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小区不远的篮球馆,设施齐全,却没多少人,算上西曼、子墨、臣向北,还不到10个。
西曼和子墨更像是观众,看臣向北练习投篮。
线外,带球,三步上篮。篮球旋转着被送进篮筐,掉落,在地板上弹跳起来,他接住,再投。准星不错,运动量越来越大,他气都不多喘。
场上零零散散的人不时向他投去一瞥。
顶窗撒进午后最后的阳光,是橘黄色的,带点慵懒。
西曼有点蔫了,子墨坐在她旁边,正眼都不瞧她。
挺无聊的。臣向北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参加。他自己,篮筐,有这两样似乎就足够了。
她拄着头,看着这了无乐趣的投篮秀,看着场上那个寡漠的男生。
有比赛才好看呢!
有人按耐不住,上前邀臣向北一起打球。彼时,臣向北一球在手,没搭理那人。
“拽什么拽?”
抱怨完,扭头便走。
转头同时,身后的臣向北突然弹跳起来,投球。带点挑衅意味的,球划出一个上扬的抛物线,擦着那人的头顶飞过。
球碰到篮筐,发出“哐”的声音,险险地落进篮网。
球进了,臣向北笑了笑,走过去,捡起球,箍在腋下,完全不理其他人,径直朝大门走去。
“臣向北?”
要走了吗?
西曼站起来。
“我去买喝的。”
她“哦”一声,重新坐下,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出自己视线。
“美女!会不会篮球?”
一个人走到休息区,仰头问西曼。
她还在盯着门口看,听见声音,神经一跳,循声望去——是刚才被臣向北彻底忽略的那个。
“三人篮球。我们缺一个人,女生也可以。”
“……”
“你是臣向北朋友吧?”
“……”
“我和臣向北认识的,也算你半个朋友了吧!”
男孩子笑容阳光,也友好,嘴巴甜,一口一个“美女”。
西曼有些不解。他和臣向北是朋友?可为什么他邀臣向北打球,臣向北理都不理他?
“怎么样?美女,帮帮忙吧!”
他双手合十,乞求的姿势。
西曼看向另一边的球场,他们几个也是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转身,对子墨嫣然一笑:“小鬼,看姐姐打球。”
“姐姐,这个人……”
子墨面有难色。
“怎么了?”
“哥哥他不喜欢这个人。”
“喂,小鬼!你怎么说话呢!”
这人似乎听力很好,子墨说那么小声他都能听见。
子墨肩膀一颤,扁起嘴,不说话了。
西曼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微俯下身,凑到子墨耳边说:“想不想姐姐帮你打赢这个人?”
子墨小脸揪起,不确信的眼神。
“我打球可是很厉害的!”
子墨小幅度点点头。
上了场,西曼看这些人,才知道他们真是高人一等。
六人分成两组。
另一个队员见小姑娘咬着牙齿,以为她怕,于是笑着安慰,“别担心,”他指指邀她加入的那个男生,也就是子墨口中哥哥不喜欢的那个人,“这小子是高手,小心点。”
她没说话,手臂伸长,“givemefive.”
“小姑娘挺嚣张的嘛!”
队友斜睨她一眼,笑着同她击掌。
比赛开始。
西曼身高是绝对劣势,但胜在灵活度高,开球后,她第一个抢到球。
穿着帆布鞋还跳的这么高,其余五人开始对小姑娘另眼相看。马虎不得啊!本来还想着让让女孩子的众位男士都认真了起来。
“高手”半路抄截她,不客气地拦住西曼,想着这身高优势就足以压制住她行动了,却不料这小妞儿突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嗔着笑了一下,趁他发愣的当口,球斜路叩击地面,再弹起,瞬间便从他□□穿过。同时,她身体一侧,大步一跨,下一秒到达他身后,接住球。
直到身后传来篮球持续叩击木板的“啪啪”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调转方向追去。
还没出3分线,他就已追上她,要截她的球。却不料她使了个假动作,看准队友位置,出其不意地把球传出去。
队友接住球,投篮,得分。跑过来拍她肩:“小家伙!不错嘛!!”
西曼笑嘻嘻。她初中可是校女篮,要不是高中以后个头没怎么长,被体育部给刷下来了,她现在可绝对不止这个水平。
挥汗如雨的感觉很不赖,西曼卯起了劲儿打满场,15分钟结束,玩成一票的男生把毛巾丢给她,她也大方拿起来擦汗。
这时,一瓶矿泉水送到了她面前,她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来,发现臣向北。
“喝吧。”
他说,波澜不惊的脸。
她接过,碰到瓶子的一瞬,一股凉气直冲手心,真是冰!扭开盖子,灌一口水,沁凉的水润过喉咙,舒服。
她用胳膊擦嘴角,说谢谢。
他没再说话,坐到她旁边。
她胸口起伏,有些累,直喘气。臣向北觉得她每一声呼吸都敲在他心上,不太自在,看着场上的人上篮,有些心不在焉。
这人,很喜欢沉默。西曼瞥一眼臣向北冷冷的侧脸,这么想着。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少说话,少说话。
气氛真是冷。
“高手”走过来,对此地的低气压浑然不觉,视线只停在低着头的女孩身上,对女孩旁边淡漠却又嚣张的臣向北视而不见。
西曼看见一双篮球鞋走到自己面前,一抬头,便有毛巾落下来,盖她头上,阻隔了视线。
隔着毛巾,她听见爽朗的笑声。
西曼把毛巾扯下来,看到阳光灿烂的笑脸。
“美女,球打得不错嘛,叫什么名字啊?”
这厮,大方搭讪,西曼呵呵笑,“你先说。”
“我?呵呵,”他学她笑,“詹意杨。”
“顾西曼。”
他站着,她坐着,夕阳美好,青春的汗水味。
臣向北看这两人一眼,嚯地起身,抿紧的嘴唇微微松开,对顾西曼说:“走吧。”
“顾姐姐,你好厉害!”
“是吗?”
她摩挲小孩子柔顺的发顶。
“是啊!这样……这样……”他比划着投篮的动作,“那些人都没你厉害!”
顾西曼那个骄傲啊!他们那是让着她,这场比赛,和女孩儿玩乐的成分居多。
西曼心里自是知晓的,却并不说破。小孩把她当偶像,又肯跟她说话了,她何必破坏?
臣子墨和顾西曼,一大一小,一左一右,配合得极好,在人行道上互相传球玩儿。
臣向北那时买水回来,正见一个弹跳而起的纤巧身影。瘦细的脚踝,流线型的身体,骄傲地扬起的脖颈。指尖触及篮球那一刻,脸上绽开一个张扬而狡黠的笑。投篮得分时,吐着舌尖,冲着看台比出v手势。
他在暗,她在明,瞬间,美好的错觉。眼前这个顾西曼,完全是个陌生人。
此刻,错觉再度降临。
夕阳差不多隐到了天边,剩下的最后一片湛红与浮云一道,交织出漫天云霞。
臣向北走在后头,看着前边镀上一层霞光的两人,一时晃神,不自觉笑了出来,连自己都没发觉。
“哇哦!”
前边突然的一声惊呼换回他的思绪。
他循声望去——
子墨球丢偏了,西曼没接住,看着球朝车道飞去,她小声惊呼,立刻跑过去,眼睛一直盯着球,根本不看路。
看着莽莽撞撞的顾西曼,耳边响起汽车行驶而来的声音,臣向北心里骤然绷紧了一根弦——
一辆汽车,离她不到3米的距离,还在匀速前行。
西曼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可前倾的身体,根本收不住。
“小心!”
声音都没来得及冲出喉咙,条件反射地,他一个箭步向前,迅速拽住西曼手臂。拉扯的力道太猛,西曼还没看清眼前景况,就已经摔在地上。
她下意识环住他腰。失重跌倒时,整个小臂着地,沙砾瞬间划进皮肉,她“啊”的痛呼出声。
臣向北后肩胛狠狠叩在地上,刹那间,骨头发出闷闷的磨合声。他的手,紧紧扣住她后脑勺,她额头磕在他锁骨上,又是一阵麻痹。
他感觉到剧烈的心跳,自己的,似乎,还有她的,剧烈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衫,引起彼此胸腔里的共鸣。
一声一声,“扑通,扑通……”,捣进耳膜,他莫名其妙烦躁,支起上半身,看怀中的她:“没事吧?”
她蹙着眉摇头。
他松开她,她也松开他,两个人站起来。
到医院,该上药水的上药水,该包扎的包扎,该缝针的缝针。
西曼额头一大块纱布,鼻梁上还架着眼镜,甚是滑稽。
“没事吧!”
他伤得轻,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等她。
“没事。”
“自己能回学校吗?”
她点点头。
他拦了辆出租车,她坐进去,他却没关门,手扳住车门门沿,探进半个身子,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那句:“真的,没事?”
他眉毛下撇,嘴角也微微耷拉着,西曼看着这样的臣向北,想笑,拼命忍住。
“真没事儿。师傅,开车吧。”
“等等。”
司机识趣,没有发动车子。
臣向北脸上没表情,西曼看着他打开包,找东西。翻了半天,弄出个皮夹。
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臣向北塞了几张百元钞到她手里。
“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这女孩,此时的表情有些吓人。
“……”他斟酌了用词,“……医药费。”
“这点小伤,药都不用换。”她拒绝。
“拿着。”
这么霸道。
她手僵住,脸也僵住:“不用,算是我请小家伙吃的。”
“我知道你家境不好,”他看了看她紧握成拳的手,“这些钱,以后你打车来教课的时候也可以用。”
西曼皱着眉,看着钱,想了很久,久到原本黑亮的眼睛变得大雾弥漫。
僵持良久,她眼一闭,暗暗吸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后,睁开眼,淡淡的眼神,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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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发动。
她看着后视镜里的臣向北。
他呆在原地,看着越行越远的出租车。
“臣向北,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自言自语,问自己,却问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