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前的男生,短短几秒钟内,由茫然变为讶异,最后转为惊喜,他蓦地伸手,紧紧攥住她的手。
“西曼?”
万佑礼和他的那帮同学早就占好了一片地儿。
重逢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心中打着鼓。
西曼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开始思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厮怎么也考得到t大?毕竟,以他那种狗屎成绩,考t大,用古人的话来说,那叫难如登天。
而对万佑礼来说,这姑娘的样貌变化显然是个更值得深入探讨的话题。
她带着眼镜。大的、黑色的镜框衬得一张脸孔又白又小。
一直没变的、线条柔和的下颚,尖尖的,小巧的颌骨,脆弱到似乎用力一捏就会碎掉。
鼻子是可爱的弧度,尖端微微翘。
突然就忆起,有一次体育考试,他做俯卧撑,她数个数,他抬头看她,就见那挺翘的鼻头上,一直挂着一滴汗,倔强地不肯低落。直到哨声响起,他爬起来,替她揩去。指腹的水汽很快蒸发,却留下暖暖的余温,一直消散不去。
她和记忆中一样,可是,又有了些不同。
哪里不同?
眼睛……对,她的眼睛不一样了。过去的顾西曼,眼梢轻扬,微微带笑,他再没见过比她还适合笑的女孩子了。眼睛黑白分明,瞳仁亮,水光盈盈。现在,同样的水光,却带了湿气,有点雾气迷蒙的意味。隔着雾气,隔着镜片,更叫人心痒痒地想要一窥究竟。
而她低头吃饭的时候,眼睛就会掩在发丝下。他真想伸手拨开她的刘海儿,好不容易才忍住,却连吃饭的心思都没了。
西曼丝毫不客气,占万佑礼的位置,吃万佑礼碗里的东西。
她低着头大快朵颐。
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没吃肉了?
她一边嚼着糖醋排骨,一边咿咿哼哼:“你怎么考到这里?”
“我爸把我弄进来的。”
原来如此……
万叔叔现在可不得了。当年他和她爸是最铁的战友,可惜,一场事故,西曼没了爸,万叔叔则大难不死,享受后福。
万佑礼初中一毕业就被他爸用各种关系弄到北京最好的中学读书。
送行的那天,西曼就躲在机场大厅的柱子后面,看着万佑礼进安检口,心里想,如果自个儿老爸还在,她是不是也能像万佑礼那样,坐着飞机,上北京念书去?
而今年他们大一新生的军训汇演,万叔叔也来看了,还是由校领导亲自陪着来的,阵仗还真是不小。她那时候在穿着迷彩服的学生队伍中,当所有人都在叫着“首长好!”的时候,她选择了沉默。
她把头埋低来。
还是不想了。
人比人,气死人。
万佑礼撇撇嘴,对这姑娘的吃相表示不满:“饿死鬼投胎啊你?”
西曼学他,撇撇嘴,不知收敛,反倒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吃得要多香有多香:“我就是饿死鬼,怎么着吧你?”
既然万佑礼都到这儿了,西曼以后就指望着跟他混了。自己喜欢贪小便宜,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正他有钱!
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西曼猛地抬头,却正撞见万佑礼一瞬不瞬的目光。
做贼心虚,他倏尔收回视线。
西曼也从愣神中恢复过来,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万叔叔把他弄进来,看来对他的指望不止一点点了。可打死她也不信他会洗心革面,就此从良,好好读书。
万佑礼别开眼,一边咬筷子,一边思索着她的问题。
西曼受不了他一想事情就咬喜欢东西的习惯,脏死了,她有多少笔是被他咬烂的?想想就来气。现在都这么大了,怎么这毛病还没改掉?
许久,他缓缓道:“我都想好了,这四年,好好照顾你。把你养胖一点,然后……领证儿结婚。”
他说的郑重其事,脸上少有的严肃。
西曼一下子懵了。
他小心翼翼窥伺西曼脸色,然后——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循声看向他们这边。西曼脸部瞬间僵硬,下意识就站了起来,收拾饭盒。
“诶……怎么,就走了?”
万佑礼立刻收敛笑容,一着急,就什么都顾不上,伸手便攥住西曼纤细的手腕。
“室友等着开饭呢。”
西曼蓦地被他拉住,手腕疼,她拧眉看他,没好气地说。
生气了?——
他仔仔细细看她紧蹙的眉心紧蹙,尔后,无奈地撇撇嘴,声音慵懒:“真是……怎么这么禁不起逗?”
无奈是无奈,可他显然不打算松手,轻轻一拉,西曼就被他拉着坐下了。她手试着挣了挣,可他力气大,她挣不开。
“你看你打的都是些什么菜?”他那筷子挑开她饭盒盖子,指着里面的青菜,“是人吃的吗?”
“我是猪行了吧?”
她嘟着嘴,瞪着他。
边上那俩高个儿听她这么说,一时没控制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万佑礼剜一眼,不得不捂住嘴,想笑不敢笑,快憋成内伤。
万佑礼咬了下唇,伸手,按住曼眉心,他不喜欢看她皱眉:“那你这半个月,碰见我之前,就过这种猪的日子?”
“没错!”
情况有点遭。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西曼已经准备好吵一架了。他……他瞧不起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嫌弃她的菜,欺负她,开她玩笑,还不肯她走。
记忆再往前推移一些,记仇的脑袋开始自动翻出他更多的“罪证”:还好朋友呢?一到北京就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好保持联系的,可她给他写过多少信,他回了吗?一封都没回过……
面前这女孩似乎陷入了不好的回忆,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善。
万佑礼有不好的预感,寒得直起鸡皮疙瘩。
无奈,他只能垮下脸来,狠命抓了抓头发,半天憋出一句妥协的话:“算我怕了你了行不行。你看你,瘦成这样,可怜巴巴地给谁看?给谁疼?我就活该了是不?摊上了你,说话还得悠着点,玩笑开不得一句,免得惹你不高兴……你说,我容易吗?啊?”
记忆里的万佑礼,是少话的少年,轻易不开尊口。
可现在,京片子说得这么顺溜,还顺带眉飞色舞这么一回,就差声泪俱下了。
有那么严重吗?西曼心里暗笑,隐忍的怒意不知不觉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舒展眉心,拍拍他,大赦天下似的:“好好好,你不容易,不容易。这样行了吧?”