手去探他的呼吸,很微弱,但还活着。
现在该怎么办,带他回家是万万不可能的,柳绾绾想前面不远处有一间没人住的茅草屋,干脆先他带去那里。
男人很,昏迷不醒的时候更是难拖,柳绾绾咬着牙他拉,准备背着走。
腹的伤口传来的剧痛让秦沐恢复了一点清醒,他恍惚看到身前有一个人,即便看出是女子他也毫不犹豫的握剑压在她脖子上。
冰冷的剑抵在柳绾绾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能割断她的脖子。
柳绾绾还能看到剑身上的血迹,以及带着森冷杀戮的血腥味。
她深吸一口,让你多管闲!
闭上眼反手往男人腹的伤口抓去,这一用了狠力,痛的秦沐当场又昏死了过去。
砰倒地的声音过后,柳绾绾看着满手的鲜血浑身都在发抖,眼中全是惊惧。
她刚才几乎抓到了他的肉里去。只怕原本不用死的,这要死在她手上了。
柳绾绾看着又一次昏死过去男人,弯腰去拿他手里的剑。
“昏了还握那么紧!”柳绾绾一边骂着,用力拍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剑远远的扔掉,回来继续背他。
瘦小的身子被压的一弯再弯,柳绾绾每走几步要停来喘,汗水已经发丝全都打湿,延着眼睫她的眼睛糊的又疼又涩。
总算看到了茅草屋,柳绾绾一鼓作背着他往前走,大口喘着道:“我看你穿着佩戴都样样考究,救命之恩……可忘了好好回报……”
她说极为费劲,咬着牙推开门走进屋内,松手人往满是灰层的木板床上一丢,自己则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两条手臂酸软的直颤。
屋内扬的灰层咳她上不接,眼泪一个劲的往外冒。
秦沐滑落的手臂打在柳绾绾肩上。
柳绾绾见他脸色灰白,息越来越弱,连忙他搬好躺平,从桌上拿了个豁口的碗去屋外打了水给他喝。
“你坚持一,我去找药。”
柳绾绾走出屋子已经开始雨了,她回去找到自己的东西,穿上蓑衣往村子里跑。
张氏站在屋檐,见柳绾绾回来才放了心,“你上哪去了?那么大雨不见你人,把给我急的。”
蓑衣遮住了柳绾绾衣服上的血迹,她侧了侧后背道:“我去山上摘了些咳嗽草,想着晒干了卖的。”
张氏也不好说什么,拿了鱼给她,“快回去吧,我也进屋了。”
柳绾绾鱼养在院里的水缸里,进屋换染红的衣服,低头看着干涸在指缝里的血迹,心里一阵惶。
外面的雨越越大。
她心里不是没有退缩,可要是把他留在那里,他恐怕今晚都撑不过。
不做多想,拿了些吃食和必用的东西放在背篓里,新穿上蓑衣跑进了雨里。
权当救人救到底了。
雨水顺着斗笠的帽檐往淌,在柳绾绾眼前形成了一道雨幕。
葛大夫是村子里的土郎中,柳绾绾站在雨里敲门。
“来了来了。”葛大夫打着伞来开门。
雨水柳绾绾手上的血迹又冲化,顺着指尖往淌。
葛大夫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柳绾绾勉强笑了笑,“被镰刀划伤了手,想跟葛大夫买些金创药。”来回的奔跑消耗力让她看来脸色苍白,真的像受了伤。
“这你自己怎么弄,进来吧,我帮你包扎。”
“不用麻烦了。”柳绾绾哪有伤口让他包扎。她摇头道:“我这一身都是雨的,也不方便进来,葛大夫把药给我吧。”
柳绾绾一串铜板给了葛大夫,“劳烦再给我抓一些退烧清热的药,我怕伤口炎着。”
葛大夫还是头一回碰上连诊脉都不用,自己把药给开了的。雨越越大,他也不好勉强一个姑娘家进屋。
“那你等着。”
柳绾绾点头致谢。
黑色逐渐昏暗,她要趁着天黑前赶过去,否则入了夜山里没法走人。
大雨,村子内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步履行疾。
柳绾绾赶到时天已经黑透了,她推开门,茅草屋内一片漆黑,静的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若不是隐约看到床上的黑影,柳绾绾都要以为这屋内根本没有人。
她脱蓑衣斗笠,从背篓里拿出蜡烛点燃。
屋子瞬间亮了来。
柳绾绾上前探了探他鼻息,“总算没让我白跑一趟。”
人还活着,柳绾绾立刻忙活了来,从屋子里翻出锅来,锈了点,洗洗还能用。
她坐在屋外生火烧水。
一锅水烧开,她半干的头发也烘干了。
柳绾绾准备先他的衣服脱来,手按在他的革质腰带上,犹豫再三,自说自话道:“医者眼中,不分男女。”
她剥他的外衫,里衣,“要是活了,记把诊金,救命的费用一并给我。”
吧嗒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床板上,柳绾绾视线移动,目光凝在那块玉牌之上,秦?
她抬头看着双眸紧闭的秦沐,“莫非你姓秦?”
柳绾绾玉牌往边上一放,“我看出你是有钱人。”
她说话完全是为了缓解自己此刻的紧张,抿了抿唇继续给他脱衣服。
身型紧实,腰线窄。
柳绾绾快速地眨眼,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腹上的伤口,柳眉紧蹙,伤口足有她一个手掌那么长,原本只是剑锋划伤,被她抓过之后已经血肉模糊了。
她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感,拧了巾子他伤口旁血渍擦去,指尖不经意的碰到,是滚烫的。
柳绾绾摸了一他的额头,果是发烧了。
她金创药倒在他的伤口上,秦沐闷哼了一声,抿紧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柳绾绾以为他要醒了,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才继续给他包扎。
锅里还在煎着药,咕嘟咕嘟的响着。
柳绾绾换了一盆水,他的脸擦干净,原来脏污的面容白皙俊朗,只是眉眼即使闭着,看来也凌厉非常。
柳绾绾有些后悔,恐怕不是个善茬。
药好了,她也顾不上后悔了,端来药喂他。
瓷勺敲在他门牙上发出了声响,也撬不开他的嘴。
柳绾绾放碗,一手捏他的腮帮子,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唇去撬他的牙……沾了她一手指的口水,还是没用。
柳绾绾恼的骂了句混蛋,伸手在他包着白布的伤口上按了一。
秦沐痛苦的皱眉,紧咬的牙关松懈,柳绾绾一喜,抱他的头,端着碗往他嘴里灌药。
秦沐眼皮轻动,用尽全力也没能撑开,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上折腾,按他的伤口,撬他的牙关。
是谁?
他非杀了他不可。
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
柳绾绾轻声道:“能做的我都做了,你可千万争点,撑过去。”
否则她白费力了,还赔了钱。
柳绾绾走到屋门口,乌云遮月,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地上溅一地的泥。
现在是回不去了。
她回到屋内,桌子上的灰擦干净,枕着自己的手臂休息。
到了清晨,雨声小了来,取代之的是山里叽叽喳喳的鸟雀声。
柳绾绾睡不熟,脸颊在手臂上蹭了一,睁开了眼。
她坐身,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太累了。
秦沐还在昏睡,柳绾绾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她神色惊讶,才一个晚上烧竟退了。
她推了推他的肩。
没有反应。
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依没反应。
“怎么还不醒?”柳绾绾皱眉。
再不醒她要去把葛大夫请来了。
柳绾绾决定试试再按他的伤口,指尖才触到他腹上正准备按,她瞥见秦沐幽幽地睁开眼。
凉薄的黑眸看来果比闭眼时更肃冷。
柳绾绾也不收回手,低头凑进了去看,假装是在给他检查伤口。
刚才她趴在那里睡觉的时候,秦沐在想会是什么样一个女子,有胆子把他救回来。
没曾想他睁眼看见的是一张如此温婉清丽的面容,她贴近自己的腹,发丝垂落在上面。
秦沐皱眉,太近了。
柳绾绾担忧地蹙着眉心,回身见他醒着一时愣住,情绪快速转为欢喜,“公子,你可算醒了。”
她眼底挂着青黑,神色疲倦,是因为照顾他一夜的原因吗?
秦沐眼眸微动,“你是谁?”
秦沐听她说完。
他虽处在昏迷状态,但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感觉到有人背着自己,和自己说话。
至于说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声音他记。
“多谢柳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秦沐顿了顿道:“秦某欠你一个恩情。”
柳绾绾莞尔浅笑,她幸苦一夜不等着这句话。
她垂眸算自己花的银子,翻倍,损失的咳嗽草,那么一大片价格可难说了,还有最要紧的救了他一命。
秦沐望着她卷曲的眼睫,女儿家的心思好猜。
他既承诺了,只要她开口,不会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